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赶快回去,赶快回去找师兄!”
晏流一路狂奔出那间阁楼,手忙脚乱地向来处跑去,正跑到人烟稀少处,忽然前面闪出了一个影子,他杀势不住,“叮哐”一声,狠狠撞在了那东西上,跌坐到地上。
头晕目眩中,他忍痛抬头,却见是一个穿着甲胄的高大男子,阴暗中看不清脸,正立在自己身前,想必自己方才正是撞在了他胸前的铁甲上。
“小兄弟,你跑什么。”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晏流本是没经过什么世事的少年,见到这种局面心中已经有些慌张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转过头,望向声音来处。却见是一身穿褐衣麻布的男人,年逾三十,正踏步向这边来。
“你们......是什么人?”晏流喉结滚动了一下,道。
“别管我们是什么人了,小兄弟还真是好雅兴,我追着你们跑了这么久,没想竟然来这青楼之地逍遥快活。”“你们...就是你们想对重钟寺不利!”晏流惊道。
那男子闻言,眉头微皱,左右看了看,而后向那高大男子使了个眼色。还未待晏流反应过来,自己穴道已被制,那高大男子轻松将其举起,扛在了肩膀上,跟着那褐衣之人走进了一旁的深巷之中。
小巷越走越暗,离繁华之处也越发遥远,晏流心知大声叫喊已无济于事,反而会招来二人的杀意,便只是闭口不言,心里打算着随机应变。走了一会,二人突然停了下来,却是一间废弃的屋子,推门进去,看到地上躺着一人,不是弘川又是谁?
弘川察觉到有人来,抬头看去,看到那高大男子肩上扛着的晏流,心底一沉,等到高大男子将晏流从肩上取下,扔在他身边,才道:“晏流,他们没有伤着你吧?”
晏流摇摇头,道:“这些人...这些人要对重钟寺不利!”
弘川闻言,惊道:“什么意思?”
晏流刚想开口解释,那褐衣男子就提前说道:“自你们下山以来,我们便一直跟着你二人,本想在出凤凰城后就动手,谁知正迎上......”
说到此处,那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禁忌,顿了顿,又道:“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今日也就是你们的死期了,要怪,就怪你们与妖物有所勾结吧。”
弘川闻言,怒道:“胡说!我们重钟寺乃秋豸境内第一大寺,妖兽通灵,都与我们和谐相处,说什么勾结!”
褐衣男子一愣,然后笑道:“和谐相处?哈哈,和妖和谐相处?我没听错吧?”转而面部一下子变得狰狞,道:“那些畜生,毁我家园,侵我土地,就是你们这些无知之辈,妄图和妖谈什么和平,才引来这么多的祸端。哼,晤涛那老鬼让我要保全你回去,可也没说不能断你个一手一脚,以惩戒你谋逆人族的罪过!”
弘川闻言,愣道:“这和师父有什么关系?”
褐衣男子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重钟寺内的一举一动都是他告诉我们的,能成功地推翻重钟寺这样拥有先王御匾的大寺也得有些说服人的手段不是?你师父届时将出来作证,承认衍和尚执管的重钟寺所犯下的罪过,等事情风波一过,他便是新任方丈了,啧啧,要论算计,我们可远不如你师父啊,连自己的兄弟都能出卖,呵呵,这事到我们头上,我们可还真做不出来。”
弘川越听面色越显苍白,大喊道:“你胡说!师父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是在挑拨离间!”
褐衣男子冷笑道:“挑拨离间?等你见了你师父自然便知真假。”
弘川心知其言属实,可无论怎样,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恍若还身处梦境,周围的虚空和扭曲的黑暗都是假的,他此时应该还在那个平日里欢声笑语、一片祥和的重钟寺中,可能才刚刚吹灭烛灯,还未完全入眠梦中。
可是一冽凉风的吹过,让他猛然惊醒,也让他认识到自己也许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弘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带你回重钟寺。”那褐衣男子道,顿了顿,指向一旁面色发白的晏流,“至于他,给我杀了!”
话语刚落,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名穿着甲胄的高大男子便拔出别在腰间的一柄短刀,一步步向晏流走了过去。
弘川见状,大惊道:“住手!”可那高大男子脚步并未有丝毫停顿,依然大步向晏流靠近。
难道......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不甘心......
这个世界的全貌,自己连一眼都还没能窥尽......
怎么能......
晏流紧紧咬着牙关,若仔细看可觑到他的身体正有些发抖。
那大汉走到晏流面前,停下了脚步,右手反握短刀,在晏流微微缩小的瞳孔注视中就要当头插下。
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感觉忽然从晏流的体内某处窜了出来,仿佛一眼清泉那样顺着腹部向上,流经四肢百骸。
千钧一发中,晏流发现,他能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大汉手中短刀已猛然刺下,晏流缩头向旁边一滚,正撞在了弘川身上,带着后者又翻了个滚。
刀尖带起一抹血花,在晏流右肩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那褐衣男子“咦”了一声,高大汉子愣了愣,低喝道:“小子内力古怪。”
弘川也显得吃惊,晏流打小和他是一起生活的,他自然知道晏流是什么水平,自小不爱习武的他怎么可能内力比自己还雄厚呢?
晏流爬起身来,呲着牙,感受到肩膀一簇一簇传来的痛感,没时间搞明白刚才体内那股怪异的气到底是什么,他死死盯着那大汉,担心对方会来个突然进攻。
“晏流,你快跑,他们说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先跑回去,通知大家,让大家做好防备!”弘川在短暂的惊诧后,清醒过来,大声叫喊道。
晏流闻言,望了一眼地上的弘川,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就在他犹豫间,那大汉忽然大步冲了过来,手中短刀已然握正。晏流心下一慌,一边后退一边匆忙四处打量,却发现这院子四面皆墙,唯有入口才是唯一的出口。
就在此时,褐衣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那大汉听到,生生刹住身形,赶忙向后望去。却见一男一女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进了院来,那二人没想到院里有人,当下也是一愣。
“什么人!”褐衣男子喝道,他细观二人脸上妆容抹开一片,倒像是个戏班子的,衣冠不整,身上多有血迹,那男子一只手捂着被鲜血沾染一片的胸口,面色惨白,双眼无神,进气多出气少,眼看是要不成了。
“大人......大人救救我们,有人要杀我们!”那女子境况稍好一点,急中生智,见状忙向褐衣男子求情,若非搀扶着那男子,就要跪下来了。
“有人要杀你们?是什么人?”那褐衣男子道,一边在背后勾了勾手,示意那甲胄大汉上前来,他杀意已生,今日之事却不能外露半点,当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那女子带着哭腔道:“是个仇家......是个仇家,我夫妻二人打不过他,但会些逃匿功夫,眼下已被追了几百里路了,我官人为保全我,挨了那贼人一刀,眼下......眼下只怕是......”
正说着,女子忽的撇见了穿着甲胄靠近的大汉,顿时间花容失色,尖声道:“你们......你们和那贼子是一伙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绝望之意。
褐衣男子一愣,不解其意,那大汉却已走近了。
“娇......娇雀。”那男子忽然开口道,声音听上去极为虚弱。“莺儿哥......”那女子本想说些安慰人的话,但看着男子苍白的面孔,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分毫。
“与其......与其落入这些鸟官兵之手,不如我们......不如我们自行了断了。”男子边咳嗽边道,“这辈子......辜......辜负了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跟着我过几天好日子,也做了些错事,不然也不会有今天。”
女子一边摇头一边帮他舒缓着起伏的胸口,已然泣不成声。男子缓了缓,又道:“下辈子......”顿了顿,那男子挣扎着将嘴巴靠向女子的耳朵。
“下辈子,别再跟着我。”他小声地耳语道,却使女子的心几乎紧缩成一团。
话音刚落,男子积蓄余力,一掌拍在了女子头颅上,后者应声而倒。男子摔了个趔趄,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但是最后,还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吗?”男子深吸了口气,忽然冷笑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你们这些狗贼,仗着权势,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难道你们杀人,就是对的,我们就是错的吗!要不是......要不是你们将我们的家乡洗劫殆尽,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只恨......恨自己实力不够......”那男子忽地大笑起来,声音显得极为凄厉,“不过荆天命数也将近了!待那妖王出世......定会将你荆天杀个天翻地覆!看你这一次......还挡得住挡不住!”笑声未尽,便脖子一歪,气绝身亡了。
却见那褐衣男子眼角闪过一抹苍凉,嘴中喃喃道:“‘游底雀’、‘游上莺’,倒也是被亡了国的苦命人。”顿了顿,对身后大汉道:“大河,了结之后,把他们顺便也埋了吧。”那大汉点了点头,正准备折身去抓晏流,却见不知何时,那小子已不见了。
褐衣男子见状,怒道:“人呢?”
却见弘川啐了一口,道:“奸佞小人,休想得逞。”
大汉走到墙边,却见一角口有一个小洞,料想晏流方才正是从此穿过。褐衣男子怒不可遏,道:“去追!马上去追!”
大汉闻言,正赶忙要冲出院门去追,没想从门口又走进一个男子,一身红衣胜血,头戴斗笠,左手执一朴刀。
褐衣男子看见来人,惊道:“左指挥使?”
红衣男子身子一顿,抬眼看去,却不做应答,指了指地上二人的尸体,问道:“你杀的?”
褐衣男子摇头,忙道:“不,不是我,他们是自尽的。
”红衣男子又看了两眼地上的尸体,点了点头,折身要走,忽然,脚步停了一停,头也不回地道:“白焚雨不在此地?”
褐衣男子道:“右指挥使大人正在白鱼城境内,大人想见见我家大人吗?”
红衣男子闻言,道:“不用了。”说罢,踱步出了门。
褐衣男子见他走了,回过神来,却发现背后早已湿了一片,他想咽口口水,却觉喉咙发干,当下定了定神,道:“大河,把那小子带上,我们先回去禀告大人......”
“左束......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