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显然是喝多了酒,醉得不轻,脸色红润,眸光迷离,由身旁歌女舞姬扶着,才勉强站稳了身子,施醉卿抬眼看那人,那人位置略微偏远,借着璀璨明灯的映射,施醉卿才看清,那正是秦广王的小舅子——当初主持彭城河工程的水司,李秀。
施醉卿屈着腿,姿态慵懒地靠在子染的身上,紫衣次第而开,胸前的妖花越发的妖异鬼艳,“原来是李秀李大人。”
李秀打了一个酒嗝,嘻嘻笑了一声,“这般看着督主,督主当真是风华绝代,令人心荡神驰……”
“轰——”,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之下,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李秀这话,明明白白的是在调戏施醉卿,众大臣都恨不得自己没听见李秀这句话,纷纷垂着头佯装对桌上的酒十分感兴趣。
子染浅勾唇角,抬臂喝酒的瞬间,低低逸出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调戏谁不好,偏偏调戏大夏国最阴毒残忍的太监,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子染摇晃着琥珀樽,看着被琥珀樽晕染得斑斓的酒色,果然酒这东西,碰不得,难怪施醉卿滴酒不沾。
施醉卿的眸子,则是十分慑人的看了李秀一眼,随即便淡淡然的收回。
施醉卿没当即动手一扇子刮了李秀一条小命,让群臣惊诧不已,同时也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盛大宴会,美女美酒,可千万别出些煞风景的事才好。
歌舞换了一批,舞女们流衣宽袖,无风自舞,一样的惊鸿瑞彩、蹁跹妙曼,看得群臣目光发直。
李秀还摇摇晃晃地站着,身旁的官员扯了扯他,李秀却被酒精控制,并未见好就收,声音反而更大了,“我可没有说错,督主容颜无双,笑颜风情绕眉梢,纤指若兰透骨香,凝眸似水剪心愁,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绝色丽人,那些个秦楼小倌,哪里及得上督主半分姿色……”
大德殿顿时又再次静下来,李秀这话,比方才说的更加露骨,将施醉卿与市井小倌相比,岂非是在要侮辱施醉卿?群臣胆战心惊,施醉卿一向最是喜欢连坐,李秀惹怒了她,这里的人,都逃不了。
李秀身边几人纷纷去拉扯他,李秀骂骂咧咧,许久才被众人合力押回了席位。
有人稍稍抬眼觊了施醉卿一眼,却见施醉卿神态自若地替子染倒着酒,好似根本未曾听到李秀方才说的话,众人不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心里更加的胆寒。
李秀那声音盖过歌舞,施醉卿不可能没听到,如此看来,施醉卿根本就是想秋后算账。
这时,施醉卿慢悠悠地开口:“本督记得宫中设宴,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方能参宴,本督离开半年,想不到李大人就步步高升了。”
殿中的气氛已很难恢复到方才的其乐融融,秦广王寂晟轩更是如坐针毡,频频瞪着李秀。
李秀似是听懂了施醉卿的话,嘿嘿一笑,“下官……下官得多谢督主提携才是……”
“哪里,应该是秦广王有情有义才对,在朝风生水起之际,不忘了提携自己的小舅子,李大人从水司一跃为朝中五品,秦广王的本事,当真是了不得。”
秦广王寂晟轩牵强一笑,他在朝中扶植自己的党羽,虽都是些如不得眼的小官位,可若施醉卿真较真儿上了,那可就麻烦了。
施醉卿高深莫测的很,寂晟轩现在,已有些摸不透施醉卿到底是站在那一派,但施醉卿势力强大,却决不能轻易得罪。
施醉卿说完了那一句,便没再开口,寂孜笙身体并未大好,却勉强拖着身子参加了今夜的宴会,他滴酒未沾,一直以一双冷眸看着施醉卿。
施醉卿却连半个眼神儿都没赏给他,让他胸闷气短得很,不由得开口道:“督主今日这身衣裳,当真是华丽的很,只怕连皇上的布缎皮子,也不比不上督主这身行头呢。”
寂孜笙这话一出,虽比不上方才的李秀那话惊世骇俗,可明明白白的嘲讽施醉卿鸠占鹊巢,有谋权夺位之心,这风光可就出大了。
大司寇杜秉献暗中对寂孜笙使了一个眼色,寂孜笙权当没看见,继续捋老虎须,“只可惜,看门狗即便穿上再华丽的衣裳,始终还是狗,不可能变成人。”
“咳咳……”,殿中支持寂孜笙的一派官员低低咳嗽了一声提醒寂孜笙。
寂孜笙恍若未闻,目光直直看着施醉卿。
施醉卿也睁着一双星宇璀璨的眸子盯着寂孜笙,寂晟轩装模作样地打着圆场道:“六弟,督主是御赐九千岁,即便你吃了些酒,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
“三哥,我哪里说错了?你我是正经的皇族,岂是那些擅权专横的阉狗可以比的?”,寂孜笙冷哼道:“什么九千岁,当真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一个对岸了命根子的阉人,也配。”
寂孜笙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甚至就是赤裸裸的攻击,群臣听得愈加心惊肉跳、食不下咽。
施醉卿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一笑开口:“王爷说的对,难怪王爷穿着如此华丽,本督却总是听到王爷……”,施醉卿顿了顿,声音清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殿上立时有人窃笑出声。
“施醉卿,你——”寂孜笙刚起,就被杜秉献拉住,强行压了在了席位上,严肃警告道:“谨言慎行。”
杜秉献心中叹息,寂孜笙若有施醉卿一半的城府,也不必让他如此忧心了。
子染说道:“衣为人而生,有些人长得差强人意,即便华服美袍,也是丑陋不堪,譬如明明是人,却喜欢雪狗一样狂吠咬人的人,而有些人呢,不穿华服依旧光彩照人,穿上华服那便是锦上添花,所以重要的不是衣服,而是人,长陵王殿下,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