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阁内暖香饶鼻,燃在一侧的香钟‘啪’的掉在一个银坠子,成为了此时殿内唯一的声音。
荷叶拿着绣花针的手赚得紧紧的,指节处因太过用力而呈现青白,先前被绣花针刺破的左手指上,凝结了一滴如红色玉石一般的小血滴。
抬眸看了眼灵犀的脸色,荷叶扯起嘴角,看似无辜的笑道,“娘娘,您说什么呢,奴婢日日在您身边都没有出去过,有什么可骗您的?”
灵犀看着荷叶略有紧张的表情,越加觉得荷叶有事在瞒她。
不再看荷叶,灵犀回过头看五皇子,放柔了声音笑道,“毅儿乖,五皇姐为什么让你守在娘身边不让娘出去?”
五皇子看看灵犀,又看了看荷叶,奶声奶气的回道,“娘,五皇姐说外面天气冷,不让娘出去。”
“就是这样?”
五皇子定定看着灵犀,即不摇头也不点头。
荷叶将手中的肚兜放下,将手指上的那滴血吸进嘴里,站起来走到灵犀的面前,笑道,“娘娘,五皇子困了,奴婢去将夏青叫进来,抱五皇子回去就寝吧。”
五皇子一翻身在矮炕上站了起来,对荷叶张开小手,回眸对灵犀道,“娘,毅儿困了,毅儿要先去睡了。”
灵犀看着荷叶和五皇子两人,低眸道,“你抱着他出去吧,我也就寝了。”
说着起身下了矮炕,扶着身侧一个小宫女的手向寝殿走去。
荷叶一直注视着灵犀的背影进了寝殿,才回头给五皇子穿上厚厚的披风,抱着五皇子出了内殿。
偏间内,巧竹,含玉,夏青几人都在。
夏青把五皇子接到怀里,问道,“娘娘就寝了?”
荷叶苦着脸点了点头,刚想将五皇子对灵犀说的话和巧竹,夏青学一遍,便见小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德子一身的冷气,肩膀上还带着雪花,脸色有些苍白。
见荷叶巧竹几人都在,小德子垂着嘴角抽噎了声,怕自己发出声音,他将袖子捂在脸上,好一会都没有拿下来。
荷叶,巧竹几人的心一下子掉到了深谷中。
夏青伸手将五皇子的披风往紧系了系,紧着嗓子道,“我先抱五皇子回去了……”
说罢招呼着五皇子的奶娘嬷嬷宫女走出偏间,回了东偏殿。
含玉拧了一条温热的湿帕子递给小德子,轻声道,“德公公,您擦擦吧。”
小德子接过帕子将脸胡乱的擦了把,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悲伤的表情,只是平日里精豆似的眼睛里多了几道红血丝,如熬夜的人没有睡醒一般。
荷叶轻推了一把小德子,低声道,“如何了。”
小德子低下头,道,“午后的时候王太医去看过了,说太皇太后已经年迈,禁不起虎狼之药了。到了傍晚,太皇太后的高热退了……”
“退了不是大喜的事儿吗?”巧竹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脸上带着一丝欣喜,“高热退了,太皇太后的病不就好了吗?”
小德子的嘴又瘪了起来,压着嗓子道,“退没了,现在一点温度也没有了,知月姑娘在长乐殿里放了三个炭盆,都不见太皇太后的体温升上来一点。”
荷叶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捂住嘴,眼泪从眼角大滴大滴的滑下。
含玉则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双肩一个劲儿颤抖。
巧竹深呼吸了几口气,用袖子把眼角掉出来的泪擦掉,努力的睁大了一双杏眼,道,“不能哭,咱们不能哭,一会还要进去侍候娘娘。”
荷叶夺过小德子手中已经变得冷凉的帕子,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净了。
小德子双手握拳,平静了好一会,才又道,“我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到了长乐殿了,还有柔贵妃,娴妃她们。这事不让告诉咱们家娘娘,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我在路上的时候就拦下了自称是皇上派过来的小太监,我让小耗子把他打一顿给扔出落雪阁去了。现下就怕娘娘身边有那吃里扒外,长了八十一个心眼的。我回来就是告诉你们,除了咱们信的着的人外,别的宫女嬷嬷就都让她们离咱们娘娘远点吧。等,等过了这几日……”
巧竹狠狠的抽噎了几声,对双眸红肿的荷叶道,“荷叶,我先进去,你去用冷水洗把脸……”
荷叶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又从眼角滑了下来。
小德子轻碰了下含玉的肩膀,道,“含玉,你就别到殿里去侍候了,你辛苦些守在回廊上。有宫女想进去,不管是什么大事儿统统都打发了……”
含玉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泪水,她站起身,用一条棉帕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净,哽咽道,“嗯,我去殿外守着,一个苍蝇都不让它飞进来。”
小德子看了眼雕花桌几上的香钟,道,“就这么定,荷叶和巧竹进去陪着娘娘,含玉守着殿门,我去和小耗子守着院门,每半个时辰我回来和你们碰一下头。”
巧竹做了几个深呼吸,待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后,用双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双颊,然后做出一个笑脸,问小德子和荷叶,“怎么样?”
小德子一声苦笑,“你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你能保持住平日里那个没什么表情的表情就成了。”
巧竹点点头,端起桌几上事先准备好的杏仁茶转身向内殿走去。而含玉,小德子,荷叶三人则向殿外走去。
巧竹端着杏仁茶在绣了百花的棉门帘处站了良久,直到确信自己真的将心情调整好,才换了一副似含笑不含笑的表情,掀开了内殿的门帘。
内殿中,十几位宫女嬷嬷跪了一地,都低着头,双手拄地,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巧竹一见心中咯噔一下翻个了个儿,她急忙迈步进去,双眸将殿内扫视了一圈。在没看到灵犀的身影后,巧竹用脚碰了下脚边一个小宫女一下,问道,“盼春,娘娘呢……”
盼春抬起头,胆怯的看了巧竹一眼,双肩抖得更厉害了,“娘娘出去了。”
巧竹闻言大怒,喝道,“出去了!你们是死人吗?娘娘出去也不跟着吗?”
盼春抽噎了一声,带着哭腔回道,“荷叶姑娘刚进了偏间,娘娘就从寝殿出来,一直站在这里掀了个小缝看,奴婢劝,娘娘又不许奴婢出声。也不知娘娘听到了什么,娘娘就往殿外走,奴婢不敢拦,娘娘说奴婢要敢拦就砍了奴婢们的脑袋……”
盼春的话还没说完,巧竹手中的杏仁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巧竹顾不得殿内的奴才,抬手从屏风上拿起厚厚的披风,疯了一般往偏间里跑。
见到荷叶净了面回来,巧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埋怨道,“都怪你,你进偏间也不看看娘娘在后面跟着没,娘娘将咱们说的话都听去了,眼下自己个儿跑出去了……”
荷叶的脑子嗡的一声就木了,手足无措的道,“跑出去,跑哪去了……”
“还能是哪儿,除了长乐殿还能是哪儿?”说着拉起荷叶的手冲了出去。
含玉在回廊上冻得抱着肩膀直发抖,见荷叶和巧竹抱着灵犀的披风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一下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抽噎了两声后,捂着嘴痛哭起来。
跑到落雪阁的院门口,小耗子迎面跑过来,看到荷叶和巧竹,神色焦急的道,“荷叶姑娘,巧竹姑娘,娘娘往长乐殿的方向去了,德公公让小的回来告诉你们一声。”
“前面引路,”荷叶被寒风一吹,脑子已经冷静了下来,对小耗子道,“娘娘现在情绪怎么样?”
小耗子在前面一边小跑,一边道,“娘娘就是一直落泪,也不说话。”
永寿宫的小花园时,荷叶和巧竹看到了正在雪地中艰难前行的灵犀。小德子就在灵犀的身侧,躬着身子,扶着灵犀的左手。
巧竹跑到跟前,将手中的厚披风披到灵犀的薄披风上系好,然后扶起了灵犀的右臂。
灵犀的性子她们都知道,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荷叶代替了小德子的位置,稳稳扶住了灵犀的左臂。
“娘娘,雪地里冷,咱们到通道上走吧。”荷叶劝道。
灵犀摇摇头,脸上的泪滚滚而落。她紧着嗓子道,“不,甬道是石面的,滑。这里,近……”
灵犀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可荷叶还是听明白了。灵犀的意思甬道的路面滑,走上去危险。雪中虽然难走,却不会滑倒,而且在雪地中取直线,要比在甬道上弯弯绕绕的通向长乐殿进。
巧竹拿起帕子,急走之中帮灵犀擦了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娘娘,太皇太后年迈,她老人家特意吩咐了不让您知道,就是怕您有个意外。您可千万要往开了想……”
灵犀看着雪色中的永寿宫,努力的辨别长乐殿的方向,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的道,“我,我知道,老祖宗,年纪大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就是想去看看……看不到,我会后悔,后悔一辈子……”
迎面甬道跑来一个小太监,看到雪地中的灵犀主仆四人,跪下后哽咽道,“叶贵妃娘娘,太皇太后不好了,皇上派奴才来请娘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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