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说到了安子沐的心坎上,赞许道:“玉儿果真聪慧过人。”
“这些个朝臣虽心有不满,明面上却不会与你撕破脸,你也不可逼得过急,缓缓图之,找个好时机挑几个错处,再罢免几个人,自然让那些人不敢再嚣张跋扈。”
“如今政令皆不得以施行,如何缓缓图之?怕是等不到那个‘好时机’我便要被这些人给架空了。”
东漓带来的军队自然是有限的,只能少数镇压,但是主要还是靠九幽国内部的兵力。说句不好听的,自己给这个国家的印象就是一个‘侵略者’,要想所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他办事怕得花些功夫。
“你可知道之前宫里的那些个娘娘的身份?”
“原来如此。”此话一说安子沐瞬间明白了平乐的意思,不管是哪个国家,帝王的嫔妃都是出自官宦世家。
朝臣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家族的荣耀都会将自己女儿送进宫中,诞下龙嗣便扶持自己家孙儿成为太子。
虽有严令后宫不得干政,但后宫和前朝实则一体。与其将他们赶尽杀绝不如巧妙地利用。
“手有些酸了,臣妾为陛下帮了这么大的忙可否免了这责罚?”她其实并未真心帮他,不过是为了帮自己罢了。
“责罚可以免了,但这赏赐却是少不了的。”不管平乐是否真心为他,他都不在乎。
听到赏赐平乐心里有些发憷,各取所需罢了,得了他的赏赐倒是心中有愧。
见平乐不语,打趣儿道:“不如给你升个位分如何?”免得日后见了人要行礼。
平乐道:“还是算了吧,宸妃与你乃是青梅竹马,姝妃又助你除掉了魏元武。我不过几句戏言,如何能受此封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前总会有父皇替她善后,如今的她不过是靠着和眼前这个人微薄的情义才能安然无恙,若有一天她威胁到他的地位,是否还能对她这般深情款款?
刘全才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谄媚的禀道:“陛下,东西准备好了,是不是让他们现在呈上?”
安子沐摆摆手,示意让他去准备。
一边用手指拨弄着平乐的发梢一边说道:“既然你不愿,拿朕便赏些别的,这个礼物你定会喜欢。”
要说定会喜欢,平乐也就猜到了大半,这皇宫内好吃的好玩的,早就被她倒腾了个遍。若算得上喜欢的莫过于御膳房的桂花糕了。
她从小便喜欢甜食,而御书房的桂花糕做得甜而不腻,食后唇齿留香,让人心情大好。
没等片刻,刘全才果真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糕点端了出来,大约十数种,每种只有一块做得却小巧别致,想必是安子沐特意吩咐的。以往平乐见到这桂花糕都是不吃完不罢休的,每每到最后都会腹痛不止。
虽心里知道是好意,还是吐了吐舌头不悦道:“却不想你当了皇帝还越发小气了。”
“你先将这些吃完,明日我再让他们做。”他的声音很温柔,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从心里溺出了蜜。
他看着低头吃的欢喜的平乐,食盒中的桂花糕被一口口的塞进最终,完全不顾女儿家的礼仪,这种不拘一格在安子沐眼中显得十分可爱。他一直看着她吃完了最后一个,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怎么了,我记得你不喜欢吃,所以没给你留。”平乐卖乖的朝他笑笑,毕竟来日方长,对明日的桂花糕又多了几分期待。
他朝平乐逼近,两人相距不足半寸。“见你吃的欢喜,我倒是也有些馋了。”
照理说一个人再怎么馋也不会馋自己厌恶的东西,这安子沐的喜好还真是善变。平乐不断往后退,准备向刘全才求救,却不知这奴才跑到了哪里去。
最后平乐实在支撑不住,身体失了平衡便往后仰。惊慌之下只觉得腰间一紧,安子沐的脸近在咫尺,平乐总是对这张脸无法抗拒,心扑通直跳,两颊绯红。
只听见安子沐低沉的说了声:“闭眼。”
平乐心里直犯嘀咕:为何要闭眼,长得这般好看不就是拿来给人看的吗?我偏不闭眼。一双媚眼直勾勾的看着安子沐,惹得他哭笑不得。
他也顾不得她作何反应,只觉得一阵桂花香味迎面而来,虽然这是他最讨厌的味道,但此刻变得别有一番风味,他看向平乐时发现她还是呆呆的看着他,没有一丝反应。
从前的平乐总是嚷嚷着喜欢他,可是每当情到浓时却又变得胆怯呆滞。
他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两片薄唇轻吐:“玉儿,你好美。”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她已经许久为听见过他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不要脸的笑答道。
从沧州回来后她就一直选择逃避,如今安子沐有血有肉的就在面前,她赫然发现,原来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只觉得心越跳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平乐两眼一黑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平乐这一晕倒是把安子沐吓得不轻,疯狂的朝殿外喊道:“太医,宣太医。”
“刘全才,快去宣太医。”
安子沐赶紧将晕倒的人横抱起来冲进偏殿。
回想起昨日只顾着与她怄气,连她为何晕倒也忘了问。
心里气急却不知如何发泄,手中捏紧的拳头打在床梁上吱吱作响。
“陛下,张太医来了。”刘全才将人带到了安子沐面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有些诧异,这瑾嫔娘娘身子也太差了,刚才还好好地,这会儿就成了这样。
张荆顾不上给安子沐行礼,直接冲到了平乐床前。见她绯红的两颊,还有安子沐惨白的脸也就猜到了七八分。捉过她的手腕把脉看诊,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银针入穴。
“太医院就他一个人吗,还有人呢!?”
将火全撒在刘全才身上。不过话说回来这偌大的太医院,为何只来了张荆一人!
“自从张院士不在了,太医院便无人管理,太医们大多都辞官离宫了。剩下的医术都不及张太医,所以便只请了张太医一人。”做奴才的自然少不了受些责骂,刘全才已是见怪不怪了。
摆手让他退下,他想找张荆问清楚玉儿到底为何无故晕倒。
见张荆停手,并未再有动作。
急忙问到:“如何了?”
经过张荆施针后的人儿脸色已经开始转红,气色也比之前好上许多,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应该是窒息所导致的昏迷。”他并未多说,只是说了些细枝末节搪塞着。
莫非是刚才蜻蜓点水的那一吻?想起昨日他正巧赶上平乐晕倒时进宫觉得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到底还在隐瞒什么?今天是窒息,那昨日呢!你在宫外又如何知晓瑾嫔生病的?”
“臣不能说!”顶着安子沐的暴怒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放肆。”这狗东西竟敢公然顶撞他,朝堂上那些人他无可奈何,难道连一个小小的太医也治不了?
“此事属于瑾嫔娘娘的私事,若不得她应允,臣宁死。”作为医者,不光是要懂得看病,还要知道闭嘴。医学仁心,修得不仅仅是医术更多的是那颗仁心。
就在安子沐准备唤人将他拉出去杖责时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了,声音虚弱无力,像是随时要被风吹散一般。“已经瞒不住了,你告诉他吧。”
“玉儿,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了。
“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让她有些气促。艰难的扯出一个笑脸道:“还好,就是胸口还有点闷。”
“既然应的瑾嫔娘娘同意,那臣自当据实已告。”他抬起头正色道:“娘娘全身脏腑皆已受损,若是能小心养着最多还能撑一年。”
这话被安子沐听在耳里犹如晴天霹雳,身子一下瘫软在地,一脸的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那一剑明明不会如此,后来在沧州不也是好好地吗?”
见他有所质疑又接着道:“娘娘胸口的那一剑的确不会如此,不过在陛下攻进长安的前一夜,娘娘挨了蔚元武一掌,这一掌使她全身脏腑尽数受损,包括还未愈合的心脉,以至于血液凝集于心。”
“对不起,对不起。”从小到大,他从未流泪,此时眼角散着泪光。他在懊悔,为何当初那般残忍的对待她。若没有那一剑该有多好!
哪有那么多如果,这一切都是他事先预料好的。从见她的第一面便开始了他的计划,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们的计划,每一桩每一件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平乐虽然知道他有秘密,但是从不问他,有时还会帮他达成所愿。
要说他每次面对平乐一脸幸福的笑容时一点愧疚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夜深人静,独赏明月半空时。
“我不怪你,我们同样生在帝王家,都有太多的不得已。”这场战争,这场屠杀,不会因他而起,也不会因他而终。
那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安子沐此时像个受惊的孩子,他蹒跚的跪坐在平乐床前,双手将她的手握住。“不,我们不一样。”
他长在侯府,从未受过他那个所谓的父皇半分亲情,而那个将自己养大的人被他亲手送上了断头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北弘毅对着平乐温柔的笑着,他很诧异,这个严肃古板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和普通的父亲并无二样。
他从小就知道他是东漓王的儿子,他也幻想过自己父皇是否也是这样温柔。他的母亲告诉他,他的父皇是最伟大的君王,是会统一天下的帝王。他开始了等待,这一等便是十八年,但等来的却是一封密诏,命他窃取北辰边防地形图的密令。
作为一个正人君子,从小的礼义廉耻一度让他怀疑是否看错。他的母亲却将他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说这是父皇对他的器重,却不想他却如此在乎小节。
“臣先告退了。”张荆想着他们许是还有话要说,便行礼告退了。
一直沉浸在回忆中的安子沐完全没听清他的话,只是一直将平乐的手紧握着。“玉儿,我这就下旨遍访名医,定会将你治好的。”
“没关系的,许是我今生命太好了,所以才折了寿。”作为北辰最为尊贵的公主,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如今还能有最爱的人相伴,就算只有一年也无妨。
“我不同意,若是老天爷非要折寿,折我的寿也行。是我害了你,玉儿。”若平乐为遇见他或许能像之前那样开心的活着。
“我昨夜仔细回想过那日在侯府内的情形,许是时间过得久了反而记起的东西还多了些,我依稀记得在我晕倒前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当时中了迷香,确实眼前一片昏暗,但人在失去意识前最后消失的感觉就是听觉,所以她又仔细回忆了那日的情形,这才发现了这条线索。
难怪今日像是变了个模样,原来是发现了刺她的另有其人。
他问道:“这件事就这般重要?”
“恩,我并非想要报仇,也不会对谁怨恨。我只想听你亲口说不是你便足矣。”她眼神凝重,认真的看着安子沐。
“确实不是我,但无论如何都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不想推脱罪责。”他有他需要尽力维护的人,哪怕他知道平乐会对他心有怨恨。
听完这话,平乐‘咯吱’一声笑开了怀。“只要不是你就好,安子沐。”说完她将他紧紧抱住,已经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出此刻的心情了。
“以后你便搬到乾清宫与我同住,也好方便让我照顾你。”他想每日一睁眼便看见她,若她再晕倒了也好照顾她。
“从古至今还未曾有哪个妃子住在皇帝寝宫的,陛下这是要让我成我第二个苏妲己?”
就算安子沐再怎么勤于政务,有了这贪图美色的名声估计也会被人诟病。百姓向来不管这王位上坐的是谁,但是若君王不能以身作则,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皆会兴起不正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