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那人向前走去,没走多久便再度停了下来。
只见那青袍青年走到一座桌子前,躬下身子,对着桌后坐着的一个同样穿着青袍的中年人说了句什么,说完便又转过身来,对着众人呼喊道:“丁四的所有参考人员,列队,准备进行第一次考试。”
一堆少年闻言均是一愣,赶忙按着此时的位置纷纷站好了。
蔡武站在人群中,眼角一紧,双拳紧紧捏了起来。
“所有人注意,现在我再重述一遍考试注意的事项,我只讲一遍,都给我听好了。”
“本场考试为太乙观选拔考试的初试,组别丁四,共分两场。第一场,把骨。第二场,引玄。如果两场考试中的任意一场不合格,便不能通过初试。”
“等会在考试途中必须听从考官安排,且一旦开始考试不准随意脱队,凡有扰乱秩序者,将立即失去考试资格!”
“现在.......”青袍青年举起手。
“考试开始!”那只滞留在半空数息的猛地落下。
队列最前头的一个少年走出队列,他颤颤悠悠地走到桌前站定,身子明显地抖动着,看上去极为紧张。
“把手伸出来。”坐在桌后的考官道。
那少年闻言,赶忙伸出手去。
那考官将手扣到少年的手腕上,微微一顿之后,他的手便如同一只蜘蛛般飞快地跃然其上,只几息间,便摸遍了他的一只手臂。
考官将其向下一拖,直扣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又以其为中心向少年的脊背划去。
那少年咬着牙,忍不住叫出一声来,那考官面上有些不耐之色,手下的动作看起来也不怎么注意分寸。
看上去,这“把骨”似乎并不十分好受。
半晌,那考官才松开少年的身子,然后提起笔在桌上的竹简上写了个什么。
“你还要考下去吗?”他头也没抬地道。
“啊?”少年一愣。
考官淡淡地抬了抬眼,道:“你不适合习武。”
言简意赅。
那少年听了这话,退了半步,绯红之色一下子从脖颈延伸到耳根边,他在那站了半晌,然后转身向外跑去了,蔡武似乎还在他的眼角看到了泪花,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在他生长的这十二年里,有一点他明确认识到。
那就是弱者的失败是不值得丝毫怜悯的。
“喂,等一等!”青袍青年忽然对着那个转身就要跑掉的少年叫了一声。
后者闻言一顿,他转过身去,眼中带着一丝希望。
“把牌子给我。”青袍青年道。
第二个测试的人看上去是个富家子弟,身着华服,昂首挺胸地走到桌前,面上带着傲之色,伸出手去。
考官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像刚才一般将手扣在了其手腕上。
过了半晌,考官撤下手来,赞许道:“根骨不错。”
那富家子弟听罢似乎并无什么惊喜之意,想是早就知道自己根骨的情况,只是脸上的傲气更甚。
“把手放进这个盆里。”考官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盛满水的铜盆,“尽你最大的努力,从里面把它们拿出来。”
那富家子弟低头看了看铜盆,却见清澈见底的水面之下躺着不少铜钱。
他愣了一愣,问道:“就只是把这些钱拿出来?”
考官点了点头。
那富家子弟虽不明白其中意思,这考试委实有些诡异,当下只好向其间探手而去。
其指尖刚一入水,他忽然面色一变,只觉一股怪异的感觉从指间迅速蔓延至整个手臂。
他发现自己的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阻隔了起来,这种怪力死死地将他的手向外推去,竟是怎么样也无法再进分毫。
他一咬牙,将全身的力气都聚在了右手上,使劲向下伸去,整张脸都涨的发红,可也仅仅是让手多浸去了一点。
不要说把那些钱拿出来,他就是连碰都碰不到。
终于,他像是放弃了,将手从盆里抽了出来。
“我不服!这根本就不可能碰到那钱币!”
考官淡淡看他一眼,将手向着那铜盆伸去,轻轻松松地就将整只手都浸了进去,然后从其中拿出一枚钱币来。
“很可惜,你空有一身好根骨,灵识却浑浊,不适合在太乙观修行,还是回去做个寻常武夫吧。”
那富家子弟愣愣地看着那考官手里的铜币,眼中满是不信之色。
他怎么都不明白,无论如何都阻止着自己无法探入手去的那盆水,为什么到了那个青袍男人的手里便显得如鱼得水。
“把牌子给我。”站在一旁的青袍青年伸出手。
富家子弟面色涨红地将自己手里的牌子放在了青年手心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一个。”青袍青年淡淡道。
又一个少年闻言,咽了口口水,走上了前去。
......
很快,五十多人组成的“丁四”组便测完了将近一半,留下的却只有寥寥七人。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在第二关功亏一篑的。那铜盆内的水委实诡异的很,就是那留下的七个人里,最多也不过才从那盆里择出了三枚。
那躺在盆地满满的铜币,对于他们来说,却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蔡武此时已经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头,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那个少年正颤颤巍巍地从水里捏出一枚铜钱,大气也不敢喘地将其放在桌上,然后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仿佛刚从水底游上来一般。
“先生,我想问一问,为何这盆里的水如此古怪啊?我感觉我的手差点都要折了!”
那好不容易通过初试,即将作为第八个留下来的少年忍不住对着那青袍男子问道。
青袍男子看了他一眼,还未答话,从一旁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水称作‘玄铁砂’,是为了测验你们体内的玄力资质的,不过对于你们这些还不知道什么是玄力的丁组来说确实是有些难了。”
循声望去,只见走来的又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人。
蔡武看到那人模样,面色微变。
“师父。”那人对着坐在桌后的考官躬身道。
“你怎么才来?”那考官皱着眉头站起了身。
“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兴许是肚子吃坏了,我今早拉了一早的肚子。”
“行了行了,快过来替我。”考官向外走去,“我和黄埒约好的,此时已经有些迟了。”
“师父慢走。”
那年轻人弓了弓身,然后走到了那考官之前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由我接替丁组初试考核。”他笑了笑,看向最前面的蔡武,眼睛里却透出一股戏谑之色。
蔡武站在那里,紧紧捏着拳头,他盯着那张笑脸,已经有预感之后会发生的事了。
那人却是刘永康的哥哥,刘永泰。
“诶,干什么呢!”站在一旁的青袍青年呵斥道,“别拖沓时间!”他正期盼着考试能快些结束好去吃饭,蔡武却站在那一动不动,惹得他心头火起。
蔡武咬了咬牙,最终向前迈出了步子。
“把手伸出来。”
蔡武顿了一顿,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
刘永泰一把扣住蔡武的手腕,后者只觉手腕处登时涌来一阵剧痛,可他只是死死咬着牙,半点声音也没发出。
刘永康眼睛里的戏谑之色越发浓烈。他开始移动自己的手掌,每一次拿捏都让蔡武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就仿佛有一只铁钩在拉扯着自己的手一般。
可蔡武只是死死咬着牙,尽管面色已然发白,双眼却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刘永康。
当后者将手从其身上拿开时,前者只觉胳膊上无一处不痛,仿佛刚刚受过刑一般。
刘永康看着那个瘦弱的但目光却异常凌厉的少年,心头没由来地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他眯起眼睛,身子微微后倾,然后说出了三个字。
“不合格。”
蔡武早已预料到了这幅局面,因此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
他只是盯着刘永康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
后者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面色一变,低喝道:“你怎么还不走?”
蔡武只是盯着他,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在场的众人对着那个少年投去疑惑的眼神,忽然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刚才被称为“天煞孤星”的那个不祥之人。
“把牌子给我,走吧。”站在一旁的青袍青年走到他身边,皱着眉头道。
可面前那个少年却如同没听见一般,像个木头站在那里一动也带不动。
正当他刚欲发作时,只见对方慢慢抬起了手,青年将怒气压了下来,等待着对方将手里的牌子交给自己。
可他忽然注意到,对方伸出的手里并没有牌子。
下一秒,那个穿着黑色衣服,黑发黑眼的少年,以他这个年龄根本不该有的速度,将他的右手猛地插入了桌上的那盆水。
半个小臂齐根没入。
在众人仿佛见了鬼一般的目光中,那个少年将攥着紧紧一手的钱币洒在了桌子上。
噼里啪啦。
仿佛一场等候已久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