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略皱眉,眼前这位从六品州同知刚才在县衙门口还耀武扬威,现在却如离水的鱼一般,被抽去了浑身力气。
胡德绍不易察觉的看了看乔唯的眼色,已知其意,心中复杂万分,也有沉重,问道:“张大人,请即刻讲来。”
张世如跪地叩首,半天不曾抬头,声音颤抖道:“耿龙围杀百姓,是下官主使,下官罪该万死。”
陆容长出胸中浊气,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不自觉的去看乔唯,只见她依旧淡淡的,脸上不悲不喜,正以手绢掩鼻掩盖浓厚的血腥味。
胡德绍做戏做全套,闻言大怒,喝到:“这!张世如!你身位朝廷命官,怎敢如此?”
张世如不住的叩首,口称罪该万死,一个男人的骨气就在乔家少小姐一句话之间便消磨散去。张世如能坐到此处位置,自然不是傻子,刚才乔唯一番言语已点名要害,燕敕王势力虽大却不在太原,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此举虽导致日后为官之途尽断,但只要他侥幸不死,以乔家的办事风格,自己后半生并妻儿老小定然逃不出一片富贵。
而至于耿龙,小小角色不足挂齿。
陆容心中及其不爽,有种被人耍了一道的感觉,也不再去听张世如大包大揽在身上的所有罪责,略微偏身靠近乔唯身旁,闻着女子身上好闻的胭脂水粉味道,淡淡道:“乔小姐手段了得,一句话便查出幕后主使。”
乔唯丝毫不为所动,微笑道:“世子殿下手段更高,一来汾州便为民除害。”
“哪里哪里,我有些好奇,乔家生意遍布天下,还请教一身忠骨仁义道德少小姐卖多少钱一斤?”陆容整理了一下衣袍,故作感叹。
“世子殿下若想要此物又何须花钱来买呢,燕敕军十万猛卒哪一位不是一身忠骨。”乔唯依旧淡淡的回答,此时她已有成竹在胸有。
“可惜十万燕敕军均是铮铮男儿,血染征袍也没关系,反而是乔小姐清洁女儿,国色天香,怎好污于这一屋子脏脏糟粕之中。”陆容侧过头看向乔唯姣好的面容。
“世子殿下怜惜女子,乔唯深感殿下之心。只是小女子本就是世俗中人,只好随波逐流,若殿下抬举汾州乔家一把,乔家上下三百余口,必不次于十万燕敕军忠心耿耿。”乔唯转过面来,丝毫不畏惧和陆容双目对视。
“乔小姐要如何抬举?”
“世子殿下,话又何须言尽,殿下若有需求,乔家敢不尽心力?”
陆容满脸贱兮兮的微笑,更加靠近乔唯一些,轻声道:“天气寒冷,塌冷被凉,乔小姐一身香气醉人心田,可愿帮本世子暖床?”
乔唯闻言怒气顿时勃发,可多年的杀伐果决又让她掩饰的极好:“世子殿下取笑了,若殿下真有此好,对面的凰栖馆也是乔家产业。”
陆容微微一笑,坐直身子,汾州这事上下一口同言,他自知已无法深入追究,哪怕再对耿龙用刑也是无用,至多是杀鸡儆猴。方才一阵逞言语之快,多少也是为了出一口胸中闷气,点到即止,转头看向胡德绍:“胡大人,可是审明白了?百姓集会,所为何事?”
胡大人趁刚才张世如跪地招供之时,早已想好措辞:“回禀殿下,为了是去岁的抚恤未发。本官这几日也一直揪心此事,想来是雪天路滑,漕运难行,下官已筹措银两先给百姓补发,大概明天就能到位了。”
陆容略微点头,道:“那张大人和耿龙就交予你手了,还请胡大人还汾州百姓一个公道。”
胡大人躬身道:“世子殿下请放心,下官定竭尽全力,还不知殿下在何处下榻?可用了晚饭否?”
陆容笑道:“还没吃,一来就碰上这事,刚才乔小姐还邀我去对面凰栖馆住下,胡大人可有相好的姑娘推荐一下?”
胡大人陪笑道:“世子殿下说笑了,大仲朝严禁官员嫖宿,下官怎会有相好的姑娘。”说罢赶忙吩咐手下:“快将犯人张世如、耿龙押回大牢,吩咐掌柜的另备一桌酒席,我要为世子殿下并玄皂军的各位将军接风。”
话还未落,楼梯传来一人说话之声:“胡大人不劳了,我们乔老爷得知世子殿下莅临,特意嘱我来邀殿下到乔府用饭歇息,胡大人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陆容转头去看,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行上楼来。
乔唯见得此人眉头略皱,隐约有些不高兴,那男子走到陆容几人跟前,深深鞠躬抱拳道:“世子殿下、胡大人。”转而对乔唯躬身道:“少小姐,老太爷亲自吩咐要好好款待世子殿下,现在已在府中备好酒席,特命我来迎世子殿下移步。”
乔唯面无表情,淡淡道:“我知道了,辛苦贾先生了。”说罢站起身来,对陆容轻轻施礼道:“世子殿下意下如何?”
陆容缓缓站起身来,嘴角噙笑,扶住乔唯手臂,道:“乔小姐盛意难却,那我就叨扰了。”
乔府盛宴,果然更胜凤仪楼一番。
主持宴席之人是乔家名义上的家主,乔老太爷的次孙、乔唯的叔叔乔奇胜,这人看样子四十岁不到,一身干练气息,只是眉宇间深藏阴沉。几位乔家清客幕僚在一旁陪席,唯独乔唯话语十分的少,似乎心不在焉,幸而乔奇胜见闻广博,于酒席上侃侃而谈,对幽州军事政务极吹捧之语却又不落俗套,果然有大家子弟风范。
主席上陆容这边只有吴背,袁拱和陈梯在座,陈梯别的事不感兴趣,唯独吃吃喝喝从不做作,一桌子山珍海味大多没逃过这邋遢老头筷子,乔奇胜祝酒也不搭理,只和虎子大快朵颐。
安排座次时乔府管家看着这位一身脏臭邋里邋遢的老头也有些犯难,还未等请示乔奇胜就见老头一屁股坐在主席之上,陆容吴背分坐老人两旁,这才知道此人地位不低,庆幸刚才没有以貌取人。
十几位玄皂军士被安排在偏殿次席,只有乔府一位管家陪坐,倒也没人打扰,除去两位重伤的兵士早早被安排医治之外,其余猛卒经历一场血战也都身心俱乏,世子殿下放话了随便吃随便喝,大家虽没了顾忌,却滴酒不沾,果然军纪严明。
期间乔老太爷也曾入席陪酒一杯,老人八十多岁年纪,却精神硕壮,笑声朗朗,陆容以晚辈之礼与老太爷客气了几番,宾主尽欢。离席时老太爷不露声色的打量了陈梯几眼,心中若有所思,行出餐堂,坐上一架辇车,几名婢女围簇着缓缓行向后屋,老人略一招手,从一旁靠过来一位壮年男子,微微施礼。
乔老太爷轻声问话,所用竟然是北蛮语言:“席上那老头可有来历?”
壮年男子也用蛮语答道:“高手。”
乔老太爷问道:“比你如何?”
壮年男子犹豫片刻,沉声道:“二十招内可求不败,五十招后唯有一搏。”
乔老太爷眉头略皱:“‘十命’连搏也有不如之人?”
那名叫连搏之人垂头不语,缓步跟车而行,眼神凌厉,老太爷挥手让连搏退下,沉思片刻,喃喃道:“陆容……”
说着吩咐拉车之人:“去北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