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深夜,北国城中寒风瑟瑟,月光映雪一片萧条。万家灯火早已熄灭,但长街之上却还是不得安静,许多手持着火把的士兵们成群结队的四处游走,他们快要冻僵了的脸上则全都写满了恐惧与不安。
自离开了白蝙蝠的家后,已经过去了五天。
此时深夜子时未过,偌大个北国城中,除了王宫外,城内只有一处所在灯火阑珊,这里,便是先前云龙僧人们居住的那间客栈。
毕竟先前的小屋地方狭窄,所以在情势紧急之下,此地已经被正道同盟花了重金购买下来,用来当作临时的营地,牌匾还没摘下,但已经不再对外迎客了。
客栈后院的一栋大屋中,前后屋的墙壁已经被改造打通,虽然屋外寒天冻地,但屋内气温却如同烤炉一般,那热浪自窗户与门的缝隙中窜出,登时化成阵阵雪白的水汽向上飘散,乍眼打量也算奇观。
而此时的屋子中,点了三只巨大的铁炉,炉内火燃的正旺,一名只着短裤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只路边,一手持着铁锤,另外一手不时拉动风箱,将炉中烈焰吹的呼呼作响,由于五爷用了独门秘法,所以那三只铁炉内的火焰颜色各不相同,分暗红,淡蓝,粉红泛白三种。
而这正拉风箱的汉子,正是有着当今‘第一匠师’之称的第五有信,说起来,五爷顶讨厌别人称呼他为第一匠师,因为这个外号和他的名字连读起来感觉真的很奇怪。
五爷确实是个常年铸兵之人,他的皮肤暗红泛黑,乃是常年受高温烘烤所致,连毛孔都无法在渗出汗水。他的身边散落着一地的工具,钳锤凿漏一应俱全,单是锤子就分了十余种之多,而此时的五爷一声不吭的拉着风匣,两只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眼前的‘黑铁揭窗’。
揭窗被固定在了一只特制的钢板之上。钢板有凹槽,将揭窗卡的严丝合缝,五爷见火势差不多了,便从那三只炉子里各自夹出了三块炭火,轻轻的放置在揭窗之上,随后对着旁边的李寒山大吼道:“来!”
李寒山会意。眉间光点闪烁,整间屋登时被蓝芒笼罩,随后,李寒山紧盯着揭窗,蓝光逐渐回缩,最后只将那揭窗包裹。而就在此时,只见揭窗上的三块木炭火势猛地放大,热浪扑面而来,纵是五爷,也被熏得眯起了眼。
就这样,在烧了大概三刻左右的光景之后,五爷眉毛一挑又喊了一声:“停!”
满头大汗的李寒山长处了一口气散了自己的灵子术。而就在蓝芒消失的那一瞬间,五爷迅的从身旁抓起了一把大锤和一只黑色的凿子,随后他十分娴熟的将那凿子扎在了已经化成粉末的炭火间,右手猛抡,毫不犹豫的敲了上去。
咣咣咣的一声!连窗框都出了颤抖。
而就在最后一声响罢之后,那黑色的凿子碎裂,五爷喘着粗气用一把钢刷小心翼翼的刷下了揭窗上的灰烬,将其放在盘中轻轻的扒拉,没一会儿,只见他用一只小钳子从灰里夹出了一块小小的碎片。同时转头对着李寒山笑道:“看看,效果越来越明显了吧。”
那是揭窗的碎片!在李寒山的灵子术与五爷的精准技艺之下,他们真的将揭窗一点点的破坏了!
不过这效率并不合人意,只见李寒山擦了擦汗,随后说道:“五爷。这都快六天了,咱们一共才凿下了二十多块碎片,是不是赶不上了?”
五爷摇了摇头,然后对着李寒山说道:“放心,咱们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要将这块顽铁的外层敲松,照现在这进度,也许用不上五天就不需要你身上的妖力了,等世生取回了我要的‘火’后,才是老汉我动真本事的时候…………对了,你说世生那小子要我打造那些玩意儿干嘛,我怎么看他也不像有那种‘爱好’的人啊,你们这三个后生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五天之前,李寒山两人去白蝙蝠的村庄寻找世生,因为事态紧急不容拖沓,所以他们并没有在那里久留,拿定了反击的计划之后,众人便迅的各谋其位,而离开了那白蝙蝠家后,世生却并没有同他们一起回到北国,他要赶在下一次妖兵入侵之前,准备好反击的关键物品。
而他要准备的其中一件东西,便是揭窗改刀要用的‘妖火’,因为世生托付五爷打造的东西很简单,不用半个时辰,五爷就帮他弄好了,当时在接过了那包裹好了的物品之后,世生五爷说:不出十日,我定将那妖火送回来,所以请您到北国之后就着手准备吧。
五爷此时会想起世生的话,心中仍有些不解,于是他便同李寒山询问,而李寒山现在一想到世生脑袋就疼,不得不说,自打世生从那阴间回来之后,脑子里想的事情要比以前更加的大胆甚至荒唐,就比如这一次………………
李寒山苦笑道:“您还是别问了,我怕您分心,您只要知道,这小子甭管做出再荒唐的事,但他为的确实是整个世间就好了。”
“那好吧。”五爷为人倒也豁达,反正他刚才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此时他的心里所想的,都是如何改造这把千载难逢的宝刀之事,所以就算世生把天给捅个窟窿他也不会去操心,于是,在听到了李寒山的回答之后他便又一屁股坐在了火炉旁用力的拽起了风箱。
烈火呼呼作响,见五爷如此全神贯注,李寒山便对着他说道:“五爷,要不我来帮你吧,你已经五天没睡了。”
“这算什么?”只见那五爷嘿嘿一乐,说道:“不用,因为这三炉火候只有我知道,而且只要是为了铸刀,我一个月不睡都精神的紧。倒是你小子,不去休息一下?下次力还要一个时辰呢,赶快眯一觉吧。”
“我睡够了。”只见李寒山淡淡一笑,随后转身推开了门,一股凉风袭来让他疲惫的身子稍微得到了爽意。李寒山之所以不睡的原因,五爷是不会知道的。只见他轻声说道:“时间很紧,晚辈去……算算那皇陵之事,一个时辰后我再回来,就先不打扰五爷了。”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人都在为守护这人间出最后的力。所以即便李寒山体内没有太岁,他也不会休息的,哪怕只有一点的时间,他也要尽快的找到那皇陵的下落。
说罢,他便对那五爷施了一礼,随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当时一轮明月正当空,天上无云,夜幕干净的吓人,客栈后院积雪遍地,李寒山踏着积雪慢慢的向客栈内走去,此时的客栈里,零零散散的有些正道同盟正在桌旁喝酒烤火。他们的身上多半有伤,见到李寒山之后,那些猎妖人连忙起身同他行礼:“李大侠。”
李寒山慌忙让大家落座,他明白,这些猎妖人都是好样的,即便面对比强大的的太岁妖兵他们也未曾退缩,可以说他们全都是英雄,他们所受的伤,正是属于英雄的图腾。
而就在这时,一名僧人从客栈外面跑了进来。正是与他们相熟的难胜和尚,由于难空的腿不方便,所以如今难胜负责向大家转达重要的决定,这不,他刚从外面回来。看到了李寒山后,便满脸倦容的上前说道:“李大哥你在太好了,刘大哥刚还托我问你,那笔的事情进度如何了?”
“不容乐观。”只见李寒山对他轻声说道:“我要对那些坟逐一排除,到是醉鬼那边怎么样了?他如今也是一人担负两职,有没有偷懒?”
难胜苦笑道:“应该没有,因为刘大哥现在把酒葫芦挂在脖子上,双手连喝酒都没时间,他让我对你说,门外的‘阵法’还有八九天就能完成了,让你别分心,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就成。”
这一次三兄弟都下了空前的决心要一举打消掉那乔子目的气焰,所以刨出世生不谈,这些天里刘伯伦也没闲着,精通奇门之术的他在那北国的城外一口气布置了数个奇门大阵,只为妖兵进攻之时能把它们打的屁滚尿流。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北国君主的同意下进行的,自打上次事件之后,李寒山和刘伯伦明白如今的局势已经无法控制,要守这城仅凭他们还是不够的,于是回到了北国之后他们便进了宫,那君王在得知了过不久还要来一批妖怪之后,登时吓得连作诗的兴致都没了。
好在,当李寒山和刘伯伦表达了来意之后,那君主才安下了心,并表示,只要他们有需求,北国哪怕倾尽全力也定当满足。
当时那君王对两人说:要多少兵将?一万,两万?全城的百姓们用不用?
只要一千就够了,刘伯伦回那君王:只要千名体魄强壮的士兵帮他扛木头布阵,还有,城中要加强巡逻。另外,这件事千万不要告之城内百姓,要知道这件事事关生死,如果消息走漏了出去必定会引极大的恐慌,到时候妖怪还没来,你这王城就先乱了。
北国君主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当即下诏,从军中挑选一千名体格健硕的士兵,以巩固外城工事的名义调给刘伯伦使用,另外命令各大将领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加强城中守备,同时于闹事张贴皇榜:近日城中虽偶现妖邪,但王族已经聘请了众多猎妖人降魔伏怪,不出两月,妖邪必诛,城中百姓当配合官兵以及高人,入夜之后切勿外出,待到春分时节,王族会再次播放粮种。
果不其然,在皇榜张贴下去之后,百姓们一片欢腾,本已经人心惶惶的气氛荡然无存,大家当时只念那君王的好处,哪里还会管什么妖魔鬼怪闹事?
就算有妖魔,但陛下不是说了,已经请了很多猎妖人来了么?陛下天威浩荡,那些妖怪又能成什么气候?
所以,这北国内的局势这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而在这安稳的表面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在这几天里,开始有三三两两的猎妖人来到了北国,他们大多属于正道同盟中人。如今太岁出现在北国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中传开,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的猎妖人聚集在此,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讨便宜,而是想要尽一份力。
毕竟现在。救人就是救自己。
而纸鸢他们这些最初来到北国的力量已经开始行动,他们游走在北国之中,只要又妖邪作祟,他们便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战争的气味越来越重了。
书归正传,且说那李寒山在听了难胜的话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此时他完全可以想象出刘伯伦的窘样,于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难胜两句之后,又同客栈内的猎妖人们抱了抱拳,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必起了眼睛。双手不停的掐算了起来。
同一时间,北国东街,一处肉铺之前。
这肉铺连着一家酒肆,明月之下,寒风鼓动,那在风中不住招摇的酒幌忽然被溅上了一道鲜血!
随之,一声凄厉的惨叫传了出来!
咣当!本来紧闭的大门被一具尸体撞成了碎片。从那破门的门洞向里望,只见酒肆的地上陈列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的身子被扯成了两半此时尚未断气,鲜血呛住了喉管,出咕噜噜噜的声音,而那女的更惨,伸手一处不说,一条沾满了血污油脂的大腿,正被握在一只满是杂毛的大手之上!
一只奇形怪状的妖怪正在津津有味的啃着那条腿,这妖怪的外形就像一只羽翼未满的雏鸟。北方自古有吃毛鸡蛋的传统,这妖怪就像那毛鸡蛋里的鸟胎,只不过,要比寻常鸟胎大了百倍,浑身上下满是褶皱。胸前生有四只满是粘液的人手,一边吃肉,那妖怪一边咯咯咯直笑,当真诡异恐怖到了极点。
而就在酒肆的门被撞碎的时候,街道两旁迅赶来了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官兵与猎妖人,蒙着面纱的纸鸢提剑上前,目睹了这酒肆内的惨剧。
他们来晚了。
官兵们被那妖怪吓得不轻,而纸鸢则毫不犹豫的抽出了剑,见到门外有人来了,那妖怪不怕反喜,于是将手中的大腿一丢,‘呱’的一声扑了出来!
妖怪的翅膀掀起了怪风,扑灭了许多火把,众人心中皆惊,而官兵与猎妖人的区别此时也显现了出来,就在官兵们不知所措的时候,纸鸢已经带着六名猎妖人与那妖怪斗在了一起,激战之时,纸鸢只感觉到这妖怪当真不好对付,皮糙肉厚,连她的剑都无法轻易刺入。
官兵们也加入了战局,猎妖人们一个附身,身后的官兵们趁机长枪直刺,但那妖怪一个转身便折断了他们的长枪,并且带飞了数个官兵,那妖怪杀的性起,见一个官兵飞的老高,便怪笑了一声张开大嘴扑了过去,想要将那人拦腰咬断!
可是它并没有感觉到,此时正有一个脖子上拴着葫芦的黑影朝着它玩命的跑了过来!
那是刘伯伦,只见光着膀子的刘伯伦一路狂奔,度之快,竟将长街上的积雪卷起,在身后拉出了一条白线,就在那妖怪刚要跳起来的时候,刘伯伦一个垫步,噌地窜到了它的身后,随后一击老拳将其狠狠的凿在了地上!
妖怪惨叫了一声,而刘伯伦则歪着脖子吸了口酒,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放在嘴前,朝着那妖怪开始了一通没道理的狂喷!
街道瞬间被火焰映亮,官兵们欢呼了起来。
而刘伯伦在烧死了这个妖怪后擦了把汗,骂骂咧咧地朝着它吐了口涂抹,纸鸢上前叹道:“刘大哥,多亏你来了,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这家一个都没活下来么?”刘伯伦叹道。
纸鸢有些难过的说道:“只留下了个刚会说话的孩童,这些妖怪…………真是太可恨了。”
“把那孩子交给宫里去养吧。”刘伯伦从屁股后面抓下了一面金牌,对着那些士兵晃了晃说道:“陛下有令,妥善安置受妖怪残害的遗孤,听明白了么?”
“是,将军!”士兵们纷纷行礼,因为那金牌乃是北国君王所赐,凭此可以调动士兵,而刘伯伦也没时间去考虑这些兵蛋子对自己的称呼,在看着那些士兵抱走了那个小孩后,他这才长出了口气。
人散的很快,只留下五名士兵负责清扫现场,而纸鸢见刘伯伦有些疲惫的坐在台阶之上便上前对他说道:“刘大哥,你一定很累了吧,要不,先去歇一歇?”
“我哪有时间歇啊。”只见刘伯伦咧了咧嘴,然后对着纸鸢说道:“外面还有二十三个阵法等着我去布置,妹子你都不知道,那些当兵的都没休息,我又怎么好意思休息?”
纸鸢明白这三人的苦处,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这三人全都在一心多用的做事,就拿刘伯伦来说,由于城中人手不够,外加上那太岁幻化出的妖怪不同于一般的妖物,寻常猎妖人只能将其牵制,之后还要出信号,让城外的刘伯伦来将其消灭。
这不是猎妖人太弱,只因为太岁的力量太强了。
纸鸢谈了一声,随后从背囊内翻出了一小包东西递给了刘伯伦,说道:“白姐姐如今不在,它走的时候托付我,说看你累了就把它给你,你要保重身体啊刘大哥。”
刘伯伦接过了纸包,打开一瞧,现是他爱吃的肉铺,他没忍住温馨的一笑,但却有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道:“这娘们儿,早知道它还藏着一包,算了,我就收下了啊。”
说罢,他挑出一条放在嘴里大嚼,一边嚼,脑袋里面又回想起了几天前离开那小村庄时,白蝙蝠同他说过的话。
白蝙蝠当时对刘伯伦说了什么我们暂且不表,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番话给刘伯伦带来了很大的动力和力量。
纸鸢见他仍十分精神,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只见她轻轻的说道:“你说…………白姐姐它现在遇到世生了么?”
“应该遇到了吧。”只见刘伯伦喝了口酒,随后回道:“这两年它的脚力比以前也快了不少,这都五天了,应该已经到了那白鹿沟了,之后如果顺利的话,再过几天世生就会…………等等?”
纸鸢愣了一下,随后慌忙问道:“怎么了?”
只见刘伯伦冷笑了一声,将嘴里的肉铺咽下了肚子之后站起了身,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说道:“还有漏网之鱼啊。”
说话间,耳听见隔壁肉铺中传来了一阵碎裂之声,而刘伯伦给纸鸢使了个眼色,纸鸢会意,两人一前一后窜上了屋顶,只见刘伯伦大声吼道:“太好了,最好再多点,最好一起来吧,你们这些妖怪!”
说罢,刘伯伦一拳将那肉铺的房顶轰出了个大窟窿,这一次,他没有来晚。
夜还在继续,缓慢而安静,北国百姓们大多沉寂在一个个向往着幸福的梦想之中,全然没有想到,正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却有这么一群人,在不眠不休的保护着他们。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等到第十二天的时候,云龙寺高僧带领的僧团到了北国,正道同盟在北国的力量越来越大,因此也减轻了刘伯伦的负担,他们所有的准备斗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白驴在第十三天回来了,比预期的要晚上许多。
而世生却迟迟没有回来,眨眼间,时间过了第十五天,就在第十六天的下午,一片久违了的妖云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打远一看,仿佛天光都被沾染上了墨色,它们终于来了。
城门之上,刘伯伦和李寒山极目远眺,他们现,这一次妖兵的数量好像比上一次还要多!
虽然早有准备,但他们明白,这仍是一场躲不过的恶战,因为这一次,那乔子目的目的,是整个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