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体力不足的时候,墨玉都会停下片刻,休息够了又开始继续刚刚未完成的。
一直到天黑,连城的手臂才堪堪被接上了。
墨玉的嘴角溢出一口血,她吐在手中,淋到了连城的伤处,掐了个法指,召唤了一些虫子爬入了伤口之中吞食了血液之后化作血肉重新长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的墨玉终于感觉到累了,她靠在一旁的岩石上,对连城笑着,“看吧,我说过我能接回去的……”
只是,才说完这句话,墨玉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看着已经鼓鼓囊囊的残臂,心口一痛,“对不起,我没办法续接你的经脉,它们被虫子吃空了,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长出来……”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遮掩着山洞口的树叶被什么东西拨开了,墨玉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却瞧见了一只一人高的大白鸟走了进来。
墨玉愣愣的看着那只鸟朝自己走来,她感觉面前这只浑身雪白的鸟在看到自己哭了后,就马上停了下来,歪着头站在一旁,啾啾了两声。
“你是那只海东青?”墨玉吃惊的叫道,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只大白鸟,“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墨玉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愣愣的看着这只大白鸟,想起晕过去之前听到的鸟叫声,“是你救的我?”
那只大白鸟很欢快的扑腾了两下翅膀,山洞之中瞬间扬起一阵大风,将连城的衣角都吹了起来。墨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爬起来去拉大白鸟的翅膀,“你别扇别扇,连城的手刚接上,扬起灰尘会感染的——”
大白鸟似乎很害怕墨玉的手,也不扇翅膀了,连连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墨玉的双手。
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墨玉捂着心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自嘲的一笑,转过头看向连城,缓缓的坐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我用了太多的禁术,还能活下去就已经算是幸运了,万蛊入舍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怪你害怕,我自己也害怕……”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和连城性命相连,就凭刚刚落在连城身上的那几滴泪就够让他烂透了,怎么还有机会去救他?
墨玉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双手却紧紧的攥了起来,皮肉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了,血珠冒了出来,吸引了不少的虫子的靠近。墨玉抬起头,看着那些因为自己的血液而靠近的虫子,笑了笑,抬起了手。
被石子划破的口子不浅,但是却已经不流血了,墨玉有些害怕的将头埋入双膝之中,“如果这个消息放出去,会有很多人要来抓我,用我的眼泪炼制化骨的毒药,用我的血液做药引治疗那些治不好的病吧……”
在很小的时候,墨玉就从家族的墓葬之中了解到了一种活蛊人。区别于越氏一族不人不鬼的蛊侍,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一种人。
家族的禁术从来都不被允许,轻则损寿,重则尸骨无存。她之前用过很多次禁术,那是因为不用就会死,比起一定会死,可能少活几年,或者挣扎之后再死,谁都会选择动用禁术的。
可是谁都没有告诉她,禁术用多了,会变成这样,家族的墓葬中也没有说万蛊入舍是因为动用禁术。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万蛊入舍,那是一种极为残忍的事情。被万蛊入舍的人不会感觉到痛苦,可是她会变成一个行走的医毒共体,眼泪会化作最致命的毒药,将所有接触到的活物都腐蚀干净,而血液则是最为珍贵的药,每一滴都可以媲美传说中的鲛珠。
她身体的其余部分不会和常人有所区别,可是她每一次流泪或者流血,都会导致生命的流逝,所以每一个万蛊入舍者都无法顺利终老。
有很多人尝试过制造万蛊入舍,可是完全没有头绪,每一次的实验都失败了……
墨玉默默的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她不想那么早死,她要帮连城拿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连城是因为她才会吃那么多的苦,她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面对明枪暗箭?
脸上痒痒的,墨玉下意识的偏头看去,那只大白鸟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眼中似乎含着担忧。
“你不怕了?”墨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的泪珠已经干了,她摸了摸大白鸟的脑袋,“谢谢你,你在报答我当时放了你吗?”
大白鸟啾啾的叫着,好像在讲些什么,无奈语言不通,墨玉听不懂。
大白鸟有些急,它四处看着,然后找到了趴在连城伤口上的金色蛊王,急切的鸣叫了起来,边叫边用翅膀拍着墨玉。
墨玉皱起眉头,捏着下巴沉思片刻,然后明白了大白鸟的意思,她将蛊王召唤了回来,贴着心口放进去,闭上了眼。心口处传来阵阵热力,过了一会,墨玉张开嘴,取出了一只白色的蜘蛛样的蛊虫,放到了大白鸟的头顶。
蛊虫很快就钻进了没有抵抗的大白鸟体内,只剩下小小的几只透明的脚露在外面,和一般鸟的冠顶差不多。
墨玉做完这一切,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大白鸟,“你是要成为我的附属?”
大白鸟鸣叫了一声,墨玉的脑中轰的响起,比起之前在万蛊山获得的更加丰富,她已经开始理解那些蛊虫传入脑中的信息了。
墨玉的神色有些复杂,她坐在地上,看着比自己高的大白鸟,它被带回越王宫是自己的命令。因为它的母亲被她召唤了,与那只禁地外即将追上自己的老虎搏斗而死。她那时候没有感觉错,它的母亲的确是在向自己托孤。大白鸟在感谢自己,谢谢自己将它养大,还给了它天空。
还有一个模糊的信息,墨玉仔细的感觉了一下,发现并不是它发出的,而是处在记忆之中的复刻。墨玉的手开始颤抖,她蠕动着双唇,望着这只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可以说是害死它母亲的凶手,可是它母亲把它托付给了她,而它也在懵懂之中接受了母亲的意识,认自己为主了……
“我……我不配……”墨玉低下头,呐呐的摊开手,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啊?
大白鸟虽然有了一些灵智,可还是相当于孩童,它本能的觉得墨玉强大,从灵魂深处传来的一种直觉,或许这就是它母亲让它认主的原因。它蹭了蹭墨玉的头,将她眼角的泪水用头顶最干净的羽毛擦去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像一个渴望得到母爱的孩子。
墨玉的身体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她张着嘴,却只会哭泣。
她不再后悔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了,她获得了连城毫无保留的爱,获得了这个小东西毫无保留的信任,那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墨玉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大白鸟,颤抖着双唇说道:“我给你取名字,叫白雪,我不会丢下你,不会再丢下你,对不起,谢谢你……”
这天夜里,墨玉靠在白雪的身上,摸着对方已经褪去了黑斑的羽毛,在几天之内已经长大强健了不少的身体,不由得惊叹。
白雪不会是海东青,它是一只她也不知道品种的鸟,浑身雪白,隐隐透露出它的骄傲。
“我们还在山里吗?外面有没有人在找我们?”墨玉摸着白雪的羽毛,哀愁的看着连城,“我哥哥的伤很严重,我想不出来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药才能使他断肢重续,或者用我的筋骨装过去?我的还会再长,我的放到他身上,也会再长的吧……”
白雪不明白墨玉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是静静的让她靠着,从角落盖着的树叶下叼起了两个小包袱,是两人之前滚下山的时候掉得。
墨玉取出了里面的干净衣服,拍了拍白雪的翅膀,“你坐在这里守着连城,我去找点水,他身上脏得很,必须得洗一下,会感染的。”
白雪乖乖的守在连城的身旁,并没有乱动。
墨玉扯了个笑容,满腹心事的走了出去,然后就定定的站在了山洞外。
“逐月?”墨玉抱着包袱跑了过去,下意识的就想哭,却在逐月的身前硬生生的忍住了。她又召唤出了一只水晶蛛,拍入了逐月的体内,这才上前。
逐月是今天被白雪找到赶过来的,直到走到了山洞前,感觉到了墨玉的气息,这才安静下来,这几天它在山里受了很多苦,身上的皮毛已经脏的不像样了。
墨玉在山洞外找到了一汪泉水,她弄了点,多走了几趟,给连城清理一下身子,然后才带着逐月走回溪边清洗。将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都弄干净之后,月亮已经挂在了头顶,墨玉呆呆的坐在溪边,感受着清凉的泉水冲刷自己的双脚,闭上眼通过漫山的虫蚁感受着那些依旧在搜山的官兵。
墨玉睁开了眼,往回走去。她所处的位置还是悬崖下,只是距离悬崖底还有十多米,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通往山脚,只是整座山都被包围了起来,要出去势必会被发现。可是如果不出去,连城的伤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变化,那些官兵也迟早会搜到这里的。
墨玉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衣服随意的丢在了山洞外,“找吧,我们会平安离开的……”
墨玉拉着逐月回了山洞,她观察了一下昏迷中的连城,确定他没有什么发热的迹象,找出了两块黑布,将两柄短剑包好,做好了一切准备,她拍拍白雪的背,“睡吧,明天我们离开,还要你冒险了……”
第二天一早,初晨的露珠还挂在草叶上,逐月被取下了身上所有能暴露身份的东西,欢快的沿着小路跑下了山,和普通的野马一般,身上挂着草叶,露珠沾湿了它的毛发,从一众忙碌的官兵眼皮子地下跑了出去。
墨玉感觉到逐月已经离开之后,吃力的抱着连城上了白雪的背,紧抱着两柄剑坐在白雪的背上,从山洞外飞了出去,一跃上了蓝天。
墨玉原本还有些紧张,她是见惯了飞机滑翔伞之类现代化装备的新人类,可是对于这些古人来说,谁也想不到他们会从自己的头顶上飞出去。就算能想到,不说能不能看到,就凭她已经飞上了天,他们也拿她没有办法。
一切都很顺利,墨玉抱着连城静悄悄的离开了这座山。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了一些特别的位置上,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个官兵发现那些地方曾经有很多他们的同僚死去。墨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把她逼到死角的断崖,所有的尸体都被山中的蛇虫鼠蚁吃干净了,就连一滴血也不会剩下……
“我们躲过了上官家族的搜捕,不用害怕了,我带你去治伤。”墨玉向下望去,一匹白色的骏马正在原野上奔驰。
她不敢走有人的城镇,只能凭着脑中的记忆,一路寻着山野往远处去。
昨天晚上,墨玉想了很多,想要找到治疗连城的药,那就只有前往江湖人最多的中州。江湖中人经常会受伤,断手断腿都是常事,除了宫里,就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找到适合连城用的药了。
一路上除了喝水休息,墨玉基本没有停留,直到到达中州外的迟海镇地界,才从白雪的背上下来,再往前,就有人了,会被看见。
墨玉摸了摸白雪的脖子,取了几滴血滴入装水的竹筒里,喂给白雪喝了些,捏着手中用细竹刻出来的哨子对白雪说道:“飞吧,别让人瞧见了,我吹哨子就来找我,乖!”
白雪应了一声,将那滴血咽下,拍了拍翅膀离开了。
逐月站在一旁,也喝了些滴血的水,前蹄跪下,让墨玉将连城放到了背上,这才站起来。墨玉找了一根草绳给逐月咬着,充作缰绳,牵着逐月慢慢的朝迟海镇外的一个村子而去。
几日的风霜,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灰扑扑的了,墨玉将头发束起,扮作男童,从身上摸出了几个铜钱塞在腰带里,脚步加快了些。
或许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几天之内到达中州,迟海镇周边也没有刚出越地时的紧张气氛,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安居乐业。
“姐姐,可以给口水喝吗?”墨玉拦住了一个面善的少妇,怯怯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