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许夏躺上床,盖了被子,正要入睡,林风啸却格外地有些兴奋,缠着许夏和他讲话,许夏一再顾念着林风啸是个病人,打着哈欠和林风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殊桃,你当时为什么要返回来救我啊?”林风啸第三次问道。
“因为我无聊,我怕你死了变成鬼缠着我,所以只能回来救你。”许夏敷衍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来医院啊?”林风啸又问道。
“我看你可怜呗,救都救了,不来医院你回头拖死了,不得赖我头上啊!”许夏打了个哈欠。
“既然不想陪我来医院,那你就不要救我好了呀,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啊?”林风啸第四遍问道。
许夏终于忍无可忍,坐起身,吼道:“林风啸你有完没完,老子就是看你可怜救你一下,举手之劳怎么了!哪那么多废话!”
林风啸被许夏吼了一嗓子,突然指了指隔壁:“陈殊桃你好没素质,这可是医院诶,你声音小点啊,不然要被护士赶出去的。”
许夏被他气到不行,索性躺了下来,侧身到另外一边,不再理他。
“陈殊桃啊。”林风啸喊道。
许夏没回他。
“殊桃啊……”
“桃儿啊……桃儿你睡了吗,桃儿我知道你没睡。桃儿我们继续聊天呗!桃儿……桃儿……”林风啸继续喋喋不休,许夏头一次知道,一个男生,居然也可以,这么……聒噪!
林风啸也不管许夏有没有理他,他就是莫名很开心,像个孩子般的喜悦。
“桃儿啊,你知道吗,其实在你之前,很少有人关心我的,我两岁那年,我妈就离开我了,是被我爸气死的,那时候我爸穷困潦倒,我妈不嫌弃她,不顾家里人反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我爸,生下了我。”
林风啸声音低沉,轻轻地讲述着。许夏提了神儿,静悄悄地听着,她知道林风啸此刻需要的是一个倾吐的对象。
“可是后来呢,好景不长,我妈生我的那年,我爸生意破产,我妈不离不弃地陪着他,跟娘家借钱,四处奔波,月子还没出完就开始各种忙活,身体也就落下了病根儿。但是好在,生意却算是慢慢有起色了。”
“直到我两岁那年,我妈在家,我爸出门,来了个女人。”林风啸的声音一下子由回忆转变成浓浓的恨意。
许夏皱眉,转过身,继续听着。
“那个女人直接敲开了我家的门,领着个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她告诉我妈,我爸在跟我妈结婚之前,已经和她生了孩子,两个人差点就办婚礼了,要不是因为我妈家里的钱,要是没有我妈,他们俩早就结婚了!并且他们现在还有来往,每个月我爸出差的那些日子,大半都是他们在过自己的小日子。”
“那个女人说了这样一番话,就离开了,我妈听了那个女人的话,整个人失了主心骨,她爱我爸爱到骨子里,最后发现自己坚守的从来都是一段不忠诚的爱情,从那以后就开始加重病情,可是我爸回来,她却一句也舍不得责怪他,假装不知道,什么都自己承受,我那时候找,什么都不懂,我妈让我不要说,我就什么都不说。”林风啸攥紧了拳头,语调仍然平静,却隐隐有哽咽之声。
“直到我妈死,都舍不得怪他一句,我妈死,也是因为我爸,他告诉她,自己要跟她离婚,因为自己亏欠另外一个女人太多,要想办法去弥补。”
“离婚以后我妈带着我过,没多久就病死了,我爸怕别人说他忘恩负义,想尽了办法,把我接了过去,等我到他们家时,这家人,早就一起过上一家人的好日子了,我倒像是个多余的。”
林风啸的口气慢慢变得平静,他转头对着许夏,两双黑夜里晶亮的眼睛四目相对:“所以啊,桃桃,我真的很讨厌林峰和他的母亲,我爸给我取名字林风啸,也是跟林峰差不多的名字,我不过就是他们生活中多余的,不过就是林峰的替代品。我讨厌他们,甚至于到了恨的地步。”
“你在军训上,个人赛是故意输掉的吧?为什么?”许夏轻轻问道。
“因为我不能赢啊。”林峰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伪装成不学无术的样子,那个女人才能容忍我至今,如果我真的越来越优秀,只会加重那个女人想除掉我的决心。”
许夏有些能理解为什么林风啸会做这些事,突然变得有些心疼。林风啸在用这一种,孩子一样的方法,一直保护着自己,一切所作所为,开始变得合理起来。
许夏往林风啸那头靠近了一点:“林风啸,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故事是这样的。有个小女孩儿呢,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父母在哪里,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个人,这个男人带她回去,给她好吃的,教她读书识字,把这个女孩儿当成自己的闺女来养。”
“男人的家中并不富裕,但是每次上镇上去采买,他会给女孩儿带零食,每年女孩儿的生日,他都会送小女孩儿礼物,他告诉那个孩子,‘你的亲生父母很爱你,但是我也爱你,所以不要怨恨任何人,你只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个人来爱你’。”
“男人对她很好,哪怕是娶了老婆,也从来没有苛待她一分一毫,男人家里没有钱,却愿意把最好的都给视如己出的女孩儿。”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不长,有一天,这个男人死了。”许夏突然顿住,她有些讲不下去了,养父死的光景历历在目,他的样子,他满脸的血,满身的雪,还有打翻的蛋糕,以及手上紧紧抓住的水晶发夹。
林风啸听了一半,许夏却不说了,忙问道:“然后呢?怎么死了?”
许夏缓了缓心绪:“然后啊,这个男人,临死的时候,还攥着他给女孩儿买的水晶发夹,女孩儿的生日是冬月二十二,那天下了满山的雪,男人给女孩儿买蛋糕和礼物,从山上滑落下来,流出来的鲜红色的血,把白色的雪地都染红了。”
许夏想起当日的光景,红色,白色,交织在一起,小小的女孩儿不知道生死,却懂得了离别,她以为养父只是睡过去了,可是养父再也没有醒来,她直到养父下葬才知道这一点,后知后觉地拦住抬棺材的人,求求他们让自己再看爸爸一眼。
可是再也没有看到,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个孤女开棺,谁都知道她是捡来的,只有养父仿佛不知道,别人都嘲笑养父傻,把个野孩子当亲闺女。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眼角,好在是黑夜,谁也看不到她哭泣,只有许夏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