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站在连城的身后,连城坐在她最常坐的那张铺了虎皮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厚厚的一叠叠纸张。
墨玉默默的看着连城渐渐僵硬了起来的背脊,心里有些悲伤,当你知道那些你曾经信任过的人有一天一起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连城看完了每一张纸,也不知道有没有记入心底,他站了起来,转头对墨玉笑着,“看完了。”
墨玉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连城会因为知道真相而感到愤懑。
墨玉抿起嘴,摆手示意身后的黑衣卫都下去。等黑衣卫全部离开之后,墨玉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了连城,“我知道你难受,你可以和我说。”
“为什么呢?我可以接受是任何人人,可是为什么是他们?”连城神色悲伤,他缓缓地抬起手,将墨玉小小的身子抱入怀里,一如以往,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
“哥,是我的错。”墨玉咬着嘴唇,拍着连城的背安慰着,“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连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松开了墨玉,眼眶有些红红的,墨玉不知道他是不是哭过了,但是她知道,离开地牢,连城不会露出任何的反应。
“玉儿,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孩。”连城扯了扯嘴角,看着墨玉说道。
“你难道不是吗?你只是从来不愿意想。”墨玉拍了片连城的手臂,转头看向桌上摆着的纸张,“不要在心里依赖我了,和你保证过很多次,我不会离开你,就算有一天你会变得和父王那样,我也不会!”
连城也漠漠的看向桌上的纸张,他拿起烛台,丢在了上面,“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历练,去更广阔的天地,就算在外面,遇到了更大的危险,也不会后悔。”
墨玉觉得有些心酸,连城在她在的时候,有了付出与回报,所以他接受孤独为王教育的他从来不多求更多的。可是当今天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她真的怕他会承受不住。
可是,结果很好,他可是接受了那么多年王者教育的连城,只要心底还有柔软之处,他就永远不会变成另一个越王。
蜡烛滴落在纸上,然后慢慢的化开,火焰逐渐吞噬了这些证据,一张张纸被火焰舔舐着,卷起,化作灰烬……
连城拉着墨玉的手,两个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抬脚离开了地牢。
出了地牢之后,连城并没有让人进去,火焰渐渐的吞噬了这座地牢,看着火焰涌出来时,连城的脸上带上了笑,他拉着墨玉朝越王所在之处而去。
黑衣卫一如往常,恭敬的跟在两人的身手,只不过这些黑衣卫却不再是平常两人惯用的,而且身上的杀伐之气更甚。墨玉嗤笑着,根本不理会这些黑衣卫。她只是觉得越王很可怜,居然要开始防备自己的孩子了。
来到大殿的门外,和往常一样,得到通传之后,两个人才被允许入内。
越王还是高坐在他的那把尊贵的椅子上。
连城把墨玉留在了门外,他保证自己会尽快出来。
墨玉答应了,转身留在门外,只是转头的那一刻,她眯着眼看了一眼越王,如果你敢对他动手!
越王注意到了这一眼,挑眉,他看向伸手关上门的连城,“比我意料之中的来得晚,你妹妹很疼爱你,等你完全恢复之后才让你知道。”
连城低着头,让越王辨不清神情,“父王,我原本是想来和您对质的,可是您居然不打算隐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越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知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连城嘲讽的一笑,抬起头,“越地之内的事,没有您的允许,除了上官家,不会有人能知道,可是那些附属家族开始蠢蠢欲动了。原本我以为只是巧合,因为您给了玉儿她原本不应该有的待遇,让他们嗅到了什么……”
越王很认真的看着连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越王宫之内的事,没有您的允许,就连上官家也不会知道,那些公子就更不必说了,可是现在却是全天下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连城抬起头,对上了越王的双眼,“父王,您的打算是什么?废我改立玉儿?还是给我最残酷的历练成为最合格的继承者,您在养蛊吗?”
越王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他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扳指,淡淡一笑,“两个都对,两个都不对,连城,你和墨玉同样优秀,但是她比你更加聪明,我无法取舍。”
“父王,我一直都明白,在历练开始时,不会有任何的助力,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我自己争取。”连城低下头,看着腰间和墨玉一样的玉佩,脸上稍稍柔和了些,“父王,其实历练一直没有被推迟,从我到了年纪后就开始了,是吧?”
越王没有说话,默认了连城的问题。
连城自嘲的一笑,“我靠着玉儿躲过了那么多次的暗杀呢……”他张开手,伸了个懒腰,这是极无礼的动作,可是却格外的洒脱,“父王,我们不会自相残杀的,您知道了吧?”
“原本我以为,她那样冷清的性格,是不会在意你的,看来你当女儿养着长大的孩子,还真的把你当做最亲近的人了。”越王淡淡的说道,他看着殿门,想起刚刚墨玉威胁的视线,不由一笑。
“父王,玉儿不需要再历练了,因为她不会像我一样,对您毫无保留,她从不信任任何人。”连城跪了下来,对越王俯身叩首,“从今往后,我会以您为向。”
连城磕了三个头,没有其他的动作,直接转身离开了,他想,他的父王少年时离家历练前,也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吧……
殿门被推开,连城第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墨玉,他笑了。
他比父王幸运,他有一个妹妹,不是大姑姑那样可以被牺牲的妹妹。
墨玉往里面望了一眼,最后的看了一眼越王,没有说任何的话,和连城携手离去了。
越雨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拐了出来,身后跟着左堂,两个人皱着眉头目送这对兄妹离去。
“世子为何不愿放开公主?这样小的年纪离家,会有危险。”
“公主聪慧,她要护着世子,世子也不愿将公主一人留下……”
“世子可以选择先离去,等公主离族历练时再来接她!”
“他们是彼此的牵绊,拉不开了,王上也不能……”
“王上就这么坐视?”
“你能说服公主或者世子?”
“……”
这天晚上,连城和墨玉坐在院子里,两个人躺在摇椅上,偏头看着越云丹教他们玩双陆。
墨玉偶尔会拉着连城来几盘,但是更多的,还是连城看着她和越云丹两个人玩耍。
“玉姐姐,你真的要跟世子哥哥一起去历练吗?母亲说很辛苦的,没有人帮你洗衣服,没有人照顾你,没有人做饭,一定很累的!”越云丹嫩嫩的声音流淌在院子里。
墨玉挑眉,无所谓的笑了笑,拍拍越云丹的头,“不要羡慕我,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越地,等姐姐回来给你找个好夫婿!”
越云丹鼓起小脸,偏过头不愿意理会墨玉,“玉姐姐,母亲说你不靠谱,云丹不喜欢你了!”
墨玉倒是没想到王美人会在背后这么说自己,她微微一愣,和连城相视一笑。是啊,她不靠谱,原本其实没打算那么早离去的,可是一见到连城还那么傻愣愣的,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所有的东西统统说出来,连城是长大了,可是这越王宫也的确不能再留了。
“云丹,你不怕我一个不高兴,就把你和你母亲埋了?”墨玉绷着脸,严肃的看向越云丹。
越云丹的手一僵,她瘪着脸,小嘴撅的能挂一个廊下的灯笼了。
“哈哈哈哈哈,云丹,你太可爱了!”墨玉伸出手,揉着越云丹的小脸,“听着,你玉姐姐我可不会做什么自毁长城的事情,叫你母亲记住了,不用提醒我,让她好好照顾你,等我回来给你找夫婿!”
“云丹不喜欢玉姐姐了!”越云丹捂着被揉红了的笑脸,嘴巴翘的更高了。
“好了,知道了,玉姐姐也不喜欢云丹了。”墨玉躺回了摇椅,轻轻的晃着,闭着眼不去看越云丹。
越云丹急了,猛地起身,差点把双陆的棋盘弄掉了,双眼红红的,盯着墨玉看着,小嘴张啊张的,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连城好笑的拍了墨玉一下,“你够了,别弄哭小孩子了!”
墨玉睁开眼,抬手拍了拍越云丹的小脑袋,权当安慰,眼神幽怨的望向连城,“哥哥,我也是小孩子!”
越云丹眨了眨眼,被墨玉争宠的样子逗笑了,捂着小肚子不肯笑出声。
墨玉瞥眼看去,摘下一颗葡萄弹到了越云丹的头上,威胁道:“你敢笑我,我明天就活埋了你!”
“那玉姐姐要选最好最干净的泥土!”越云丹也不怵了,笑嘻嘻的看着墨玉,继续玩双陆。手中才拿起色子,又抬起了头,认真的对连城说道:“世子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玉姐姐,她要是受伤了,云丹会伤心的!”
连城没想到越云丹会向自己提出要求,他有些愣愣的,随即又笑着反问:“我答应你,你打算如何谢我?”
“云丹把绣的最好的香囊送世子哥哥。”越云丹从怀里掏啊掏,摸出了两个香囊,一人一个递了出去,然后红着脸,低头看手,“母亲说,家人出门该送亲手所制的物品,以护佑远去的家人平安,云丹做了好久的香囊,这是最好的两个……”
连城和墨玉拿到了第一件送行的礼物,两人几乎是同时,从摇椅上坐了起来,沉默的看着手中的香囊,久久不语。
越云丹一直没有听到回应,脸愈加红了,伸手去夺香囊,“云丹做的不好,还是不送了……”
手还没碰到香囊,就被抓住了,越云丹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微笑的看着自己的两人,有些怔楞。
“我第一次收到你的礼物,你居然要收回去,这样可不好!我正缺一个香囊呢!”墨玉一手拉着越云丹,一手来回打量手中的香囊。
连城也被触动了,想必也只有孩子才会那么天真无邪。他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放到了越云丹的手里,“拿好了,有人要是欺负你和你母亲,就将它拿出来,就叫人揍他们,揍不死就不会有事!”
墨玉笑着抱起越云丹坐到自己的身旁,“来来来,躺下来,一起看星星,姐姐走了之后,你可只能一个人看了!”
越云丹呆呆的捧着手中的令牌,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她知道,这一定很重要。
墨玉温暖的身体贴着她,软软的,很舒服,很新奇的感受,越云丹不敢动,也不管这个姿势是不是难受,就这么任由墨玉摆弄着躺在摇椅上。风吹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摇椅一直晃着,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墨玉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睡着了的越云丹,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伸出手,戳了戳越云丹柔嫩的脸蛋。
“明日离去,就让她们母女住进来吧。”连城提议道。
“对她们来说,是个麻烦,就算有你的令牌,也会有很多人虎视眈眈。”墨玉深深的看着越云丹,“我有些明白,为什么王美人会说我不靠谱,为什么她要让云丹拿送别的香囊给我们了,她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想再帮她们一把?”连城起身,手中依旧拿着那只香囊。
“嗯。”墨玉闭上眼,很快的就召唤出了一只蜘蛛,她睁开眼,托着这只蜘蛛,看向越云丹。
“什么时候炼成的?”连城惊讶的一瞬。
“有几个月了,原本是想给你的,但是后来才发现,和你同命相连之后,我可以感觉到了一丝你的气息了。”墨玉浅浅的一笑,然后将这只蜘蛛拍进了越云丹的额头,一道瑰丽的蛛影闪过,随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