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初一怔,随后躬身行礼道:“小徒顽劣不堪,任性的很,臣不敢将其带出来惹祸。”
皇帝摸着下巴,眯着眼笑了起来,“无妨无妨,玉儿甚是聪慧,问夏也很是喜欢她,无事便让她多进宫来坐坐,一人在家养病也甚是无趣。”
“问夏与明弟是十一月的生辰,今年也该十岁了,玉姑娘来长安之前,也没见她有什么闺中密友,不如今年趁此机会大办一场?”上官泽提议道。
皇帝倒是思考了片刻,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往都直接忽略了那个傻儿子,以及一步不离上官明的上官问夏,倒是忘了他们也要十岁了。
“也着实该热闹一番,既是你提议的,这生日宴,便由你来督办吧,让下人尽心些。”皇帝大手一挥,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上官泽督办。
……
墨玉伸手,将一张纸条卷好,放在了青雪的脚上,点了点它的头,笑道:“回去找黎明朗他们,让他们将信寄出去,不许让人发现了你!”
青雪啾啾叫了两声,然后就展翅飞走了。
墨玉关上了窗,缓步走到了冰盆旁的贵妃榻前躺了下来。她舒展着身子,生了个懒腰,正打算小憩一会,却听见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
墨玉没有起来,歪着头看着门被推开,然后露齿一笑,“师父,你回来啦?”
沈自初扫了一眼墨玉,然后坐到了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倒是惬意,陛下让你有空进宫去瞧瞧八公主,见天的使唤人家公主出来找你玩,陛下会感到不快……”
墨玉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她伸手放到了脑后枕着,“知道了,师父。”
沈自初喝了一口茶,也没有放下,而是在手中把玩着,“赤阳说,你把他赶走了?”
墨玉一顿,转头去看沈自初的眼神,却什么也瞧不出来,她坐了起来,双膝并拢,“师父是打算怪罪玉儿?”
沈自初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他不让你出门,你便要甩了他?”
墨玉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对沈自初翻了个白眼,“师父,玉儿只是出个门,又不是不会来,也不是做什么坏事去了,师父干嘛不让玉儿走?”
墨玉心中有一个隐隐的答案,那天晚上来别院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沈自初。
沈自初没有回答,而是叹了口气,“赤阳做事妥当,但为人不知变通,我换其他人跟着你吧。”
墨玉怔楞了一下,刚刚还是略带质问的语气,可是现在却……墨玉有些不解的看着沈自初,为什么……
“傻了?”沈自初轻笑一声,起身点了点墨玉的鼻尖,思有所感:“你是我沈自初的徒弟,只是不喜欢一个护卫,何必勉强忍着?”
墨玉呐呐的应了声,然后看着沈自初抬脚离开了房间,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若是她初见沈自初时,便没有那些小心思……
墨玉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想法全部压下,躺下去闭眼睡觉了。
这天晚饭,墨玉吃的迟,沈自初也没有在府上,赤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墨玉醒来时,身边就只有初春一人。
“师父呢?”墨玉问道。
“先生出门了,说是去府衙审案子,赤阳也一起跟去了。”初春帮墨玉穿好了衣裳,然后收拾了一下贵妃椅,“姑娘可要去饭厅用饭?”
墨玉摇了摇头,“端来房里吃吧,懒得动了,今日厨房做了什么?”
初春摇头,“今日姑娘睡得迟,先生也不在,厨房许是还没做,姑娘不如先用些燕窝垫垫肚子?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下去便是,食材都是齐的。”
墨玉摇头,软软的靠在桌子上,“没什么胃口,让做一碗鸡丝面来就是了,配一碟小菜,别的不要了。”
初春看着墨玉央央的不高兴说话,应了声是就吩咐下去了。鸡丝面很快就送了上来,虽说是鸡丝面,但是比之越王宫的也不差,甚至还隐隐高了一截。
面中只有鸡丝,汤底却用的是大骨汤,配上时蔬熬煮而成,就连面也是由老师傅亲手拉了数百次才制成的,仅仅是一碗面的工序,就繁琐的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再加上那一碟茄鲞,更不是外面寻常可见的,比之公主的份例都要奢侈,可在她这里确实时时能吃得的。
墨玉轻叹了一口气,往日在越王宫舒服日子过惯了,虽然小时候惊讶于沈自初这里的伙食好,可是因着他是墨玉使,默认了这一不合理之处。可就算他是墨玉使,那也是不能见光的墨玉使,就算现在这样的菜色拿出去,也能被参商一本。
师父……对她是真的好。
“我却偏偏现在才看明白……”墨玉自嘲的一笑,拿起筷子慢慢的吃着面。
初春自小就跟着墨玉,虽说受了墨衣卫的调教,但还是不谙世事,对于墨玉的感慨也是一不知半不懂的,只晓得站在一旁用心的伺候。
主子如何不是她们奴才可以置喙的,一个好的奴才,就是要听话,不要你聪明,就是听话就够了,动脑子的事情,主子会做,手就只要做好手做的事便可以了。
墨玉将面吃完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原来要吃完一碗面也不容易,每次厨房都是做多的,也不知道被自己浪费了多少去。
墨玉将碗一推,“下次不用做这么多了,有个八分就差不多了。”
初春倒是第一次见墨玉将碗里的饭食都吃完了,若是放在谁家的宴席上,将面前的食物都吃完,是很不合规矩的。
墨玉注意到了初春的眼神,淡淡的笑了,“咱们都是寻常人家出身,在家里就不要那么多讲究了,也没外人的。”
初春一怔,然后应是,将碗筷收了,退了下去。
墨玉起身,缓缓的走到了窗边。师父刚刚没有说齐越的事,俺就说明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他居然没有说出去吗?这个二世祖倒是不像是个会保密的人,低估他了。
“姑娘才用了饭,一会再沐浴吧?”初春端了一些香膏进来,“今日叶家的管事上门,送了一些膏子来,姑娘可要选选?”
墨玉一愣,然后带着笑走了过来,“长歌如何?”
初春将手边的香膏递给墨玉,然后不紧不慢的说起叶家的一些小变动,不少管事都归到了墨玉这一边,将叶家的产业分成了两半。只不过还是由叶家家主掌管着,叶明文倒是开始放手了,有不少的东西都直接由叶长歌接手了。
“他的速度倒是比我快多了……”墨玉眯起眼,笑着,选了几个香膏,“这几个留下,剩下的你拿走吧,分了送了都行。”
“谢姑娘。”初春躬身行礼道谢,然后又送上一张请帖,“这是齐国公府上送来的请帖。先生也有一份,是男宾的。家伙总只有姑娘一名女眷,是以这份女宾的帖子,直接发给了姑娘。”
墨玉转头,将请帖拿了过来,草草的扫了一眼,无非是那些话,请她去参加去国公夫人的寿宴。墨玉将请帖丢在了桌上,“回不了,是齐国公府,吩咐下去裁衣,那日我与师父同去便是。”
“姑娘可要重打一些首饰?赤阳过来说,先生看中了一支天宫巧,吩咐人去打给姑娘了,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初春似乎想让墨玉出出风头。
墨玉摇头,“师父是大儒,他的徒弟稍微精致些就是了,怎么还能富贵无双呢?那种宴席都是妇人相看儿媳的,我才多大?不用打了,现有的我用着差不多了。”
“姑娘首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若是素简了,怕是……”初春有些不赞成。
墨玉挑眉,转头看向初春,“你可知齐国公府上有一个嫡孙?那嫡孙可是受尽万千宠爱,被宠的无法无天了,而年岁也与我相仿……”
墨玉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初春却已经明白了这个意思,她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姑娘这样便很好,这样便好,不需多打扮了。”
墨玉含笑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
齐国公府摆宴,长安城内的官员,基本都到场了。老臣是为了齐国公,小臣是为了老臣,一些闲杂人等则是为了公府,而那些女眷,不少都是为了彼此之间的交际。
墨玉这几日倒是养肥了一些,不过厨房的吃食在量上倒是越来越合适了。就是,这几日的饱腹,让她有了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身上的皮肤倒是也更好了,肤如凝脂一般。
墨玉身穿一件容黄色柿蒂纹净面天香绢纱衫,同色印花荷叶裙,身披素色撒花蝉翼纱遍地金。堆云砌黑的青丝,绾成一个风流别致垂髫,头上只插了一支沈自初送的天宫巧。手上戴着一个珊瑚手钏,腰系蝴蝶结子长穗五色丝绦,上面缀着的正是佛利花玉。还有墨玉的短哨也挂在一旁,行动间,轻轻的撞着,发出的声音倒是悦耳动听。
沈自初第一眼见到墨玉时,赞赏的夸了好几句,很满意墨玉今日的打扮,然后亲自给墨玉挑选了一块素色的面纱戴上。
到齐国公府时,府门前已经有不少马车停着了。但是沈自初的黑色马车一到,很快就有人上来服侍,将前面的马车都挪开了。
墨玉一个多月前的犯病,这让长安城之中的人家都多了些小心,总不好让人像苏晚晴一样在家里关着,更不好让人像杨曼儿一样被众人唾弃。不好好伺候着,还能怎么办?总不好让自己落了待客不周的口实吧。
“右相大人请——”有管事上前来。
沈自初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伸出了手。
车帘后伸出了一只素白圆润的小手,那管事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病美人——玉姑娘了,催着丫鬟过来伺候,这可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啊!
小手放入了沈自初的大掌之中,然后一个娇俏的女孩从马车黄总钻了出来,只是面上蒙了面纱,让人瞧不真切那面纱下的脸。可只是看一眼这双眼,也不会有人觉得墨玉是个丑的不能见人的。
大周朝虽然风气开放,但也不是没有女子以面纱蒙面,也不会有多少人感到奇怪。
沈自初亲自扶着墨玉下了车,然后便松开了手,由初春搀着墨玉往里面走去。
“师父就在前院,若是有事,着人来唤便是。”沈自初与墨玉缓缓的往里面走着,小声的交代着。
墨玉顺从的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偷偷的扫了一眼跟在后面不断擦汗的管事,不由觉得好笑。要是怕她出问题,干嘛还要顾着面子让人来请。既然请了,怎么还能这么怕?难不成她这个师父还能变成老虎吃了他们?
与沈自初分开了,墨玉便由一个老嬷嬷引着往里面走去。
“玉姑娘这边请。”嬷嬷带着她到了女宾的席上。
墨玉一进来,周遭便静了静,但是随即又没事一般,打牌的打牌,喝茶的喝茶,像是没见到墨玉一般。
眉头微微挑起,这是不乐意见到她了?墨玉含笑,转头看向嬷嬷,“尚阁老家的小姐来了吗?”
嬷嬷很是恭敬,仿佛没有瞧见在场女宾的态度,“几位尚小姐去了净房,马上便回来了,玉姑娘可要去尚小姐的席上?”
墨玉摇头,“不必了,找个空桌,小一些就好,待会问夏也要来,我与阿香同她坐就好……”
嬷嬷一愣,问夏?没听说过哪个官家小姐叫这个……嬷嬷猛地抬起了头,对上冷漠与似笑非笑的眼神,然后又猛地低下了头,“是,与姑娘这边请,尚小姐过来,奴婢便请她来姑娘处落席。”
“辛苦你了。”墨玉给初春使了个眼色,初春会意,给了嬷嬷打赏,与墨玉在一旁的空桌上坐了下来。
不少女眷的目光都飘了过来,然后若无其事的飘了回去,眼中略带鄙夷。就这幅模样?想让人贴上去与你攀谈吗?就算主家没有为难你,今日也不会有人愿意与你多话。新人想要打入长安城女眷的圈子中,可不是骄傲便能行的,就算你是右相的唯一传人,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