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朦朦胧胧的月爬到夜空最高,已过了子夜时分。Www..Com世子的主院外依稀能听到娇声笑语,浅吟短哦,负责传话的小厮站在院门外,觉得整个人都快抖成筛子了,可他必须听从国公爷的吩咐——等那边闹腾得差不多了,多半人歇息了,没声响了,再唤世子爷过去。
小厮忠实的传达了齐国公的命令。
于是两更后,景暄半醉半醒着眯着眼睛,这才知晓他的父亲一直等着呢。匆匆忙忙换了衣裳,一面喝骂底下人不用心,老爷子身边的人在外面等了那么久,居然没发现,一面忐忑不安,猜测是老爷子不爽了。毕竟长兄病得半死不活,他在这边喝酒庆祝,怎么也说不通。
可再怎么不爽,估计老爷子也不能拿他怎样。景暄已经快死了,除了自己,还能指望谁?
沿着熟悉的路径,踩着一地的星辉,景昕迈着大步流星的步伐出现在齐国公书房。一进屋,就感觉暖暖的热气扑面,屋内竟然烧了炭火——时节还没冷到这种程度吧?一抬头,看见曾经高大不可摧毁的齐国公,似乎老了几岁,老态必现的窝在太师椅中,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爹,您不舒服么?”
齐国公半响才动弹了一下,略微抬了抬眼皮,神色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厌恶,很是平淡,“哦,来了啊。”
“爹!”
若被老父骂上一顿“没有手足之情”,或是责怪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寻欢取乐,景昕都能接受。可唯独这么淡淡然,让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咳,做的很好。”
“嗯?”齐景昕一挑眉。怀疑自己听错了。见齐国公指了指桌案上的公函,上前两步,见一叠公函后下是一张按着军中特殊标记的秘信。诧异的凝神一看,上面三言两语,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上面竟然简练的记录着他谋害三个人的全数经过。
“初,赏金百两,允其归籍,路宿野店,夜被大盗偷窃。人亦毙命。”
“……同进同出,以减戒心,偶遇花魁,以五花魁为诱饵,使其‘精泄’而死。”
“……托情送进御林军中。发生口角,与人决斗而亡。”
三个人,三条性命。军中将领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啊。何况这三个人都是小人物,死亡的方式完全不同,就算立案也没人会怀疑到他齐世子的头上。对外,齐景昕的确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可现在面对的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齐国公,什么心机能瞒过他的眼睛?这封秘信能摆在书房的案头,就说明……齐国公都知道了。
知道那三个人握着关于他身世的秘密。知道他齐景昕是冒牌货,一出生就被人偷龙转凤的事实!
怎么办?
景昕的额头冷汗淋漓,微醺的酒气也立刻消失。此时此刻,他的精神冷静的令人发指——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下跪求饶,或者两腿打颤。原形毕露。他还能分析情况,现在他最大的优势是,他是明面上齐国公唯一的子嗣,且经过朝廷的册封的世子。若对外宣扬开来,他固然身份不保,可齐国公自己也要名声扫地!且景暄已经去了半条命,除了他再无人能继承这份家业了。于是,露出笑容,抬眉“疑惑”的问,“爹,这么什么啊?”
齐国公直直看着小儿子面上完美无缺的假面具,许久,终于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呵呵的笑起来。
“一年前,彭皇后派人往府中送信,信笺被你劫走了吧?”
“呃,爹,时间太久,儿子记不清了。”景昕还在装模作样,可惜齐国公没有多少时间绕圈子了,一个儿子已经成熟到独当一面了,另一个儿子却处在临终之前……心情要怎么形容?他站起身,身体有一瞬间的摇晃,厚厚的毯子也随之垂落。
“跟我来。”声音郑重。
景昕不管心理如何激烈斗争,面上仍是“孝顺”模样,顺从的跟在齐国公身后。可齐国公面对高高的书架站定了,一动不动,怎么了?来不及思索,就听咔嚓一声,书架自行挪动了。
有机关!
景昕睁大双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父亲的书房里藏有机关!这里他来过多少遍啊,从来没发现!对了,小时候大哥也常来,他会不会……
顺着书架后面露出的甬道,齐国公在先,景昕随后。地道里阴气寒冷,渗人的寒气直往脖子里钻。景昕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面无惧色的跟着。不久,就走到了一间底下的密室。
这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几两凳,毕竟作用有限,只是供齐国公和长子临时密谈的地方。为了保密更不能大肆修建了。另外,桌子后有一个长不到两尺的小箱子。齐国公面露悲伤之色,轻轻的弯下身,两根手指一按,那锁就开了。从里面拿出一包油纸,油纸里还是油纸。一直拆了七八层,才看到里面保存的物件。
那是一样一尺见方的襁褓,姜黄色卐字不断纹的贡缎,上面隐隐可看见发黑的血迹。
怔怔看了一会儿,齐国公才回过头来,递给了景昕。
“给我?”景昕满心疑惑。
“这是你娘生你时候,包你用的襁褓。上面的血迹,也是你亲生母亲留下的。”
这……不可能!
他,他不是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吗?就算不是,证明那彭皇后找人诈他的,那他亲娘不过是个婢女,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怎么可能用这种姜黄色的贡缎为孩子做襁褓?
“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国公哀伤的叹了一口气,“你娘生你没多久,就撒手去了。这块襁褓,我特意留下来,你仔细看,上面还有你刚刚出生时的手印和脚印。”
景昕低头一看,果见襁褓下面有一团小小的印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钻进他的大脑,他忍耐不住的问了了,“爹你……你亲眼看着我出生的?”
齐国公点点头。
景昕倒退三步。
这个惊人的事实简直掀翻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
姜黄色的襁褓……父亲守着他的出生……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
呆了很久,齐景昕才艰难的动了动嘴唇,“我的生母,灵心郡主?”
“是!”齐国公毫不迟疑,“你才是灵心郡主的亲生儿子。”
其实彭皇后查到的是只鳞片甲,知道有人浑水摸鱼,府中有一个怀孕的婢女偷了孩子进府,哪里知道他能容许在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情,是因为早存了心以此掩盖两个孩子的真正身份!否则,今日处在生死边界线上的,不就是灵心郡主的亲生儿子——齐景昕了?
景昕一时还没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眼中刺痛,痛得他从来不轻易落下的眼泪成串的掉落。什么婢生子,什么野种,他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表,身体里同时留着东夷和东周两国的皇室血脉!没有人知道,景昕从小到大为自己的身世有多苦恼!一句婢生子,再加嘲讽鄙视的语气,几乎压抑的他青少年时候几乎要发狂!原来他的不甘人下,是天生的!上天注定他就是不平凡!
为过往流完了泪后,齐景昕觉得曾经堵塞他心胸的块垒统统消失了。这才有心情想到其他的,“那长公主才是我的外祖母。她知道吗?景暄呢,他知道不知道?”
话一说出口,忽然反应过来,长公主那么讨厌他,肯定是不知道的。而这密室,恐怕是为景暄修建,所以景暄肯定是知情者之一。
“他,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了。”齐国公淡淡的道,“我让他自己选择,他说,‘同是父亲的儿子,不是我死,就是景昕死。既然两个人必定要有一个来牺牲,就牺牲我好了’。所以他做了十六年尊贵的世子,为你承受了五十多次的刺杀,盲眼之伤,以及现在的瘟疫。他病后,我通过地道想暗中见他,他却把地道封了,留下一封书信,你看看吧。”
景昕心理的震惊简直无法言语,他慌乱的看着信笺——因为景暄盲眼后,无法写字,可这封信太重要了,他不能假他人手,只能把厚厚一叠信纸上,每一张写一个字,结合在一处看……
“我很好,今日之事,早有预料。我无悔,亦无恨。”
短短十七个字,却再一次让景昕流了泪。
“他、他为什么啊……为我,不,我不值得!”
齐国公用力按住儿子的肩膀,“看着我!孩子,你以为你暗中跟先皇搭上线,我跟他都不知情么?不,这都是计划好的,不然,你当广平临终前能放过我跟景暄么!”
“先皇,到死都不放心啊!他故意留下你,就是为了跟景暄做对……呵呵,可惜他不知道,我早就把你跟景暄的身份偷换了。先皇啊先皇,您一定不知道,信任了多年的景昕,就是您本来要防备的东夷皇子!您怕景暄掌握兵权,害他双目失明,可现在景昕已经是虎贲卫的副指挥使之一!想必您在天上看着,一定会觉得天意弄人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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