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
看着汉军潮水般退去,曹仁眉头紧皱,丝毫不见松懈的迹象。率军赶到灵璧已经近十日,每一日汉军都保持着五次以上的攻势,灵璧本就不是坚城,若不是曹仁带领牛金拼死抵抗,恐怕灵璧已经叫汉军攻破。但现在,灵璧已经守不住了,就在方才的一次汉军攻城中,灵璧的南城墙出现了大面积的坍塌,汉军虽退,可曹仁明白,接下来的一次攻城,恐怕就是汉军的总攻。
城外的汉军人马正在纷纷进入攻击位置,牛金凑到了曹仁的身边,低声禀报道:“将军,都准备好了。”
“嗯。”曹仁应了一声。身为曹操的忠臣,曹仁绝不投降!从接受了曹操的命令那一刻开始,曹仁就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方才吩咐牛金去做的事情,无非就是让人在灵璧县的县衙内准备了大批的引火之物,即便战死,曹仁也不愿让自己的尸首落到汉军的手里。
“牛金,你怕不怕?”曹仁忽然问身边的牛金道。
“将军,当年若不是将军搭救,俺早就成了路边枯骨,俺这条命是将军给的,现在还给将军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将军,你不该死在这里,主公那里正缺人,将军的本事要胜俺十倍,将军若是……”
“牛金!你想让老子做逃兵吗?”曹仁呵斥牛金道。
“将军,有时候活着要比死还困难。眼下汉军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失去了城墙的保护,单靠巷战又能坚持多久?将军,现在还来得及,俺愿意拼着这条性命不要送你出城。”
“不必说了,这灵璧就是老子的埋骨之地,再敢言退,休怪老子先斩了你!退下!”曹仁怒声喝道。
牛金闷闷的退下,转到城下就见陈登、陈矫正等在那里。曹仁是灵璧主将,他不肯走,身为谋士的陈登、陈矫也就不能走。陈矫不希望曹仁死在这里是考虑到曹操当前将领不足的情况,活着的曹仁要比战死的曹仁有用。而陈登则是完全在考虑自身的安全,他要是舍弃曹仁擅离职守,就算能逃离灵璧,曹操也不会放过他。
“牛金,如何?将军可愿突围?”陈登急切的问牛金道。
牛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陈矫见状叹了口气,转身就走,既然曹仁坚持不走,那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随曹仁战死灵璧。但陈登却不肯就此认命,在陈登的字典里,家国天下,家族摆在首位,然后才是自己所效力的主公。陈登既然能为了家族利益叛吕,他就不介意为了家族利益叛曹。个人的名声对陈登来说只不过是浮云,他压根就不在乎。所以与认命的陈矫不同,陈登不肯就此认命,他要反抗。
曹仁的武艺精湛,单凭陈登一人肯定压制不住,陈登原本指望牛金可以劝说曹仁主动突围,却不想曹仁的态度坚决,牛金的劝说根本无用。但陈登并未死心,眼见陈矫离开,陈登一拉也准备离开的牛金,低声问道:“牛校尉,你愿意看到曹将军死在这里吗?”
“当然不愿意,将军对俺有救命之恩,俺自然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只是将军自己不肯走,我也没办法。”牛金闻言立刻答道。
“牛校尉,将军不肯走,难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将军不肯走,你可以将他打晕然后送他走啊。”
“打晕?……对啊,俺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牛金闻言恍然,一拍大腿转身就要返回城头。陈登见状连忙拉住牛金道:“牛校尉,你就这么去,将军能让你打晕他吗?”
“呃……这倒也是,陈先生可有什么办法?”牛金想想也对,自己的武艺好像还不如曹仁,真要动起手来,还不知道谁打晕谁,便向陈登问计道。
陈登见状心中暗笑,早就听人说这牛金是一根筋的憨人,眼里只有曹仁的安危,现在一看果不其然。这样也好,若是这牛金是个有心眼的,自己的脱身之策还真不好成功。
“牛校尉,想要正面打晕将军不成,那就背后偷袭。你这样,一会上城头去见将军的时候你就说官衙里抓住了几个汉军的奸细,骗将军回去审问,然后你再趁机打晕将军,护送将军出城。”
“嗯,嗯,就这么办。”牛金本就不是个有心眼的,听了陈登的办法觉得可行便点头答应,转身就去召集人手,准备一会打晕了曹仁以后护送曹仁出城。看着牛金匆匆离开的背影,陈登心里暗自发笑,不过他也没在此多耽搁时辰,他是一定要出城的,为了能够安全离开,他还有一些准备要做。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牛金急匆匆跑上了城,找到曹仁禀报道:“将军,刚才俺在官衙里发现了几个行迹鬼祟的人,那些人一见俺就跑,俺就带人把他们抓起来。那几个人交代是汉军的奸细,说是有话要对将军说。”
“唔?牛金,此时我岂能轻离,你且去将那几个奸细带来这里。”曹仁眉头一皱,吩咐牛金道。
牛金一听顿时有些傻眼,官衙里哪有什么汉军奸细,不过是为了骗曹仁回官衙而说的谎话而已。就在牛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旁的陈矫开口道:“将军,你还是回官衙去见见那些汉军奸细吧,眼下城外的汉军一直没有动手,说不定就在等待将军的答复。”
“唔?……嗯,那我就先回官衙一趟,这里就拜托季弼了。”
“将军慢走。牛校尉你过来,我有话交代你。”
“陈先生请说。”
“一路保护好将军,保重。”陈矫压低声音说道。
牛金闻言一怔,听陈矫这话的意思,他已经看出自己来请曹仁的意图,可他为何不当面拆穿呢?
“主公那里缺人,将军活着回去能起的作用更大,快去吧,不要让将军等你。”陈矫见牛金面露惊疑,便耐心的解释道,说完便转身不再理会牛金。
“……陈先生保重。”
……
“牛金,方才你在跟陈先生说什么?”曹仁随口问了一句,惊了牛金一身冷汗,牛金连忙答道:“将军,没说什么,陈先生叮嘱俺要保护好将军。”
“哦。”曹仁应了一声,也没当回事。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官衙,为了抵御汉军,城中的青壮都被曹仁拉上了城头,此时的官衙基本上就看不到人。迈步进了官衙,曹仁刚想要问牛金把汉军奸细关在哪里,忽然就感到后脑勺一疼,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在没有晕过去之前,曹仁回头就见自己平日里信任无比的牛金正拿着一根木棒瞅着自己。
“你……”曹仁只说出一个字就再也撑不住,两眼一黑昏了过去。牛金扔掉手里木棒赶忙上前扶住晕过去的曹仁,“将军,等你安全了以后你就是宰了俺,俺也认了,但现在,俺要送你出城。”
躲在暗处的陈登见牛金得了手,连忙现身带着人上前接过曹仁。为了避免引起城外汉军的注意,陈登命人给曹仁换了一身普通兵卒的衣服,自己也换上了一件普通的衣服,又对守在曹仁一旁的牛金说道:“牛校尉,接下来咱们就是等汉军攻城了,只要城破,就是我等出城突围之时,你赶紧吃些东西,养养力气,一会就要靠你搏命了。”
牛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干饼大口吃了起来。不光是牛金在吃喝,那些被他挑选出来一会护送曹仁出城的亲兵也在吃喝,一会就要拼命,要是运气不好,眼下这顿就是自己这辈子的最后一顿了。
又是大约半个时辰,随着城南的喊杀声传来,陈登知道汉军攻城了。灵璧已经守不住了,南城墙大面积的坍塌,已经让灵璧失去了最后的屏障,汉军不可能会放过这个破城的良机,此番攻城必定倾尽全力。
“牛校尉,我们该动身了。”陈登等候了片刻,沉声对牛金说道。
牛金点点头,让人将曹仁扶过来交给自己的弟弟牛银,正色道:“兄弟,将军就交给你了,一会你就跟在俺的后面。”
“嗯,大哥放心。”牛银答应一声,先将曹仁扶上马,随后自己也上马,又找来绳索将曹仁跟自己绑在一起,“大哥,小弟就是死也会在将将军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后再死。”
“好。”牛金看着兄弟点头道。
众人翻身上马,牛金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兄弟,将军平日待我等不薄,今日正是回报将军恩情的时候,还望诸位与我一同杀出重围,护送将军出城。”
“敢不效死!”众人齐声应道。
牛金催马先行,众人将背着曹仁的牛银护在队伍中央紧随其后,一行人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汉军并未发起攻击的北门。城门口已经没有了防守的兵丁,也不知是逃了还是被陈矫调去守卫南门。
城门缓缓打开,牛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紧跟着近百骑由城门鱼贯而出,直奔彭城方向。
……
“大哥,都怪你。”
“闭嘴!”
“小见,你就少说两句吧。没见你满哥也是一肚子的不爽吗?”
“牛刚,你少装好人,当初咱们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我当初就说不行,你偏不信。”
“你是那么说的吗?”
“你俩都给老子闭嘴!要不是你俩,主公怎么会把这带孩子的任务交给老子。”典满怒声吼道。
就在灵璧城塌以后,刘协决定一鼓作气拿下灵璧。典满作为随军校尉,自然积极请战。他是典韦的长子,而典韦没有命丧宛城,典满也就得到了典韦的亲自传授,再加上刘协将童渊、王越这二位武术名家请到长安开起了武馆,典满如今的武艺即便比不上典韦,也差不了多少,在军中人称小恶来。
“大哥,你这话小弟可不爱听,什么叫带孩子的任务?我不就比你小了几岁嘛。”典见闻言不满的反驳道。
“还顶嘴?好,回头等爹爹收拾你的时候你别来找我求情。”典满瞪着典见威胁道。
“不找就不找,我去找主公帮忙。”
“你俩别吵了,快看,那是什么人?”牛刚忽然指着从北城门冲出的一队曹兵叫道。
“一伙逃兵而已,眼下灵璧南城估计已叫我军拿下,曹兵逃跑很正常。”典满边说边拿起兵器准备上前拦截。
“大哥,杀鸡焉用牛刀,这点逃兵还是交给小弟跟牛刚吧。”典见一见连忙说道。一旁的牛刚也是连声附和,“是呀是呀。”
“是个屁!因为你俩,害得老子捞不到仗打,眼下就这么点人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还要跟我抢?”典满瞪眼骂道。
“那就各凭本事,谁也不怨谁。”牛刚一见典见又要跟典满顶嘴,赶忙抢先道。
“……成,那就各凭本事。”典满话音未落,已经抢先冲了出去,典见见状大骂一声奸诈,也跟着冲了出去。牛刚见到典家兄弟俩这表现,只能摇摇头,大手一挥带着队伍呈扇形向出城的曹兵包围过去。
“大哥,有汉军拦路。”背着曹仁的牛银见状连忙冲跑在前面的牛金叫道。
“不必惊慌,一会你只管往前,不必理会周围。”牛金头也没回的答道。
人急拼命,此时的牛金已经决意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为曹仁杀出一条生路,手中的板斧握紧,面对迎上来的典满,牛金使出了浑身解数,完全就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典满本还想试试劝降,毕竟如今灵璧告破,再行杀戮无非就是给自己多添点战功,可典满知道,自家那位主公并不喜欢杀人,能免则免,若是能俘虏眼前这伙曹兵,说不定主公一高兴,就会免得自己带孩子的任务。
可没想到这个曹军校尉上来二话不说就拼命,典满一肚子劝降的话还没到嘴边就不得不咽回去。人家都拼命了,那自己还说个屁呀!
双方人马战在了一处,汉军虽然精锐,可难免还是会有漏网之鱼,牛银背着曹仁在同伴的保护下冲出了包围圈。
“该死!小见,还不快带人去追!”典满见状大叫道。
“好咧!”典见答应一声,结果了自己的对手后招呼一声,立刻便有近百精骑拨马去追。牛金见状不由大急,可典满拦住了他的去路,而他的那些同伴又叫牛刚带人分割包围,有心无力之下只能祈祷自家兄弟牛银能够带着曹仁逃出生天。
人在身处逆境的时候,往往能够爆发平时难见的能力。陈登随同牛金一伙人出城,遭遇了汉军的拦截,可他这一个文人,竟然跟着牛银一同突破了汉军的拦截,此时依旧紧紧跟随在牛银的马后。
不过他的好运也差不多用光了,汉军的战马本就比曹军的要优良,尤其是在耐力这方面,陈登的马虽然也是从北地重金购买,但在经历了一番亡命奔逃后,马力匮乏,越跑越慢,眼瞅着就要被典见追上。
“将军饶命,跑在前面的是曹仁。”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逼越近,陈登甚至已经感到有人要与他并驾齐驱,连忙伏低身子口中叫道。
“陈登!我日你先人!”跑在前头的牛银听到陈登的喊声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典见仗着马快追上了陈登,本想一戟将他了账,却不想听他说到了一个重要消息。曹仁,那可是此次拦住大军去路十天的罪魁祸首,要是能将他给生擒回去,那岂不是能叫主公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典见再也顾不上去理会陈登这个“小人物”了,催马急追,同时放声大喊:“曹仁休走!”
本来陪着典家兄弟来北城门打酱油的众兵丁一听跑在他们前面的竟然是灵璧城里最大的那条鱼,不由心花怒发,拍马急追。而这时候,也就无人去注意陈登这个卖主求生的小人了,陈登也借此机会脱离大路,骑马消失在乡间小路上。
没用多长时间,牛银就叫典见带人围上,面对虎视眈眈的汉军,牛银手握战刀,摆出一副誓死不降的架势。
“曹仁,还不下马受降。”典见兴奋的冲牛银叫道。
“哼!”牛银冷哼一声,不为典见之言所动。
“……曹仁,你已兵败,何必此时再做困兽之斗……”典见想要生擒活捉曹仁,所以苦口婆心的劝着,他感觉自己此时已经将一辈子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但“曹仁”却依旧不为所动,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小见,你还在磨蹭什么?”身后传来典满的喝问。
“大哥,我想抓个活的。”典见见兄长过来,连忙解释道。
“那你倒是动手啊。”一同跟过来的牛刚闻言不解的问道。
“我这不是担心他寻短见嘛。”
“……小见,你是不是傻?曹仁应该是被他背着的那个人吧?”牛刚听明白典见的话后没好气的提醒道。
“啊?是吗?”典见一愣,指着牛银问道:“你是谁?”
“你家爷爷牛银。”牛银瞪着一双牛眼大声答道。
“……气死我也。”典见觉得丢了人,不由气得大叫一声,刚想冲上去宰了牛银,却被典满拦住。
“大哥。”典见不解的看着典满叫道。
典满没有理睬典见,只是看着牛银道:“牛银,你忠心护主,真乃义士。不过眼前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想要逃出生天绝无可能。你若是想要曹仁活命,最好下马受缚,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为难曹仁。”19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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