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1 / 1)

把吐着舌头的苏格兰牧羊犬“小苏”(闹海)安顿在一旁,我和小晴悄悄的走到了王大爷身边——因为他老人家听力不好,所以只能是“悄悄”的。

估计是刚出院回来,满头银发的王大爷依然穿着我们上次去医院看到的板板整整的薄衬衫、旧西裤,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布满皱纹的双手垂在膝盖,佝偻着瘦弱的身子,静静的看着眼前当年亲手立下的刻着老伴名字,擦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墓碑前摆着的铜香炉上插着三根细香,传说这香能将生者所思所想带给阴间的亲人。缕缕香烟飘起又散落,不知王大爷都传了些什么话语。

我和小晴一人对着墓碑恭敬地三鞠躬后,王大爷这才注意我们,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一双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述说着岁月的沧桑……

我和小晴都微笑着回应王大爷,和大爷提着嗓子问候了几句,也不只是看出来了还是真的听到了我的话,王大爷笑着直点头。

“那就不打扰您了——小晴你会哑语?”本来准备不再打扰老人的时间,我喊着小晴就要离开,突然发现小晴正用手比划着和王大爷“交谈”了起来。

“以前当志愿者的时候学过一点。”小晴跟我交代了一下后,继续和王大爷用稍有些延迟的手语交流着……

看两人“聊”得很开心,我欣慰的笑了,坐在了旁边一块石头上,看着两人,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学的时候,父母为了我能长高(还算成功)并且能减肥(失败),把我带到了城里一个体育馆,跟着学篮球。有一年来了一位比我稍大两岁的新男学员,一开始除了觉得他皮肤煞白,长得有点像外国人之外,没什么别的印象,直到教练替他向我们介绍的时候才发现,他是位因为药物致残的后天性聋哑人。

起初队里的大家都带着善意陪他一起玩,渐渐大家开始拿他的缺陷开玩笑,甚至欺负侮辱他。惹得他和好多人都动过手,对方也毫不悔改,更有甚者仗着人多,当面辱骂他。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欺负过他,即使闹着玩开玩笑也绝对不会拿他的缺陷当笑点哗众取宠。所以我们俩个在队里是最好的。甚至他的母亲交学费也会把钱交给我,让我帮忙。

当时跟着他我也学了不少简单的手语,但是真正交流的时候靠的是在手上写字。抓着对方的手,一字一字的写着要说的话,靠看笔划来认字,确认认出来之后,再写下一个字。因为是零几年的时候,小孩子都没有电话,在体育馆穿着篮球服打球也没人会带着纸笔(曾经有人带过,但是觉得太麻烦就干脆不交流了)。现在听来好像是很麻烦的事情,但是我们两个人都乐此不疲,有时候在多次认错一个字之后,突然灵光一闪认出来之后,甚至会高兴的击掌庆祝!混熟了之后,他也会跟我开玩笑,甚至抱着我的篮球就跑,我就叫喊着去抢——真是单纯美好的少年时光啊!

我的教练看在眼里也会对我的家长夸我,说我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是我却觉得自己根本受不起这样的夸奖。

因为,自己太懦弱,虽然在一起玩的时候很开心,但是在他受欺负的时候,从来也没站出来过……

记得有一年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里面有一段趁着人戴耳机听不清话,向对方伸出大拇指,嘴上却骂着对方的桥段。春节后的第一次训练,好几个大孩子学着对他伸出大拇指,嘴上却各种侮辱。起初因为他听不出来,还以为是在夸她,也跟着笑。看效果很好,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着这个花样欺负他。本来就比常人敏感的他终于爆发了,和又一个要拿他取笑的人扭打在一起——好在教练发现就给拉开了……

后来因为学业问题,我慢慢减少了锻炼的时间,他也因为种种原因来的少了。有一天,像往常一样换完衣服,我和他并排向外走,如果是平常我们就会嘴上做着“拜拜”的口型,挥手告别。他先停下了脚步,冲我比划了一下犹在我手上写着“电脑”,我摇了摇头,有用嘴型和稍微能发出的一点声音表示了“qq”,我再次摇了摇头——高中才第一次上网的我根本没有这种东西,直到高三才有了现在的qq。这次他有些泄气,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我们就告别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从回忆中收回神,小晴依然在和王大爷交流着。小城的大家虽然都会些基本的手语,但是一般都是为了和王大爷做一些必要的对话,很少有人会像现在这样能和他聊这么久。一向习惯了寂寞的王大爷也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手臂飞舞,嘴里也跟着使劲,恨不能聊得更畅快一些……

看来就像公益广告说的一样:老人最需要的还是陪伴。虽然有的时候父母为了不让儿女担心,甚至会故意嫌弃人多闹腾,不得清闲,但是如果身旁没了家人,寂静下来之后,孤独寂寞就如会瘟疫一般袭来,煎熬着他们的内心……

“再见。”小晴边说着边向王大爷挥着手,见两人聊完了,我也冲着王大爷摆手告别……

“王大爷真不容易啊,”我们带着小苏下山包的路上,小晴低着头沉声对我说道。

“你们都聊什么了?”我有点好奇的问道。

“就是大爷家里的事,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小城里的大家是不是都有些伤心的故事啊?”小晴情绪有些低落地问我。

“……差不多吧。”我想了一想,还真是这样。

“那个‘领导’害了多少人啊……来到这里后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和谐的地方,所有人和睦相处就像家人一样。大家都是些善良的人,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助他们吗?”善良的小晴感同身受,蹲下身哭了起来,小苏也哀鸣着用温暖的身体贴着小晴。

想起那个没能留下联系方式,再也见不到的朋友,我沉默了,也许有些事永远没法补救吧。

我俯下身感激地抚摸着小苏脑袋,轻轻拍了拍小晴的肩膀,无言的安慰着她。

“我是不是有点圣母啊?”小晴止住了哭泣,没有抬头。

“不会,就是太小了,没经历过社会,长大了就……”就不再善良?天真?我脑子里打了结,不知该接什么词……二五万小说网“好!”小晴突然来了动力,弹簧一样站起身,左臂用力抹了抹眼睛,右手握拳伸出拇指擦了下鼻子,一脸“直面惨淡人生,面对淋漓鲜血”的样子,大义凛然地说道,“那就在我没长大的时候,来为大家做些事情吧!”

“啊?你不是明天就要走吗?”我稍带些期待地问道。

“对啊”,小晴又沮丧的蹲了下去,“难道还是要屈从现实吗?”

“那多呆几天?”

“不行,过几天就是姥爷生日了——说好了要带小姨一起回去。”小青双手拄着脸,左右为难。

看小晴一脸认真的样子,我不禁自惭形秽:明明来小城小半年了,居然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大家的善意,从来没想过回报。

“这孩子不懂感恩。”一位对我很好的班主任曾经这样批评过我。——说起来我还真的从来也没回去看望老师,每次教师节都以自己没什么成绩,无颜面对为由,心安理得的忙其他事情……

刘叔还特意坐到眼镜同事李哥(通过老秦与他的对话,我知道他姓李,因为比我年纪大几岁,我就叫他李哥)的身边,压低着声音,神秘兮兮地问起了钱局长的事情。一起劳动过后对我和老秦熟络了许多的李哥,清楚我们不是那种背后打小报告的人,但是对嘴巴好像争抢特惠商品的老太太的棉裤腰似的又松又快的刘叔还是有几分顾忌的,关于钱局长这位性格鲜明完美诠释了“人如其名(姓)”的典型人物的“英雄事迹”不便拿出来在外面随便谈论,心照不宣的我和老秦也从旁相助,将话题转移开来。

十多分钟后,当我一边激烈讨论,一边在心里奇怪话题是怎么从眼前散发着新鲜土味的田地延伸到国际形势的时候,钱局长这才姗姗来迟。两辆车停在了田地旁的路口上,只有钱局长的司机的驾驶座一侧放下了车窗,一脸傲慢的司机躲过身子,副驾驶的钱局长探着头,数落了我们几句——“怎么这么慢啊?”、“几个大老爷们也太完蛋了!”之类的泄气话后,又自说自话急着要走,叫我们赶紧把东西装到后备箱里,就关上了车窗,没有一个人又下来帮忙的意思。我们三个老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心中与其说是气恼,更像是被业余气象预报员不靠谱的建议戏耍在烈日炎炎下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遭到不解内情的路人白眼的感受:哭笑不得又无处不敢发泄不满——李哥虽然能力资历都比我强不知多少倍,但是在不得不趋炎附势才有机会稳步青云的职场,阴差阳错下只得暂时依靠钱局长的势力——只好陪着笑脸,忍着分愤怒,不顾心理的疲惫和身体各部分关节的哀鸣,在刘叔的帮助下,费力将系好的六七大米袋的黑土搬到车子后备厢上,每搬一袋,都明显的感觉到车辆的猛烈摇晃,假装听不见,我们充耳不闻司机和钱局长的埋怨,使劲塞满了后备箱。更惨的是李哥,也没来得及休息,就赶紧把外面的衣服还给了老秦,道了声抱歉后,蹒跚着上了车,与我们告别。终于满意了的钱局长面对我们讨好的道别,微微点了下头,终于离开了小城。这一次算是应付过去了……

再三退却了刘叔刘婶留我们在家吃饭的好意,蓬头垢面,汗水从脸上滑落留下道道泥印的我和老秦,不顾生理和心理的疲倦,裹着脏兮兮的衣服,往回走。因为车站里只有一个浴室,比起填饱肚子,更加急欲清洗身子的我们兵分两路:有家室的老秦在书店用心姐的浴室洗个(鸳鸯)浴,单身的我只能回车站自己一个人洗澡。约定之后在心姐家吃饭。

抱着老秦的破衣服,我重重推开了车站大门。一打眼就看到了一片狼藉的餐桌,我和老秦早上忙了好半天摆好的精美水果,被留下的钱局长和另一个高个同事——可能还有那个目中无人的司机,吃干抹净还留下了一桌的垃圾……

收拾好一切,把衣服扔进洗衣机,脱光了的我抱着肩膀忍受着深秋冷清车站内刺骨的寒意,冲进了同样寒冷的浴室——热水灌顶,巨大的温差造成的变化使得我的精神一阵恍惚,迷蒙间,我不禁心中感慨,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呢?

虽然今天在外力影响下不是标准的美好的一天,但是能像这样与老秦、心姐以及小城内硕果仅存的老朋友们愉快地相处,对于即将在无情的时间车轮碾压下面临命运中重要变革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未来对于这段时光的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了……

这一周接下来的几天与往常大同小异,没什么值得长篇大论的故事。时间终于来到了让我既兴奋心动,又踌躇不安的周末。周六一大早,心姐和老秦就以防常态的为我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不仅有平时吃的稀粥、花卷和鸡蛋,还专门在配备有小厨房的书店里为我煎了几片培根,和我最喜欢的溏心荷包蛋一起,装在精致素雅的瓷盘里,递到了我的座位前。我招呼他们一起吃,两个人排练好了一样齐齐摆手拒绝。

“就是给你准备的!”

“什么意思?”

“约会是个体力活,不好好补充能量可不行——特别是男人,关键时候怎么能‘不行’呢?”

“你在说什么?”

“逛街啊,和女孩子约会自然免不了陪伴逛街,刚走几家店就无力支撑下去了怎么能行?”

……

我抱着胳膊紧皱眉头,不悦地望着满嘴跑火车的猥琐大叔老秦以及和居委会大妈一样异常兴奋的心姐,张开嘴,想要驳斥无论他们脑袋里究竟怎么产生的种种误会。但是当我发现他们精光闪闪的眼睛并不是注视着我——确实看的是我所处的方向,但实际上关注的是背后的八卦趣闻,我顿感释然,也不再坚持,拿过碗筷,面对如此丰盛的早饭自从高考结束后这还是第一次(之后无论是在家还是上大学,都几乎不怎么早起,也就没有了真正的早餐的概念),早就垂涎三尺,之前让给别人也只是说说而已,忍不住的我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加油啊!”

“祝你成功!”

怎么听都感觉不到是在鼓励我好好学习的样子,我冲自从我到图书馆学习以来头一回出门相送的笑脸盈盈的老秦和心姐摆了摆手,上车,把装满的背包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驶离了小城。

其实我从上周末开始,就一直在期待着与小影再见面的这一天。但是与看热闹不嫌事大,扭曲事实以满足个人幻想的老秦和心姐不同,我并没有那么兴奋,内心中始终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在告诫自己要认清楚情况——摆正自己的位置,自己只是一个为几顿饭钱折腰,被雇来作为驱赶缠住苦命女孩的妖魔鬼怪的辟邪用的丑钟馗,千万别夜郎自大,以为自己奇货可居——你就是个供人随便替换的工具人,还是最难看的那一类——万万千千不要重蹈高中时那次好没开始就以告失败的丢人的情书事件……

把车停好后,背好包赶到了图书馆,虽然时间还早,现在去自习室也来得及占座位,但是上次已经和工作人员打好了招呼,可以在五楼小影办公的地方学习,所以我也没着急。理了下身后滑落的背包,我迈上了图书馆门前的长阶。周围有不少和我一样早早过来学习的人,多数是学生打扮,也有几个和我一样工作了的“大叔”。有几个性急的年轻人跑着上了楼,剩下我们慢慢向上走。特别是我,倒不是担心被人发现背包违规跑到阅览室学习——有不少人都是这么干的——敏感的我一向觉得应该尽量隐匿行踪,就当是为了保护小影的**吧。然而没想到,刚爬上一半的楼梯,就遇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人:那位讨人嫌的二十六岁“高龄”学长——老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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