管事很快带着一个人上来了。
卫珩道:“你把事情经过细细讲来。”
银月轩掌柜道:“大概今日巳时,这位托我传话的姑娘和一个青年人来到店里。她本是说要看我们点心样式,我把她带到柜台前的时候,她用两只赤金花钿托我带一句话到慕归楼,如果一个腰间佩有暗金色络子墨玉牌的年轻公子在慕归楼,就务必将话传给这位公子。她说,这位公子一定会细细问话,只要我原原本本说了,公子会给我更多赏赐。”说着银月轩掌柜看了卫珩腰间一眼,“没想到还真叫这位姑娘说着了。”
这块楚珺亲手编制送给卫珩的玉牌,卫珩一直戴在身上。这件事非亲近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自楚珺失踪后,一直表现得沉静镇定的卫珩瞬间抑制不住地激动,甚至在还有外人在的时候都喜形于色,对着廖辰星激动道:“是玥玥!一定是没错!玥玥真的在湖州!”
这时候廖辰星反而比卫珩表现得冷静了,“先别急,掌柜不是说少主带来一句话吗?我们先……”
卫珩连连点头,“对、对,玥玥带了话来……她说什么?”
“好像是一句诗……”
“诗?”
“啊对,那姑娘说……虽在市井无人问,举首墙头一槐花。就是这句了!”
卫珩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你没弄错?”
掌柜连连摆手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我在银月轩这么多年,也帮不少人带过话,可像这位姑娘一样,让我带句诗的,还真没有。我不会记错的。”
卫珩思索了一会儿,“你说跟那姑娘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对,约摸二十三四上下,对那姑娘很是看重呢,连那姑娘跟我去看点心样式的时候,他都一直盯着那姑娘,片刻都不肯移开眼睛呢。”
卫珩的脸色突然沉下来,“好了,你下去领赏吧。记住,你今日没有来过这里。这对你自己也好。”
银月轩掌柜是生意人,最善察言观色,心知卫珩定然身份不凡,见卫珩面色不对,虽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却也没有多嘴,拱手道谢后便下去了。
“与玥玥在一起的是陈赞。”卫珩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廖辰星道:“那两句话你有眉目了?”
卫珩反问道:“如果你是玥玥,身处困境却无力自救,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自然是求救。少主处事谨慎,用诗传话,即使掌柜将消息误传他人,也不会引出事端。而这两句诗既然是少主准确传到你我面前的,内容一定是引我们去救她的。这两句诗提到了市井和槐花……”
卫珩道:“是地点。试想,就算陈赞能带玥玥出来,必然也不会走太远。那么玥玥所在的地方一定离银月轩不远。银月轩与慕归楼一样在湖州城南,这一片商铺店家众多,是湖州城市集所在,正符合玥玥诗中所说‘市井’。”
廖辰星接下去:“而‘无人问’是说这个地方虽在市井,却很安静,听不到市井喧闹之声。这样的地方应该很好找。我这就派人在城南暗访。”
卫珩道:“还有,找院子里有槐花树的地方,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廖辰星点头出门。卫珩跟出来,“我也去。”
离传出消息已经两天,还没有任何动静,楚珺开始怀疑掌柜是否顺利将消息带到慕归楼,又是否正确地传达了那两句话。如果阿珩或者廖辰星顺利得到消息,破解自己的意思肯定不是问题;以慕归楼的势力,两天时间应该差不多找到自己了。不过,他们大概需要一些时间制定计划和做准备。
方案二已经顺利实施了,不过,事有万一,一味地被动等待他人的援助不是楚珺的作风。所以方案三也该开始了,这样,也可以给已经在找自己的卫珩和廖辰星一些帮助。
大概是鉴于上次出门楚珺的平静表现,所以现在楚珺没事在院子里晃悠,也并没有人阻止。虽然楚珺平日见到的人除了陈赞陈易兄弟,就是一个侍女,但楚珺知道,陈赞布置在住所周围的人一定数量众多,且身手不凡。那些人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是陈赞怕自己看到不自在罢了。
不过只在院子里活动也足够了。楚珺发现这个位于城内的三进院子里堆放着许多木材。大概是这个院子之前的主人是做与木材有关的营生,而陈赞不会长期落脚在这里,自然没必要费时费力清理这些。
楚珺所在的第二进院子并没有堆放木材,大概是陈赞将这一进院子的的木材移到别的院子去了。这些木材大多堆在第三进院子的墙边,有的是整齐的码放着,有的则是随意堆放。
灶房在第三进院子,有前后两个门,后门出去就是堆放木材的院墙,中间的距离十分窄小。而第三进院子的后墙似乎与另一户人家的后院院墙靠的很近,有一些树枝和藤蔓伸到了这边。
观察到这些情况,楚珺心里基本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在向慕归楼传递消息之后的第三天,楚珺像前两天一样到灶房去看今天吃什么。因为前两天楚珺提出这个要求之后,真的只是在灶房找吃的,所以第三天的这个要求也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楚珺来灶房晃悠,两个干活的厨娘也已经习以为常。楚珺随手就抓起一块刚出锅的排骨吃起来,厨娘看见还与她玩笑几句。她们并不知楚珺的真正身份,只知道楚珺是公子看重的人,几日下来发现楚珺性子温和,有时还会与她们打趣,后来对楚珺也并不设防。
楚珺一边在心里感叹一句:亲和力真是一种武器,一边将排骨上最后一块肉咬下来,丢掉骨头拍拍手,准备干活。
从灶房后门出去,看了看墙头,楚珺无奈摇摇头。因为陈赞之前给自己吃的药的缘故,到现在自己那些功夫还一点也发挥不出来。楚珺叹了口气,认命地踩着墙边堆放的木材趴在墙边,只能用左手攀着墙檐爬上墙头,然后直接跨过两堵墙之间窄小的距离,踩在墙头上,然后从隔壁院子的跳了下去。
唉,舅舅要是知道自己跟着他学了十年功夫,最后翻墙还用这种手脚并用的爬法,估计能气得把自己丢进东海。
楚珺飞快将这个陌生的院落打量一番,目光定在另一头的一堆稻草上。
环境未知,这家主人会如何对待一个翻墙进来的陌生人实在不好说,此时楚珺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她还不想刚出火坑又进狼窝。再说陈赞用不了一会儿就能发现自己不见了,这里不过一墙之隔,这家主人稍微有点动静,陈赞都能察觉,自己不是前功尽弃?所以眼下还是先藏起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才好。
墙都爬了,还在意什么?楚珺几下钻进了稻草堆,扒拉周围的稻草,将自己掩盖严实。
廖辰星匆匆进来,卫珩等不及他站定便道:“如何?”
廖辰星镇定的神色还是掩不住其下的焦虑,“隔壁乱了起来,似乎是少主不见了。”
卫珩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忧虑焦急,“什么时候的事?”
“一炷香前我去打探时,才乱起来。”
卫珩在房间里踱步,“会不会太巧了些?我们用了两日铺排计划,正要动手的前一刻,玥玥就不见了?”
廖辰星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会不会陈赞发现了我们,以此为饵,诱我们现身?”
廖辰星想了想,“应该不会。以慕归楼人行事,绝不会如此轻易被人发现。再者就算陈赞发现,他也只会悄无声息地带少主离开,而不是与我们正面对上,他很清楚,在湖州与我硬碰硬,他讨不到好处。”
卫珩缓缓点头,“你说的是,我思虑不周。”
廖辰星摇头,“是你心乱了。”
卫珩苦笑一下,“既然不是陈赞故意诱我们现身,那就是玥玥真的不见了。只是不知,她若脱身,下一步会怎么办、我们又要怎样在陈赞之前找到她呢?”
“少主明明给我们传了信,为什么不耐心等待呢?”
卫珩语气里带上几分自责,“是我们太慢了。”
廖辰星一梗,明知卫珩不是针对他,还是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即刻命慕归楼与离人醉众人以此处为中心寻找少主踪迹。”
卫珩点头,却没有动身。
“这座院子就在他们隔壁,陈赞必然会搜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卫珩顿了顿,跟着廖辰星离开屋子。
楚珺藏身的稻草堆就在墙边,隔壁传来的声音几乎是响在她耳边。
“她是在灶房不见的?”陈赞的声音是少有的冰冷。
“奴婢……奴婢们也不清楚啊……公子,姑娘在灶房转了转,吃了些东西,我们也没在意,后来没见着姑娘了,奴婢们还以为姑娘回去了……”
“以为?”陈赞声音略高了些。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楚珺能想象到那些厨娘侍女惊恐的表情,并且知道,她们的命运恐怕不好。可此刻自己除了在心中叹息,还能做什么呢?
并不是所有无辜者,她都能救下。而且以后,这种情况可能还会发生。她若是不能承受这种内心的煎熬,就没有资格接受有朝一日坐在九重丹陛上的命运。
陈赞的声音离墙边非常近,“隔壁是什么地方?”
糟了……楚珺的心狂跳起来。
“回主子,隔壁是一户寻常百姓,有一处小布庄。住进来前,属下已查过,没什么可疑。”
“可住在里面的人是会换的。”陈赞的声音停在墙边。
一阵短暂的寂静。
楚珺觉得陈赞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她从发间取下一只发簪,紧紧握在手上。虽然她也不知小小一只发簪能有何用,但似乎手里握着什么利器,就能让她稍微有一点安全感似的。
在短暂又漫长的寂静中,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
楚珺狂跳的心脏骤然一停,接着挥簪狠狠朝那只手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