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1 / 1)

刚走到大门口,大门就被重重推开。我连连后退,险些撞到自己。只见又一位和之前配合老秦搬东西的人穿着同样稍显破旧的深蓝色棉布工作服,戴着“帽”的中年男人,用粗糙的双手捧着一个大箱子迎面走了过来。

见他拿的东西很沉的样子,上身晃荡,脚下无力,我马上从门后走了出来,主动伸手过去帮忙。“我帮你吧!”

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眯缝着眼睛,脸上满是辛劳生活留下的浓重痕迹。大叔欣慰的微笑着,向我摇了摇头。“不用不用……”

我坚持道:“没事——要不我也没事……”一边说着一边准备上手帮忙分担大叔的压力……

“没事干就赶紧做工作,别跟着瞎忙活!”

突然从大叔身后传来了一声严厉的批评,把本来就胆小的我吓了一跳,伸出去的双手也瞬间缩了回来。张目望去,多日不见,上次还是陪同检查团来刁难我们的总局的领导——也是我和老秦的直属上司:老魏,一身笔挺干净的制服,空空的两手背在身后,俨然饱食后的狗熊归巢一般,大腹便便还架势十足地走了进来。

原来在大领导周局发话加快小城车站的基础设施建设与网络链接后,从大会安保开始就敷衍搪塞了我们快一个月的老魏终于在今天上午将电脑、打印机等设备送来了小城,并与通信公司合作准备在这里构建覆盖整个车站甚至小城的网络工程——当然后者需要更多的工程,故此暂时无法提供,只能先连接到铁路公安系统的局域网中。在我还呆在书店的仓库与猫儿“斗智斗勇”的时候,老秦就接到了老魏来小城的消息,可能是联系不到我的关系(当时我没带手机),刚回到车站的他还没和巴特尔寒暄几句就独自骑着自行车去接路线不熟的老魏等人。

前面搬东西的大叔也没敢多耽误,绕过我步履蹒跚的向二楼走去。不过好在没让我过多担心,放好上一件货物的老秦便迅速的下楼过来帮忙了。大叔把东西交给老秦后又返身下楼,出门去搬下一件货物。有些于心不忍的我见状又动身想过去帮忙。

老魏伸手拦住了我。“你干什么?”

虽然不太想回答者显而易见的问题,甚至很想一把把他抵着我身子的右手推开,但是在领导面前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搬东西啊。”——你不帮忙,我搬还不行吗?

“用不着你啊!——人家是专业的,搬东西搬一辈子了,就指着这个活着呢,根本不需要你添乱,你就别多事了啊!”老魏一脸不耐烦的表情,阻拦着我的右手更加用力。一向对我印象不好的他似乎觉得我多此一举——甚至有些假惺惺矫揉造作的嫌疑(我跟谁装?),更加反对我。“有那闲功夫去赶紧把今天的工作做了!”

都说爱情是相互的,厌恶亦然。看不上古板官僚气息严重的老魏的我不顾阻挠,执意向外走。“工作不差这一会儿!”

常年坐在办公室缺乏锻炼的虚胖中年人一只手根本拦不住出栏的野猪般的我,来不及惊讶于我在言语方面对他的顶撞,马上挺起松散的身躯,举起双手,用全身气力抵抗我物理意义上的顶撞。

“你这小子,给我站住,这是命令听见没!——怎么领导说的话都不听了?”因为胆小,我心里虽然千般不愿,也只好停下动作,倒不是害怕眼前这个除了威胁下属溜须上级之外什么也不会干基本混到定点的中层领导——毕竟自己是名不正言不顺强进来到这个单位的,有太多需要小心的事情……

见我动作停下了,以为自己威望犹在,老魏有了底气,更加耀武扬威张牙舞爪了起来。“欸!这就对了,我不让你去不是怕你累找嘛!——领导的话都是为了你好,要懂得接受,对谁都好,以后别跟我唱反调了——你还敢跟我对着干,老秦都得听我的!”

“是吗?”我侧头看向在老魏看不到的身后第三次下楼搬运东西的老秦;老魏顺着我的目光也回头看见了老秦——并没有听话,或者说连理都懒得理他的老秦(脸疼不?)……

扛着重物的老秦并没有什么变化,对我和老魏的背后议论也熟视无睹,依旧一副okerface,从我们身边走过,在马上上楼的时候,停下了身子,把肩上的东西(看起来是电脑屏幕)倚在楼梯栏杆上,回头看着我说道:“老魏说的对,我们都得听他的——这边暂时不用你帮忙,你先去做日常检查,看看有没有疏漏的问题,顺便把记录表给填了。”

“是。”从上次检查的时候就看得出性格刚强的老秦也同样不喜欢老魏这种老旧官员(这也是他被“发配”到小城的主要原因),但是年龄和经历都增长了许多的老秦不再像当初那么天真——虽然内心依然方正,但是说话办事都相对圆滑了许多。为了这一点小事得罪一个要与之经常打交道的人也太过愚蠢,而且也是为了给我做个榜样吧,所以说出了这么不像他自己的话来,我如果还不从善如流,会给我和老秦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痛快地点头答应,但是看不得老魏得意洋洋的表情和搬运工大叔疲惫的身影,干脆低下头看着脚下漆黑的石板路,向车站内部走去。

按照一如往常的步骤和顺序:先到厨房检查用火用电等的安全问题,check;去水房检查浴室和厕所的卫生等问题,check;本应从一楼到二楼检查各个屋子,但是因为楼上还在忙碌,留待后面检查;从后门(几乎没人用的进站口)来到车站后侧,对铁道铁轨进行了简单的检查(虽然小城车站没有养路工等各类的铁路工人,所以都是镇上车站回市内总站的人过来定期检查,我们只是简单查看是否有偷盗或明显的损害就可以),check……检查了一圈下来,除了暂时没法查看的二楼之外,一切如常。对于一个月都见不到几辆车经过的小城车站,与其说是我们保护得好,莫如说这是应该的——要是真出问题,就是我和老秦大大的失职渎职了……

本想上楼继续接下来的工作(除了检查房屋外还有各种记录之类的纸活要写),但是二楼那里忙得热火朝天,各种线路设备摆了一屋,伸了一地,也不好插足其间;呆在一楼,又看不惯半躺在长椅上鼓捣手机的老魏,回屋又怕被他发现了像唐僧一样念叨的我脑瓜子沸腾……最后决定,虽然有点对不起老秦,我还是出车站躲一会吧……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有了主意的我装作突然想起有什么工作没做的样子——“哎呀,差点忘了,还有点活没干完呢……”稍微有些明显做作地嘟嘟囔囔着,起身离开了大厅,奔着宿舍走去。临走之前偷偷歪头用余光瞄了一眼老魏,仿佛好学的优秀班长一般,被手机的魅力迷住的他连老花镜都戴上了,外放的视频声音也非常大,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我悄悄回到宿舍,一进屋就赶紧先把门关上。虽然距离大厅很远,还要经过一个走廊,但是心虚的我仍然害怕被发现。紧张和兴奋同时充斥着我的内心,心脏突突的跳动声在寂静的屋内发出巨大的响动,仿佛在入夜时分从下水道泅水而来的大老鼠用力顶撞不锈钢过滤网发出的动静——一想到它进入屋内后接下来将会做出的可能长时间都不会发现的种种骇人之举,不禁令人脊背发冷……

记得上一次因为做出一些暴露后会发生严重后果的危险之举而激动,还是大学的时候,和班级里好多同学从不喜欢的课程中逃课在宿舍里打扑克玩游戏的时候,正当我们的欢,一位与辅导员身边类似秘书的班干部女生是对象的同学接到了“内线”情报,辅导员带了一大帮学生会各部门的人要来宿舍抓逃课的人,一旦发现不仅处罚巨款(一二百不等),还要缓发毕业证(后来发现是唬人的,发毕业证当天都没有老师在,是低年级的学弟帮忙分发的……)。因为事出突然,导员办公室与宿舍距离也很近,我们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纷纷各显神通,力求自保——有躲厕所的,有躲其他班级的……而对于剩下的包括我之内的一大帮人被逼无奈,只能铤而走险,尝试在不被辅导员撞上的同时离开宿舍楼。但是害怕被发现,没有人敢第一个出去。一向热衷于这类险境逃脱求生活动的我自告奋勇,一马当先,一边侦察辅导员等人的动向一边逃脱。具体过程不便赘述,只记得最危险也是最痛快的瞬间是我与她们只隔一层楼梯不到五米的距离,在强大求生欲和逃脱的快感驱动下,我以生平最速的身法两秒钟跑了几十米,从另一侧楼梯逃出了宿舍,其间还不忘给同学发消息,助他们逃脱……虽然挺危险的,但是真的成功后的成就感、痛快感是玩什么样的生存类游戏都比拟不了的……

出到窗外,望着车站后方绵延的铁路与旷野的黄沙,和几分钟前看的一样,一样的荒凉、落寞,没有一点适合人居的状态……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其实直接从后门走就可以的,刚才检查铁道时,老魏就没有阻拦我——何必搞得这么麻烦费力呢……

尽力躲避车站正门的位置,我贴着斑驳的后墙墙根,沿着另一个方向,向着不同与荒漠化的草原的方向走去。因为没有交通工具(自行车老秦留在草原了,公交车动静太大,老魏他们开的面包车上还有不少设备要用——我也不敢动),所以以我目前的状态根本走不出多远,反正中午吃饭前他们就会离开(市内总站的伙食可比这里好多了,老魏不可能错过),我只要在那之前的——看看时间——两个多小时里找一个地方呆着就好了,所以也没必要去太远的地方。索性不再纠结,直接奔书店走去。61

“还真的是,”母亲煞有介事的重新打量着我,“衣服还挺好看的,怎么让你穿的这么紧呢?”

父亲也在一旁附和。“什么衣服紧,就是他胖了!”

……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开心(?),我趁着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中抬不起头来之前,连忙拉着老两口到了一处僻静的拐角处,向他们解释了一下自己的事情,特别是衣服的问题。

本以为老两口能够理解,没想到未等我解释完,以为我是在狡辩的母亲就摆摆手,打断了我。

“行行行,不是你胖了,是衣服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扯了扯紧绷在身上的衣襟,“这身衣服真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是老秦的衣服,我的衣服都洗了还没干呢,实在没办法了我才借他的衣服出门。”——现在也后悔了……

“没有衣服还出什么门?”“哪有要出门忙把衣服都洗了的?”配合默契的父母同时向我发出了灵魂拷问。等于我之前白说了……

我只好再把刚才的理由重新讲述一遍,然而由于一些细节问题没办法讲述清楚(大多是和小诗有关),不光父母满眼怀疑,连我都说服不了自己——难道说根本没有什么小诗姑娘,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随便你怎么说吧,工作上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但是你确实胖了,老头你说是吗?”母亲用手肘顶了下旁边的父亲问道。

父亲点了点头。“你妈说的对,你明显比去年胖多了,眼睛都快挤没了!”说着还拿右手在眼角做了一个挤小眼的动作……

说完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冲着我笑了起来。明明平日里总因为“性格不合”摩擦不断频繁争吵的两人,每当对付我的时候,总能随时随地的联合起来,一致对“外”,默契的配合着,发挥出1+1大于2的能量,把我这个亲儿子无情的戏弄玩笑于鼓掌之间,令我哭笑不得……

其实要是放在平时,作为从小恋家,长大宅男的亲儿子的我,马上就能领会到爱开玩笑父母是在逗我玩,并不会真的在意他们说的话。可是身心刚刚遭受重大打击的我,正在因为小诗的不辞而别而自责自卑自怨自艾,不仅没有了争辩的心气,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导致情绪失控,一时间将父母善意的玩笑话当成了真心,甚至更进一步,开始怀疑父母是不是也和小诗一样嫌弃我、讨厌我——脑中混乱的我开始钻牛角尖,心情愈加沉重了。脸上也不受控制的表情痛苦了起来,却忘记了父母就在自己的面前。

毕竟是亲爹亲娘,即使半年多没见,也一眼就发现了我的异样。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了,顿时紧张了起来。

“儿子你咋了?妈是跟你开玩笑呢,你一点都没胖——是妈眼神不好!”

“就你瞎说话,哪有刚见面就说人胖了的?——儿子别听你妈瞎说,咱没胖啊!”

“什么我瞎说,不是你先说的孩子胖了嘛……”老两口又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说到最后干脆弃我于不顾,开始数落对方平日里的过错,发泄平日里积压在胸中的怨气——彻底脱离了主题……

敏感的我对于这种本来已经习以为常的夫妻拌嘴、家庭琐事也因为情绪低落而有了更灰暗的见解:平时两人从来没吵得这么凶(其实是一样的),都怪我——无论是长相、学历、工作……方方面面都比不上别人家孩子,从来没给他们争光露脸过,我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父母,好的家庭,就不该存在;明明从小在他们的庇佑之下成长,然而现在的我连自己都维护不了,更没办法保护家人;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吵起来,如果不是我,他们会过得更好吧……

好在习惯了自我贬低的我,在意识到父母停止争吵后,就十分熟练地将情绪剥离出去。尽力调动脸部42块表情肌,一面使劲微笑,一面出言安慰。终于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打消了父母的疑虑——哪怕天塌了都要在倒下之前保护好家人,怎么好因为一丁点情绪上的小问题就让父母担心呢?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平时“报喜不报忧”的努力,不仅暴露自己的愚蠢幼稚,更成了不孝之子,连“人”都称不上……

为了转移二老的注意力,我将话题从自己转移到他们身上。

“你们不是和一帮人去参加——徒步大会了吗?怎么自己跑商场来了?弃权了?”

“守着这个老太太还能弃权?”父亲指着母亲苦笑道,“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总剧烈活动,说什么也不听——这不嘛,上午跑赛累得滑囊炎差点又犯了!”

母亲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跑步,当年在厂子里只要有运动会就高兴,甭管什么项目,只要是跑赛,就能参加。跑的还真不错,基本上次次都能拿到好名次,得了不少奖品(床单被罩),有的现在还塞在床底柜子深处。母亲经常感慨没有遇到“伯乐”教练“不然真就去当运动员了,我不光爱跑步还吃得了苦——你就跟我一点也不像……”后半句是处于儿子懒惰成性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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