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时间,整个柳府都变得焕然一新。
府邸的事情解决的,平乐这才开始着手准备将乘风哥哥从苏府接出来的事情。
“这段时间你替苏老太爷治病,效果如何了?”
这几日一直顾着拜师和这座宅子的事儿,都忘了问张荆苏府的情况了。。
“还行吧,我吩咐了苏府的下人,每日的饮食上避免出现豆制品还有鲜虾之类的食物,再配上我精心配制的祛湿汤,现在已经可以完全下地了,只要以后这样坚持服用,以后复发的次数应该会很少。”
“那就好,然后呢?可有说要赏赐之类的话?”
“说了。”他接着又大公无私的又说道:“但是我没要,医者的本分就是治病救人,谈报酬未免太俗气了些。”
平乐懊恼的训斥道:“我让你去苏府治病,不过就是为了讨他们一个人情,你这倒好,什么都不要,我还如何将尸体要回来!”
说完了又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明着不行那我只能让风岸晚上将尸体盗出来了。”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对乘风哥哥不敬。当日她埋进去的时候连草席都未曾包裹,若是夜间去盗,难免会将尸骨遗漏。
若真是那样,还真是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了。
见平乐一脸哭丧,张荆奸笑道:“骗你的,你让我去苏府的目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之前他们问我时我只是说了没想好,却也并未拒绝。只是柳将军如今毕竟是前朝的人,所以你要先想好如何开口去要。”
“你这人!”平乐指着他的鼻子,思忖了半晌,最终还是没骂出口。
毕竟此事能进行到这种地步全是张荆的功劳,若是此时为了他作弄自己便苛责他,又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罢了,这笔账还是留着下次再和他一起算。
平乐片刻都不想再耽搁,因为她等得已经太久了。
是夜,她看着那偌大的红漆匾额有些出神,脑海中又闪过两年前的那个夜晚,火光滔天,箭如雨下,那个死神降临的夜晚。
“进去吧。”张荆轻声唤道。
“嗯。”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跟随着张荆的脚步入了苏府的大门。
张荆因为这段时间为老太爷治病颇见成效,所以府里的下人对他也是更加尊敬了些。
还未进门便听见有人唤道:“张神医又来给老太爷瞧病来了?!”
平乐认出了说话的那人便是当日为他们引路的小厮,看他这毕恭毕敬的样儿,想必也是被张荆的医术折服了吧。
“嗯,来请个‘平安脉’。然后再将药量调整一下。”张荆听到这一口一个神医的,心里早就心花怒放了,却还是端着‘神医’的架子。
“莫非张神医以前是给宫里人治病的?小人以前常听说书的讲,只有宫里才兴这什么‘平安脉’的。”
张荆被捧得太高,以至于得意忘形了,连说错话都不知道。
“哦,我以前也喜欢听人说书,所以听多了也就顺嘴说出来了。”这个解释还这是蹩脚,不过蒙一下府里的下人足够了。
老太爷住的地方有些偏僻,想必是为了图个清净。
平乐领着药箱一直跟在后面,实在是无在听前面两人的一吹一捧。
再往前些,平乐便看见当日与安子怀喝酒的‘湖心亭’。
两人喝醉酒后背对背坐在地上,然后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仿佛言犹在耳。
明明故地重游应该觉得喜悦,不知为何心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纱雾。
或许她现在才发现,这个地方其实是属于——苏迎春。
小厮殷勤的将灯笼照在张荆脚下,阿谀道:“张神医,天色已晚,还请仔细这脚下,如今已经快入冬了,掉进湖里可不是好玩儿的。”
此时一股冷风吹来,令人直打哆嗦。
是啊,冬天就要来了......
“老太爷,张神医给您请脉来了。”小厮隔着门朝里面唤道。
“让他进来吧。”一个沧桑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嘎吱’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平乐却被那小厮拦了下来,许是觉得她进去也没多大用去,恐会扰了老太爷的清净。
“让她一起进来吧。”张荆回过头吩咐道。
那小厮见张荆都发话了,自然也不敢阻拦。
进门后的张荆得意的朝平乐挑了挑眉,挑衅之意不甚明显。
此时的平乐满心想着如何向苏老太爷讨要尸体,根本就没空搭理他。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上了年纪的人向来不喜欢什么奢华之物,若是有什么打眼儿的东西,恐怕就数堂前的那尊玉佛了。佛前的瓦坛中还染着半截香烛,向来是刚祭拜完。
莫非这老太爷有什么心愿未了,需要日日乞求佛主?
“张大夫来啦。”一个面容和蔼的老爷爷朝张荆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苏太爷,这两日觉得如何了?”张荆连忙迎了上去。
“好多了,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可算是有得受咯。”
面对这位苏太爷,张荆露出了难得的谦虚:“您太抬举张某了,这是张某作为医者的职责。”
苏太爷朗声笑道:“那还得你医术高明不是?”
就在张荆为老太爷请脉之时,平乐悄悄的打量着这位慈爱的老先生,他脸上虽已经满布皱纹,却仍时时露出一脸笑意,让人觉得倍感亲切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穿着一身素衣,想必是原本已经睡下了,听见张荆来了又随便披了一件外袍。
许是察觉到了平乐的目光,苏太爷也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平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见苏太爷顾不上还在问诊的张荆,直接从卧榻上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向平乐,激动地喊道:“萱儿!萱儿是你回来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平乐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而张荆则一把搀住了差点跌倒的苏太爷,解释道:“老太爷,这位姑娘是张某的朋友。”
苏太爷也定了定神,自嘲道:“对啊,若真是萱儿,应当也不是你这副年纪。”
“不知苏太爷口中的萱儿是谁?”平乐不知为何会鬼使神差的有此一问。
看苏太爷屋里的那尊玉佛,和刚才的神情,想必这萱儿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
良久,苏太爷都未答话。
“是官玉冒昧了。只是家母的名讳中也带有一个萱字,故才有此一问。”还有更大的原因是,母后也姓苏!
从小到大母后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人,以至于儿时的平乐一直以为母后是误入凡尘的仙女。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苏太爷像是又被从新点燃了一般。
“她叫...”
“小玉!”张荆打断了她。
张荆的表情严肃,因为他知道若是将‘苏莹萱’三个字说出来,很可能就会暴露她的身份。若能真的寻到亲人倒还好说,可是她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几率其实微乎其微。
他不想让她冒险。
“放心,没事的。”平乐拂掉了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她转身朝苏太爷说到:“我母亲也姓苏,名叫莹萱。”
听见这个名字的苏太爷惊得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是了,是了。”
苏太爷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与激动,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萱儿她现在在哪儿,为何我这些年派了那么多人去长安都没寻到任何消息?”
“我母亲她.....”平乐眼眶微红。
“她怎么了?”察觉到平乐的一样,他不安的问道。
“她一年前死了......”
老太爷原本就常年卧床,身体羸弱不堪,如今哪儿受得了这种刺激。他一边哀嚎着,一边吃力的喘着气,胸口感觉压榨一般的疼痛。
“护心丹,箱子里有护心丹。”张荆一边帮老太爷顺着气,一边朝平乐喊道。
没过多久,屋内的动静便惊动了苏家所有的人。
就连忙的几个月不见人影的苏诀都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
“怎么回事!?”苏诀质问着府内的下人。
“是张大夫说要去给老太爷诊脉,可是不知怎么的屋内便嚎叫了起来,接着老太爷便成了这样。”那引路的小厮将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而‘张神医’却在此时变成了‘张大夫’。
“就是他?”苏诀指着张荆,一脸的轻蔑之意。
“正是在下。”张荆不知是真未听出,还是假装的,竟然还直接上前答应了。
苏诀眼中寒光一闪,朝门外的家丁吩咐道:“来人,给我将这两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抓起来,打上一顿送交官府。”
“你凭什么抓我们?”张荆实在没想到,这堂堂的苏家老爷会是这样不辨是非的人。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敢抵赖。老太爷的病请了多少名医都不见效,岂是你这一介小儿就能治好的?”
听见这话,张荆岂能忍得住,冷笑道:“原来这偌大的苏家并非靠经商牟利,倒是靠的‘相面’!”
“你!”苏诀肯定也没想到张荆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嘲讽他,气的直跺脚。
“看来我是说到了苏老爷得痛处了,听外面说苏家日渐衰败,原本我还不信,不过如今倒是找到了缘由了。”
平日里每日和平乐斗嘴的好处,立马展现了出来,简直将苏诀说得毫无还嘴的机会。
“来人,将他给我拖出去打!”苏诀已经气到了极点,就差要亲自动手拿人了。
现在可如何是好,若是真闹起来,先不说能不能将乘风哥哥要回去,就连张荆恐怕都难以活命。
恐怕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就只有昏迷在床的苏太爷了。
“苏老爷,小女子有话要说。”平乐上前阻止,事到如今能拖一刻便拖一刻吧。
苏诀闻声望去,不由得也是一怔。脱口喊道:“莹萱?”
像,实在是太像了。
平乐心中自然知道,苏诀也将她认错了。
看来这便是机会...
接着缓缓开口道:“刚才老太爷不过是见到了我的相貌,一时忆起故人,所以心绪不平导致昏厥。不过刚才已经服下了护心丹,想来不到片刻就能清醒。”
平乐见苏诀的脸色虽有舒缓,眼神中却仍然带着敌意,又劝道:“不如等老太爷清醒过后弄清事情原委也不迟,若是苏老爷误伤了张大夫,恐怕日后就没人再能替老太爷瞧病了。”
这苏诀虽然办事莽撞,却也算的上是个孝子,想必不会置老太爷不顾的。
可是此时门外全是人,苏诀方才开了口要拿人,这会儿若改口又觉得面上下不去,一时间左右为难。
这是一个空灵虚无的声音飘扬而至。
“迎春见过父亲。”
是她,是苏迎春来了。
只见她穿着一袭绛紫色的锦纱绣裙,身披玄紫底缎子凤毛烟纱。腰间随意系了跟秀金花卉纹样的丝绦。
她的身上带着些许湿气,想必已经在外面站了有段时间了,若不是身旁的丫鬟搀着恐怕一个不下心就要摔倒的模样。
苏诀立马由之前的凶恶变成了一张笑脸,温柔的唤道:“迎儿来啦。”
苏迎春一脸担忧的说到:“听闻祖父病了,我来看看。”
“你祖父并无大碍,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着吧。”
“又是你。”苏迎春身旁的初夏最先认出了平乐,语气不太和善。
只因之前小姐派她去查这陌生女子的底细,怎料什么也没查出来,以至于挨了责罚。
这话同样引起了苏迎春的注意,之前在屋外只听见有争执,却没想到与父亲争执的人竟然就是她......
初夏立马告状道:“老爷,这两人一定就是骗子。当日此女子在府中鬼鬼祟祟,被小姐撞见后假装迷路,今日居然将老太爷弄成这副模样,一定是早有预谋,还请老爷重重惩戒!”
苏诀又看了一眼平乐,这副相貌让他实在是无法再像之前一样随意处置。
故朝苏迎春询问道:“迎儿,初夏说的可是实情?”
此时平乐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大小姐身上。心里想着安子怀心心念念的人,应当不会见死不救才对。
“回禀父亲,初夏说的没错,当日迎春的确在‘翠竹林’前遇见过这位姑娘。”
平乐的心也随着她的一字一句凉了半截。
“只是迎春觉得这姑娘并非恶人,还是等祖父醒了再做定夺才是。”
苏诀立马答应道:“既然如此,那就依迎儿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