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起见,我一声不吭的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出了火车站,来到外面的一间警务流动亭里。
到了里面,除了几个警察外也没有旁人,其中一个喝着茶的老警察看了我们一眼,笑道:“轻摇,还是没忍住?这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个被叫做轻摇的女警察点了点头,道:“看他今天上上下下实在没忍住,干脆带回来看看有没有案底。”
老警察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我进门后老老实实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不敢说话,经过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我知道我肯定是误会了,被请来喝茶多半是因为我这几天行为太诡异了,而不是我以为的东窗事发。
所以这个时候就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不然万一让这些人起了疑心,那我多半是真凉了。
“姓名。”
“刘予安。”
“年龄。”
“22。”
“名起的不错,年纪也不大,怎么就不想着往正道上走呢。”女警察嘟囔道。
我张了张嘴,想问你才比我大几岁呀?但想了想,我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她问一句我便答一句。
等她摸清了我的底后也没再跟我说些什么,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就自己喝了起来,过了会,一个电脑前的警察转过身来,向她说道:“很干净,以前没有案底。”
女警察皱了皱眉,放下手中杯子,一脸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道:“不会吧?看这小子上上下下好几天,一看就是个三只手,以前没有案底?”
听着,那个老警察笑了笑,道:“这边的惯犯就那么几个人,这人我以前确实没见过,要么误会了,要么刚入行。”
“误会了?不可能!”因为之前我的反常行为,女警察显然不信,拿起桌上的笔一脸严肃的指了指我,认真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干嘛的?”
我露出一脸羞愧的神情,低头道:“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所以猪油蒙了心,想……但是不敢,所以犹豫了好几天。”
说话间,我头顶的帽子也掉了下去,露出秃了一块块的头皮。
“你这头上怎么搞得?”女警察手一个哆嗦,似乎受到了惊吓。
我叹了口气,说自己在外打工受人欺负,回到家没脸见人,所以一时想起了走歪路。
听着,另一旁电脑前的那个警察也说话了:“他前段时间确实在外地打工,最近刚回来。”
女警察脸色有些复杂,半晌没有说话。
看到女警察的神色,我有些羞愧,不是我想要说谎,也不是想要自污,而是一开始我已经露出了马脚,要是说什么都没做反而会引起她的疑心,不如顺水推舟,将自己说成是个走投无路下差点误入歧途的少年。
低着头的时候,我听到面前桌上砰的一声轻响,我抬起头,惊讶的看到那个叫轻摇的女警察将五百块钱拍在了我的眼前。
“我工资不多,这个月只剩这么多。”女警察叹了口气,道:“拿着吧,然后回家或者找个工作,人都有低谷的时候,但是千万不能做违背良心,违背法律的事,知道吗?”
我愣了,说实话如果我真的走投无路这个时候也许已经热泪盈眶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非常感动。
“拿着吧。”女警察将钱塞进我的手里,道:“如果感动,以后就麻烦给我好好做人知道吗?行了,你走吧。”
我轻吸口气,攥着钱道了声谢,随后脚步有些沉重的走了出去。
“小徐还是心善呀。”
“是呀,徐姐,今晚下班我请你吃饭吧?”
“哈哈哈,你们别说了,没看轻摇都不好意思了嘛?”
走出流动亭,我看着手里的五百块钱,感觉分外沉重,站在原地半晌,我抽出其中一张,又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随即踏入火车站……
毕竟,女警察虽然做的让我十分感动,可我是好人呀,我有自己要坚持做的事情,不违法,更不会违背自己良心。
这么一想,我微微刺痛的良心顿时不疼了。
接下来,我进火车站又找了两天,可是期间还是一无所获,那些公共厕所人实在是太多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洗个手都得排队,很难想象那个洗手的哥们会来这种地方。
我知道火车站不可能只有公共厕所,应该也有工作人员用的小厕所,而且这样的小厕所估计为数不少,可是我不是工作人员,一些地方根本就进不去,即便进去了也没有准确目标,太容易被人给赶出去了。
无奈之下,我在火车站大厅来回走着,想着要不要牺牲色相,去勾搭个女工作人员套点话的时候,身后一人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了眼,下一刻突然很想转身跑,但还是强行忍住了这种冲动,站在原地尴尬无比。
徐轻摇看着我,眼神中的怒火快要将我点燃,恨铁不成钢的问道:“我不是让你回家吗?你这几天怎么还不走?”
我有些尴尬,很想说姐姐你放过我,我特么真不是偷东西的,但是这种话没法说,只能忍着……
徐轻摇以为我无言以对,眼眶都有些发红,道:“行,是我看错人了,我没想到……”
“我没有家……”我打断徐轻摇的话,演技忽然上线,一脸落寞的道:“所以,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徐轻摇张了张嘴,却好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犹豫着道:“那你也不能老是待在这里呀?你想当个流浪汉吗?”
“对不起,可能我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我苦笑一声,一边转身一边道:“我走了,谢谢你,有机会的话,以后见。”
“你要去哪?”
听到徐轻摇的追问,我顿了顿身子,道:“随便买张车票,能到哪算哪儿吧。”
“等等!”徐轻摇追上来,犹豫了很久后,拉着我道:“你先跟我来吧。”
说着,不容分说,她拉着我出了火车站,来到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后,看着我笑道:“你这几天吃饭了吗?先吃点吧。”
我无语了,她这是真把我当流浪汉了?我这几天虽然吃喝不好,因为在车站里也没法讲究,但好歹也没饿了我呀。
虽然刚吃了两桶泡面并不是很饿,但看着徐轻摇殷切的眼神,我还是硬着头皮吃了两大碗米饭,等我泛着恶心擦干净嘴,徐轻摇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家里,爸妈都不在了吗?”徐轻摇看我吃完了忍不住问道。
我犹豫会,摇了摇头,然后现场编了一个故事,就是小时候受到歧视,中学辍学出去打工,然后一路坎坷,在风雨中摸爬滚打,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生活的毒打,自暴自弃回了家,父母冷漠,只能再度出去,却已经丧失了生活的信心。
说着说着,我自己眼眶通红,差点信了刚编的故事。
徐轻摇也是,听完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道:“父母不理解不要紧,以后可以努力争取他们的认可,但现在,你不能自暴自弃呀。”
我看着一脸同情的徐轻摇,内心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于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动力和目标,也许我适合一个人走一走,等有一天想清了……”
“你千万不能这么想,很多流浪汉一开始也像你这样,但是后面却对糟糕的生活习以为常。”徐轻摇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我爸妈开着一个小餐馆,你要是不嫌苦,可以进去帮忙,一个月工资五千,包吃住,你做不做?等你缓过这口气,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眼神略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徐轻摇,天真?善良?还是不知社会险恶?
不管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就如今的她,真的很动人。
如果换做以前,我可能就厚着脸皮去追求她了,毕竟单身这么久,也只是觉得没遇到能够打动我的好女孩,但如果毕竟只是如果,人呀,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不好意思,只能暂时利用下你了。
在心里默默道了个歉,我装作不知所措,在徐轻摇不断的劝导下,点头同意了这份工作。
“好,我晚上下班给我爸妈打电话,你之后一定要好好干,千万不能给我丢人,听到了吗?”徐轻摇凶巴巴的说道。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吃完饭还没到上班时间,于是在徐轻摇的提议下,我俩又围着广场逛了起来,全当消食了。
在我的刻意引导下,话题逐渐向火车站的灵异传说偏了过去,徐轻摇这个时候完全成了普通的少女,兴高采烈的道:“诶,这个我知道唉,我刚来的时候李叔为了吓唬我,跟我讲了好多呢。”
我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道:“真的假的,那你不害怕吗?”
徐轻摇看白痴似的撇了我一眼,道:“害怕什么,人山人海的你怕鬼把你叼了去?”
我哑然,也是,火车站这种地方,有鬼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玄学的事。
所幸,我也不是来和徐轻摇探讨这个问题的,有了铺垫之后,接下来的话题就好开展了。
“上次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听一个扫地的大爷在一边讲,什么洗不干净的手什么什么的,听着还挺吓人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我装作不经意的道。
徐轻摇脚步停了下来,这次面色就有些凝重了。
“这件事我听过,刚来的时候李叔拿这个故事吓我,不过后来他却说这件事有点玄乎,似乎不是说着玩的。”
我问她怎么回事,徐轻摇没有跟小说里的那样死活不告诉我,很是干脆的跟我讲述起两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件事情。
当时某个列车上有个孕妇突然临产,整个列车都没有相关经验的医生在,于是当时的列车员柳林便硬着头皮给那个产妇接生,最终却导致一尸两命。
虽然悲剧发生,但好在柳林没摊上什么责任,毕竟那个时候他不上也没人敢上,人死了也不能赖在他的头上,可那件事发生后柳林便明显消极了,整天闷闷不乐。
众人以为他是没从那件事里走出来,所以安慰的同时也只能给他时间让他自己调节,可一天夜里,柳林在二楼的一间厕所里上吊自尽,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和遗言。
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可真正让这个波涛宁静不下去的,却还要从柳林死后说起。
柳林死后,很多人夜里都在那个卫生间看见一双不停清洗的手,与此同时房间里还回荡着柳林的声音。
“洗不干净——洗不干净啊——”徐轻摇压着嗓子,语气阴森的冲我模仿着。
坦白的说,这算是一个合格的恐怖故事了,只是看着徐轻摇有些婴儿肥的脸不停做出我很吓人,我很恐怖的表情画面就变得有些喜感。
最终,我没忍住,噗叽一声笑了出来。
“你要死啊!”徐轻摇锤了我一下,气鼓鼓的道:“总之自那以后,那间洗手间就被封上了,没人用过,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都是假的啦,听听解闷无妨,谁信谁傻。”说着,徐轻摇骄傲的拍了拍身上的制服,冲我挥手道:“在这里等我,下班我带你上我爸妈那去,不许乱跑,听见没?”
我乖乖的点了点头,徐轻摇才满意的走了,她走路的姿势先是跟个大鹅一样六亲不认,快到流动亭了才端正起来。
我看着她的背影,难以掩盖内心的欣赏,这真是个碰见了,就能让人感受到人间温柔的人。
“谢谢,有缘再见呀。”
冲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我小声bb了句,接着才收拾心情,向火车站走了进去。
对徐轻摇,我始终都是有些愧疚的,这种愧疚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弥补,但即便是有,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了,不管多么有苦难言,不论好意恶意,欺骗就是欺骗。
一整个下午,我都没敢露头,蹲在最角落的花坛里,默默看着四周,差不多六点的时候,我果然看到了徐轻摇,她脸色无悲无喜,在这个候车厅来回查找。
我心有点痛,默默往里又缩了缩,看着她找来找去又到别处,别处找完又回来。
一直反复找了好几次,这时都已经是深夜十点半了。
最后一次,我看到她站在大厅正中央,眼睛看着四周,眼眶越来越红,在人群中显得分外孤独。
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就好像你鼓起勇气向这个世界伸出手,想力所能及的做点什么时,它反手一巴掌扇在你的脸上,告诉你要老老实实做自己。
这种被欺骗,被辜负,甚至被背叛的感觉,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来说,确实有点残忍。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出去拉着她给她道歉,告诉她我真正的经历,但是……不行。
从见到龙女的那天起,我的世界就和普通人割裂开,我不想拉别人进来,也不能拉别人进来。
最终,徐轻摇走了,没哭,只是低着头,背有些弯,像是一头……被锤了几拳的老黄牛。
等她走了,我才终于从角落走出来,这时候车厅人还是很多,但工作人员已经没多少了,毕竟晚上,值夜班的人终究比较少。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跟在一位清洁工阿姨的身后,在清扫完大厅后,她都会打开一边墙上的门进去,通过几次往里偷看,我判断那里应该是工作人员才能进去的区域。
而徐轻摇所说的那个被封上的厕所,很可能就在里面。
默默跟在清洁阿姨的身后,我和她一起走了进去,清洁阿姨回身要锁门,看到我愣了愣,随即一边推我出去一边道:“啊呀,这里不能进的,快出去快出去。”
我苦笑一声,道:“阿姨,我不是乘客,我找亲戚,姓张,在里面工作。”
“姓张?”阿姨狐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指着里面道:“就在这里工作,我找他有事,办完我就走。”
清洁阿姨嘟嘟囔囔走了,虽然不是很相信,但也没再管我。
这让我松了口气,我这个方法想了很久,感觉把握很大,毕竟清洁这份工作薪水不高,阿姨们大都不想多事,再者张也是个大姓,任何一家公司都会有那么几个。
现在看来,一切完美!
接下来我顺着走廊往里走,发现这块区域还挺大的,一路上有人经过,但看了我一眼也没有管我,我顺着走廊走了一遍,最终找到了那个目标。
其实这并不难找,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一个卫生间,女人那边的敞开着,男人那边的房门禁闭,还上了把锁,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可是找到地方不算,那把锁该怎么开开我却犯了难,总不能暴力拆除吧?那样也太不把同楼层的员工当人看了。
如果要找钥匙……鬼知道那把钥匙在谁身上。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但只能看着进不去,我这心里……难受呀。
“哗啦——”
就在我百爪挠心的时候,我突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水声,就像是有人打开了水龙头洗手一样。
我面色变了,这特么门锁上了,谁还能翻窗户上厕所不成?那也就是说,里面的人是……
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