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叶一许的强制志愿者活动迎来了最后一天。明天,就是画展正式向公众开放的时间。
“小许啊,已经可以走了,还不回去吗?”一个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归家的志愿者阿姨问叶一许。
“我把这里清扫完,倒了垃圾就回去。”今天的叶一许故意把事情做得很慢,为的只是能留到最后,再和那个人说说话。
“行,那你回去时注意安全,再见啦。”
“嗯,你也是,再见。”
其实两个人都很明白,这个“再见”大概就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
“来来来,再让阿姨抱抱你。”志愿者阿姨的眼里满是不舍,临行前又给了叶一许一个大大的拥抱。
面对这个快要让他窒息的热情拥抱,曾自诩叛逆之子的叶一许非但没有反抗,反而轻轻地回抱了一下对方。
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月,但他已经学会了向他人敞开心扉,接纳他人对他的善意,并且萌生了想要回馈对方的想法。而这一切,都多亏了那个带他走出心灵冰原的人。
而现在,他即将要去寻找那个人。他的心跳得很快,思绪也很混乱,他甚至还没想好,找到那人后,他该和她说些什么……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能说一声“再见”。
叶一许在独立展示厅找到了她,她正定定地站在那幅被设为本次画展的主题画作前,神情是那样的专注,仿佛她能透过厚厚的幕布欣赏到画作的一笔一划。
“你……还没回去?”
叶一许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开场白,其实他知道,每天都是她最后一个离开的。
那人终于意识到了叶一许的存在,她冲他笑了笑,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想不想提前目睹这幅画的真容?”
“这……不太好吧。”
“亏你还是叛逆少年,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人又恢复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状态,“不要怂!什么事都有我这个负责人给担着~”
说罢,那人用力揭开幕布,一副传统的写意山水画展露在他俩面前。
画中所绘内容,为在暖日的照耀之下,威严耸立的山峰被平静温柔的江流所环绕着。于山脚江边,一隐士正悠然自得地抚琴,用悦耳轻扬的琴声回馈天地间的山水之美。
叶一许不懂画,看不出个好赖来。但他通过对比展出的其它画作,发现这幅画的风格不像其它的那般随性与狂放。从这画中,他能感受到画家的细腻与温柔。
“这和外面那些真的是同一个人画的?看着不像啊……用与其它画完全不同风格的作为广告打出去,这不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吗?”叶一许忍不住吐槽。
“噗!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又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声持续了一会儿,直至笑到喘不上气才停下。叶一许感到疑惑,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有什么值得笑得那么夸张的地方。
“我能保证,都是同一个人画的。”那人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向叶一许解释说明,“之所以将这幅画定为此次画展的主题画,一是因为这是那个画家的成名作,二是因为这幅画是在这座城市里诞生的。”
“这么说来,那个画家以前的画和现在的画差别居然那么大,简直判若两人啊!”这是叶一许最近在语文课上学到的新成语,他决定在她面前卖弄一下。
“你说的没错……”那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忧伤,“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了呢……”
叶一许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很想安慰她,但苦于嘴笨,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来。他沮丧地认为这是老天爷对他不好好学习的惩罚。
那人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反过来安慰他,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
“和你说一个关于这幅画的趣味冷知识吧,是很多书画鉴赏家都不知道的哦~”那人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其实这是画家画的一张全家福,因为画里包含着画家自己的,还有他的妻女的名字。”
“真搞不懂大人们在想些什么。”叶一许嘟囔道,“想说的,想做的,直接去干就完事了!整天搞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让人猜来猜去。”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理!”那人又被叶一许逗笑了,“如果让你来画全家福,你一定会在这边画上爸爸,那边画上妈妈,中间再画上你自己,旁边或许还有只小猫小狗之类的吧。”
“我没有爸爸。”叶一许用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听妈妈说,爸爸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所以叶一许并不想和他人谈论关于父亲的话题。这并非是因为缺乏父爱而产生的自卑与遗憾,而是因为他受不了每次别人都会用一种异样的同情眼光来看他。
“没有也有没有的好,至少是自由的……”突然,那人这样喃喃自语道。
叶一许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不一样的回应。
“对、对不起!忘了我说的吧。”那人霎时间反应过来刚才说了怎样不应当的话。
在那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他们默默地将幕布重新安好,然后离开了礼堂。
于分别之际,那人问他:“明天,你会来参加画展的开幕式吗?”
“看心情。”叶一许给出了教科书般的傲娇回答。
“别看心情,看画!就这样定了明天要来喔!”说罢,那人转身就跑,没有留给叶一许丁点反悔的余地。
就算未与那人约定,叶一许也会去看画展,只可惜现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第二天的礼堂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闪烁的警灯照在他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惋惜。
叶一许硬挤进人群中,他来到警戒线前,看到他与大家多日来的劳动成果已被付之一炬,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
他听到旁人在说,放火的是画家原本的同门,因为嫉妒画家现有的成就而肆意报复。
就连叶一许都有些受不了此刻的打击,更别提失去所有的画家了。他无法想象那种痛苦,因为泪水会变得更加汹涌。
他想到那个人,她一定也很难过吧。
也是从那天起,叶一许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那个唯一一个给他的心带来触动的,他仍未知道她的名字的三次元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