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锦无奈地留了下来,朱小艾总能把握他的心理,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待朱小艾出了门,张扬并没有立即向范锦传达任务,反而问东问西探听起镜月迷城的事来。
范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等了许久,张扬才从取出一张照片扔给范锦,说:“没有别的线索,只有这一张照片,你的任务就是在镜月迷城中找到他。”
范锦接过一看,只有一个极为模糊的图像,在一个玻璃门后,一个蒙面男子的正面身影。
“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范锦扫了一眼,发觉这图像并不像普通相机拍摄所得。
“是从申凌帼的记忆里提取的。她的记忆中不断地重复着照片上这个人,显然,这人对他很重要,希望通过他唤醒她的记忆,让她能及早恢复完整的意识。”
“切,真是异想天开。申凌帼记忆里的人物现在已是荒冢枯骨了,到镜月迷城去找,那不是扯淡吗?”范锦讥笑说。
“并非扯淡。朱总认为他就在这一千具冬眠人之中,但具体是谁,我们无从知晓。而且,即使知晓了,在偌大的镜月城里去寻找他,也相当于大海捞针。”
“难道,这些冬眠人在被放入镜月迷城时,公司没有给他们添加定位功能?”范锦问。
“没有,有过,但很快遭到了欧文的镜月公司的破坏。这些冬眠人散落各处,无处查找,只有极少的活动稳定的冬眠人,比如申凌帼这样的,被我们安插线人,掌握其行踪。”
范锦端祥了一会儿照片,发现从阳光照射到玻璃门的的角度来看,是上午十点钟。图像的角度是在门内向外观看的视角,隐约看到男子身后的车水马龙。
放大后,那种古旧的上世纪的街头风情显现出来。三轮车、人流、自行车以及少量的车辆混杂在马路上。
再放大看,在街头一角,有一个商铺前方正冒着浓烟。依稀看到它的牌匾上镌刻有红颜美城的字样。
“这是怎么回事?”范锦问,“为什么冒烟,是不是着火了?”
张扬笑笑说:“这是旧时代的一个风俗,你看到的烟雾是在做开业庆典时燃放的烟花爆竹。”
“这也不失为一个线索。”范锦思索着说。然后,他辞别了张扬,离开这个诡异的实验室,重新回到了朱小艾的办公室。
“接受任务!”范锦边说边向朱小艾摊出了洁白的掌心。
朱小艾从抽屉里拿出纸条,团成一团,扔在他掌心里。
范锦随即展开,匆匆看了一眼,边把纸团扔在垃圾蒌中。
“果然是大才子,过目不忘!”朱小艾赞叹说。
“过奖了。那张照片我看了,这项寻人任务只在实验室是完成不了的,要设法找到这影像的发源地,再到镜月迷城设法搜寻。”
“然后呢?”朱小艾在老板椅上侧转了身,翘起二郎腿,不怀好意地笑问她。
“需要一笔资金。”范锦公事公办地严肃地说。
“哈哈,笑死我了。你拿了钱,一定是假公济私,先去找依斐,然后,两人再进入镜月迷城风流快活是不是?”
“小艾,你别以己度人,我范锦岂是那种人。接了任务,一定给你完成的。”范锦极力辩解着说。
朱小艾不断地笑,笑够了才绯红着脸庞冲着范锦说:“不要遮遮掩掩地,我们的协议一直生效着,你可以去爱,但不要忘了我。而且,我对你们在镜月的感情生活要有知情权,如果有个公司的探子常出现在你左右的时候,你不能拒绝。”
然后,她打出一个电话后说:“你去财务吧,领取津贴,祝你旅途愉快!”
范锦转身开门时,后面传来匆匆的步伐声,接着,一双纤臂紧紧地自后面搂在他腰际,她的喘息和啜泣声在他耳后萦绕着。
“好了,好了,又逃不出你的掌心,我很快会回来了。”范锦尽量不露痕迹地推开她,宽慰了几句后缓缓离开。
在听到她的办公室门关闭的声响后,他便大步流星起来,快速地窜入电梯下了楼,驾上车向风驰电掣般地赶往机场。
经过数小时的飞行,范锦来到了中国西北部的番阳市。这时已是夜里九点多,他打了辆的士,向阔别已久的家乡驶去。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依斐还如当年一样,住在番阳市,也就是自己的家乡。天色太晚,范锦不便冒然打扰,就径直回了家。
穿过一个长长的漆黑的胡同往右拐,来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双扇金属门前,他刚一拍门,便听到了母亲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门开后,母亲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像平素一样静静地笑了笑帮他提了一个手提袋,母子两人一起穿过小院儿,进入了堂屋。
昏暗的灯光下,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范母拒绝用网络设备,所以家里只有一台电视和也相依为命。而且由于听力弱,总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
范锦知道,听力弱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开大的音量能排除凄冷和寂寞。他暗下决心,条件成熟后,就把母亲接到自己身边一起生活。
范母头发染白,身形廋削,貌似弱不禁风,但她的背脊像往常一样挺得笔直,眼光温暖而坚定。这些年,随着智能技术的发展,世界沧海桑田地变化,已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接受和认知限度。
在范锦的感受中,他和周围的朋友都随着时代的恶浪异化、摧毁着自己,整个世界都面目全非。唯有母亲,不露痕迹地、轻轻地坚守着她旧时代的生活。让范锦每每想起她,心里便有一份踏实和从容。
范母把灯调亮了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笑笑说:“找女朋友了是吧。”
范锦未置可否地笑了笑,他不知道母亲从哪儿看出自己有了女朋友,或许是自己笔挺的职业套装露出的马脚,想起自己以前在母亲眼中的形像,一定是一个整日俯在键盘上的邋遢少年。
在母亲的带领下,范锦来到了偏房内,门口正对着父亲的遗像。他披了一道青纱,向范锦微笑着。他燃香默默祷祝了一会儿。
范母有些好奇地轻声问他:“你念念有词地,说的什么?”
“我说,我长大了,学习和工作成绩依然挺好,但是担心的是,不能做个你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
范母叹了口气说:“乱世之中,你能坚守多少就坚守多少吧。你爸爸和我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母子俩个走出偏房时,范锦才借了一缕月光看到院里的三间房上都被涂了殷红的“拆”字。
回到堂屋,范母给儿子倒了一杯茶。范锦问:“院子里的“拆”字是怎么回事儿?”
“有半年了,这个城市最后的一片篷户区便是我们家周围千八百户人家了,这是聚居着拒绝走向新世代的人,过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像妈妈这样五十多岁的人,本想得过且过,按自己的方式安心地走完这一生就算了,穷点苦点倒没有啥。但有个叫光帆公司的,想要拆掉这里,筑造一个未来城,原拆迁户可以在新cheng区中享受半价购房。”
“光帆公司?未来城是什么样子的。”范锦问。对这个公司,他略有耳闻,大约是以煤炭行业起家,后来又成了西北地区最大的房地产企业。
范母给儿子添了些茶水,苦涩地笑了笑说,“什么未来城,那不是我们这些中老年人想要的城,还不是把生活硬生生地植入网络社会,与世隔绝吗?现在多好,咱这小院儿,白天的时候热热闹闹地,附近的老头老太来打两把块儿八角一把的小麻将,凑不上手的,就在一起聊聊天,虽然平淡,但也其乐融融。”
范锦皱了下眉头,脑子里激荡着数亿人被涛天的巨浪淹灭,惨叫着落入网络世界的深渊中的情形。而高高在上的富商巨贾、政要名流们,则志得意满地规划着只属于他们的幸福的天下。
这是个属于IT精英、房地产大亨的世界,他们为了利益把全世界人类拖入苦海,用资本和智能控制地球,进行着大规模地有意无意地人类大削减计划。
整个社会的单身、自杀率已经超过的二、三十个百分点,人们在贫穷和无聊中不再留恋残生,也无心繁衍。如此下去,人类的命运不知会走向何方。
范母见儿子面有忧色,安慰说:“不用担心,我们这帮老人合力顶着,这里一时半会儿是拆不了的。”
范锦苦笑了下,握着母亲廋削、苍老的手说:“妈,你们挡不住的。刨去经济利益不说,你们脱离于网络之外独享自由的想法,也是政治家所不能容忍的。他们需要掌握全民个人信息,不能有一处死角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