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怀也并未执着于此,然而满脸笑容的问到:“小琯琯想去哪儿玩儿?”
“我想吃冰糖葫芦、糖人儿、桂花糕和玉米酥。然后去茶楼听书,对了,我听他们说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醉红楼’,不如也我们一起去尝尝?”
平乐兴奋的掰着手指细数着。
“尝尝?”安子怀纳闷,‘醉红楼’能用尝尝这两个字吗?
一旁的安子沐憋着笑解释道:“她以为是卖酒的。”
“小琯琯还真是可爱呢!”口气揶揄,好像若有所指。
平乐如今处处受制于人,只能假笑到:“美人哥哥也很可爱呢。”
“小琯琯觉得你的‘沐哥哥’可爱不?”
之前没被他发现倒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听到‘沐哥哥’这三个字只觉得一阵恶寒。
如今被安子沐盯着,又不能露出马脚,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沐哥哥带乐儿出来玩儿,乐儿喜欢沐哥哥!”
安子沐满心欢喜,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沐哥哥也喜欢玉儿。”
这句话出自肺腑,平乐是他此时唯一在乎过的女人。
见两人郎情妾意,安子怀忽然觉得没了意思,扭头不再戏耍她了。
马车一直沿着甬道行驶,然后经过了无数条繁华的市集,平乐扒在窗口看着外面琳琅满目的物品激动得不得了。
一阵叫卖声传来......
“冰糖葫芦儿,卖冰糖葫芦儿啰……”
平乐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便口舌生津。
这一切被安子沐看在眼里,他驾车的暗夜道:“停车。”
马儿在暗夜娴熟的技术下停了下来,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那个卖糖葫芦儿的人面前,吓得他不敢动弹,连叫喊声都忘了。
安子沐掀开轿帘儿,朝那个卖糖葫芦儿的人扔了一锭碎银子,面无表情的说道:“两串。”
“大人,这...”接过银子的小贩仿佛接到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实在找不出零钱。
他卖了这么久的糖葫芦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银子的,一串糖葫芦儿才两文钱,这锭银子少说也有一两,足足可以买五百串儿了,这要他如何是好?
“你给两串糖葫芦就行了,不用找。”
小贩宛若天下掉了馅饼,巴巴的递上了两串最漂亮的糖葫芦儿,笑嘻嘻的说:“大人,要不多拿几串吧。”
毕竟人家付了五百串的钱,小贩也变得殷勤得很。
只听见他冷冷的抛下一句话:“不用了。”
接过糖葫芦便回到了座位上,暗夜将车帘子放下,马车又开始平稳的行驶在了车道上。
这人还真是可笑,连买个糖葫芦儿都摆着帝王的架子。
她的记忆中,他是一个爱笑的人,一个温润如玉少年郎。那个在生辰宴席上对她莞尔一笑,让人羞红了脸的谦谦君子。
坐在那个位置上久了,一切也就变了。
果不其然,他的行为引来了安子怀的戏弄。“陛下手中的这两串估计是这世上最值钱的糖葫芦儿了。”
出乎意料的是,安子沐直接将一串糖葫芦儿朝他扔去。
安子怀动作也十分敏捷,直接抓住了迎面袭来的糖葫芦。不要脸的笑道:“谢陛下赏。”
接过另一串糖葫芦儿的平乐迫不及待的便往嘴里送,甜甜的味道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看着吃得享受的平乐,安子沐不由的勾起了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宛若那浩瀚星辰中的繁星。
“你也要吃吗?”平乐痴痴的问道。
她心里笃定了他不会要,因为他从不爱吃甜食。
他温柔的笑笑,摇摇头拒绝了。
很快,一串糖葫芦便被平乐吃完了,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安子怀的手中。
安子怀见状便要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平乐,他既没有平乐那般对甜食的偏爱,也没有安子沐那般厌恶。
伸出手要去接的手被安子沐一把抓住,然后认真的说道:“只能吃一串,吃多了不好。”
他以前也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但是最后因为平乐各种撒娇便作罢了。
可是此刻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安子怀的面再像以前那样,只能狠心放弃了那串糖葫芦。
安子怀吃惊道:“陛下这串糖葫芦是特意给我买的?”
他买了两串,自己不吃,还只准平乐吃一串,那另一串只能是给安子怀的了。
平乐心里笑到:这人何时变得这么别扭了,连买个糖葫芦给自己的哥哥都不敢明说。
他其实是渴望亲情的吧,她昏迷的那晚,安子沐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那些关于他和他母亲之间的事。
暗夜提醒道:“陛下,前面都是山路,您坐稳些。”
马车渐渐变得颠簸起来,安子沐一直将她禁锢在怀中,免得受到了磕碰。
“我们要去哪儿?”她望了望窗外,马车已经出了长安,驶向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
安子沐故作神秘的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玉儿一定会喜欢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一下马车,平乐环顾四周,心中便已了然。
那块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的牌匾上写着‘长乐宫’。
这里是五峰山的行宫,也是她与他第一次私会的地方。
这个季节,后山上那片的扶桑花定是开的极美,可想而知对于这次出游安子沐定然花了一番心思的。
“这是哪儿,为什么这里也有一个长乐宫?”平乐假装茫然不知。
安子沐缓缓答道:“这是你父亲为你而建的。”
行宫的格局与宫里的类似,唯一独特的地方便是在宫殿的一侧,可以站在窗前,众山美景尽收眼底。
尽管这所行宫染了血,仍然无法磨灭它的独特和宏伟之处。
“这儿好美。”她虽然来过几次,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触,不由得感叹一下。
“嗯,的确很美!”这样雄伟壮观的建筑,就算再过一百年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
安子沐牵着她的手,温润一笑:“走吧,再带你去个地方。”
她已经猜到了那个地方,一定是后山的那片扶桑林。
反观安子怀倒是出奇的安静,一直跟在后面,自顾自地欣赏着五峰山的风景。
一路上,平乐都跟着他的脚步,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往事也一幕幕的浮现出来。
原本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她,突然不再说话了,安子沐期待的问到:“玉儿,可是记起来什么了?”
他故意带她来这儿的,不过是想让她记起往事。平乐开始警觉,不敢再放松警惕。带着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反问:“沐哥哥想要乐儿记起什么?”
只见他失落的眼神,随口道:“没什么。”
走至半山腰时,安子沐突然随意的躺在了草地上,面向阳光,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眼前的人和’君亦安‘重叠了起来。那个听风的少年,此刻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平乐眼睛微红,一直压抑着的心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幸好,安子怀立刻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然后用嘴型提醒她。若现在被发现,不仅会将风岸的计划打乱,或许还会给他们带来杀生之祸。
“小琯琯,前面有更好玩儿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吧。”安子怀用他绝世的容颜蛊惑着她。
是的,她想逃离他,不然真的会暴露了。她一个‘好’还未说完,安子怀便已经搂着平乐直接用轻功飞上了山顶。
“你不怕他找你麻烦?”他当着安子沐的面将她拐走,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哈哈,你是在担心我?”
见他这般肆意放纵,平乐只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
上次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立秋时节,许多花儿都谢了,所以独剩那些扶桑。此时正值初春,繁花盛开的季节,无数的花儿竞相露出花苞,宛若仙境。
那片妖艳的扶桑孓孓独立,她站在山峰之上,感受着天地辽阔,万物滋养。
她想将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这些年的隐忍逃避和求而不得。她想哭,却早已没了泪水。
迈着沉稳的脚步,她失魂落魄地朝当日拾花的那棵扶桑树走去。望着满树艳丽,轻喃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远处,安子沐也跟了上来,站在安子怀的身旁。
像是在炫耀一般地说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当日的她也是这般美丽。”
这是他与她独有的记忆。
“看出来了。不过......可惜她全都已经忘记了。”安子怀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刃插在了他的心上。
“你今日不会光带她出来赏景的吧。”安子怀微微蹙眉。
“她的父母葬在了这儿,朕觉得还是应该让她来拜拜。”
然后朝站在扶桑树下的人儿招招手,喊道:“玉儿,过来。”
平乐整理好心情,假装欢快的向他奔去,嘴里还兴奋的喊着:“沐哥哥,这儿好美,乐儿喜欢这里。”
“玉儿乖,沐哥哥带你去个地方。”他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弯过了几条漫长的山路,脚下的青灰色石板还是崭新的。
五峰山顾名思义,它一共有大大小小的五个山峰,形状各异,却各有各的特色。
平乐处于最高的一座峰,因为常年阳光雨露充足才能使得繁花似锦,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绕到了山的背面,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两颗老槐树,然后就是一座孤坟。
整座坟墓占了半亩地,四周被隔开,铸造成了一个堡垒的形状,蜡烛刚燃了一点,显然是提前有人来换过的。
墓碑上只是简简单单的写了两个名字,并无其他的前缀。
那里面躺着的人,便是她的父皇母后了。他们原本应该一同葬在皇陵的,如今却被葬在了这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在这里彼此还能做个伴儿。
“玉儿,去拜一拜吧。”安子沐牵着平乐走到墓前。
平乐明知故问:“这里面是谁?”
安子沐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的父亲和母亲。”
“那他们为何会在这儿?”平乐压抑着心中的悲鸣,呆呆的问道。
换来的是一次更长的沉默,因为他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该如何解释北弘翊的死因?
这次是安子怀出来打了圆场:“小琯琯,这儿可是个好地方,陛下还特意让钦天监找的这个风水宝地,他们住在这里说不定还能羽化升仙呢!”
鬼神之说虽不可信,却不能不心存敬畏,成仙成魔都不要紧,只要他们觉得幸福就好。
“恩。”平乐认真的点点头。
她与安子沐并排站立,然后朝她们磕了三个响头。心里念道:父皇母后,女儿来看你们了。
令平乐没有想到的是,安子沐能屈尊降贵朝他们行叩拜大礼,毕竟是换在以前,以他定远候世子的身份,除非必要的时候,也是不需要如此跪拜的。
安子沐朝着冰冷的墓碑认真的说道:“你们放心去吧,朕一定会将她照顾的很好,此生都不会负她。”
平乐心中发出一阵冷笑:安子沐,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些晚了?
“即使琯琯的父母,本王也应该拜拜才是。”安子怀说完便跪在了平乐的另一边。
他行完礼,然后慎重其事的承诺道:“尽管没见过您,但是却仰慕已久,我是安子怀,是琯琯最好的朋友,感谢你们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我向您保证,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让人欺负她,不让她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他说道最后两句的时候直接看向安子沐,仿佛像是在警告一样。毕竟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安子沐了。
“安子怀,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时的安子沐没了朝堂上的杀伐决断,像是一个吵架输了的孩子。
“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跪拜她的父母?”
这两人可能天生便是敌人,没说两句便会吵起来。在之后的路上两人一直吵闹个不停,虽是面红耳赤,却谁也饶不过谁。
两人将平乐你拉一下,我扯一下,整个人都快分成了两半儿。
最后以平乐假装的嚎啕大哭下停止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