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履行我们的约定了吗？”
墨玉一滞，她没想到上官时会这样执着于“去山上走走”。
她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在上官时的身边蹲下，“为什么呢？你现在一定很累，明天再去不好吗？而且现在天凉了，出去的话会感染风寒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快点回长安吗？”
上官时低着头，抿着嘴，“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墨玉顿了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妥协的时候，她点头了。墨玉站了起来，“自己站起来，你站得起来我就带你去。”
上官时的脸上马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扶着躺椅的扶手，努力的撑着自己站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摔下去，但每次都撑着自己站起来，最后连小药王都看不过眼了。
“你看你这一头汗，又没穿衣服，搞什么呢，去什么山上，回去躺着！”
上官时的身子一僵，不再努力站起来，呆呆的坐在躺椅上。
墨玉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拽了起来，“你说你，何必呢？”
上官时笑了，紧握着墨玉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让我趴着起不来的。”
“做不到的事情，就该趁早放弃。”墨玉任由上官时抓着自己的胳膊站着，转头骂道：“还冷着做什么，去拿衣服来！”
越原一顿，看了两人一眼，一声不吭的转头进屋去拿衣服了。
上官时笑着，眼中像是有万千星光，细细碎碎的点在眸子里：“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扶我的。”
墨玉撇开头，接过了越原拿来的衣服，没有让人接手，亲自给上官时穿了上去。
已经习惯了的事情，总是做得比较容易。如果说之前还总是不小心碰到上官时的肌肤，现在的墨玉，对碰到上官时的触感表示并没有什么，这身子我天天碰。
上官时张开双臂，由着墨玉摆弄自己，穿好了衣服，也就顺势拉住了墨玉的手，“走吧？”
墨玉无力的点了点头，转头吩咐人去那一个滑竿来，总不能让上官时真的自己走过去吧。
上官时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能真的去“走走”，听话的上了滑竿，没让墨玉太操心。
今晚的月色其实很不错，但是一个看不见，另一个……也看不见。
“为什么想要出来走走呢？”墨玉不耐烦走山间小道，也没跟在上官时的身边，直接用了轻功在几棵树上跳着。
上官时智能的阿盖的判断墨玉的方位，对于她忽前忽后的声音，有些不快，“你都不能好好的走吗？”
“不能，路上杂草太多，我怕绊倒。”
上官时沉默了，他换了个话题，“我之前，听你的人说，山上有一大片花。”
墨玉顿了顿，跳到了另一棵树上，歪着头：“有吗？在哪里？”
上官时又陷入了沉默，一个瞎子，该如何跟另一个瞎子说，这山上有花？
上官时彻底放弃了，他捂着额头，“你问你的人，我也不知道，没见过。”
墨玉仰头笑了起来，转头问越原，“那天早上，我问道了花香，是那个？”
越原点头，“是，要去吗？咱们现在是反方向的。”
还没等墨玉出声，上官时就喊了起来，“去，要去！”
越原看着墨玉。
墨玉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都是为了上官时要出来走走，去哪里都可以。她耸了耸肩，打了个手势，“掉头，去看花。”
越原顿了顿，沉默的让人调转方向，往那片花那里去了。
“姑娘对他太好了。”越原等到墨玉距离上官时足够远的时候，忽然说道。
墨玉侧过头，“好吗？”
“姑娘什么都依着他。”越原点头。
墨玉低头笑着，“我看不见的时候，师父也这样依着我的。”
花其实就是一片野花，没有人打理，草都长的比花好。只有那么一小片，凄凄惨惨的，在月光的照耀下，更觉得可怜。总之墨玉和上官时也都看不见，闻着风中飘来的花香，也满足了。
“你想要花吗？我摘给你啊！”上官时转过头，双眼亮晶晶的。
墨玉一愣，抱着胳膊的手垂了下来，“山上都没有路，还不平，你会摔倒的。”
上官时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根树枝支着自己，“没事的，你看，我拿了根棍子的。”
墨玉皱眉，那根“棍子”上，还有粗糙的树皮，带着叶子的枝丫，一下一下勾着他的衣裳，将里头的丝线扯出来，彻底的弄坏掉。
“你那衣裳别想要了。”墨玉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一把扯过了他手中的“棍子”，往边上一丢，“大晚上的，出来看花就看花吧，还要亲手去摘，你闹不闹啊！”
上官时抿着嘴，不说话。
“跟你说话呢，又装哑巴！”墨玉叉着腰，“你怎么总给我找事做！”
上官时低下头，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
墨玉皱眉，想要抓着他，但还是撇过了头，任由他去摔去绊。
上官时不知道多少次从地上爬起来，他喘着气，没等到那双手来拉他，气的一时没站起来。他扯着自己的衣角，将袍子的下摆扯碎了，没有缠人的袍子，他又摸索着站起来，往前去。
墨玉冷冷的站着，面前是一片因为上官时摔倒而被压成一片的花。上官时的手小心的往前探着，摸到一朵花，就顺着那花往下，掐断花茎，抱在手里，去找下一朵。
“姑娘……”越原看着上官时，皱起了眉头。
“别理他，作妖呢，多摔几次就好了。”墨玉抬手打断了越原的话，只冷漠的关注着走一步摔一步的上官时。
手上好像破了，上官时攥紧了手中的花，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摔坏，为什么他看不见。
上官时垂下眼皮，吐出一口气，这次他没再坚持站起来，而是在地上，一手撑着地，缓缓的往前爬去。
墨玉原本冷硬的表情松动了些，“他这是做什么？逼我过去扶他？他想干什么？想上天吗？”
越原沉默不语。
墨玉转过头，不想去理会上官时。但是她的蛊虫，依旧兢兢业业的将身边的画面“直播”回她的大脑。
上官时笑着将一朵花抱进怀里，一直手抓住了他的腕子，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哎我的花——”上官时惊叫一声，怀中的花散了一大半。
墨玉抓着他的手腕，没有理会他的话，皱着眉头，鼻腔之中满是他身上的土腥味，以及鲜血的味道：“上官时，你到底想做什么？那些花都被你摔烂了！”
上官时一顿，“……是吗？”
墨玉极少能听到上官时这样低沉的声音，她皱起眉头。也不是没有，来到药王谷之后，她时常能听到上官时对她撒娇，每次都是抱着目的，很少有失败的。
“你想要什么？”
上官时的脸上蹭上了不少泥，他笑着仰起头，“今天是你生日！”
墨玉一顿，手指慢慢蜷起，摸上了腰间的银翼广花鞭，“谁告诉你的？”
上官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就知道，上次那个及笄宴，办的谁都忽略了。你哥哥不重视，你也不觉得多在意！”
墨玉眯起眼，“上官时！”
上官时收起了笑容，抬手摸了摸墨玉的发顶，“嗯，是上次我无意间，听到你哥哥给你定了一个礼物，说是贺你生辰的。但那时候你及笄宴已过了，取那东西的时候，也不在明年，我就有了这个猜测。”
最重要的是，今天早上，吃的是面。
墨玉的手松了，她低下头，将上官时手中剩余的花抽了出来，“这点就够了。”
这花中还有几根太出挑的草夹杂着，瞎子就是瞎子。
“这怎么够！”上官时皱起眉头，“你的生辰，如何能这般……这般的……”
“不重要。”墨玉低头，拉着上官时的手，“回到长安你再给我亲自摘更多的，我不喜欢野花。”
上官时一瞬间软了下来，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扑进了主人怀里，“你不喜欢吗？”
“现在是喜欢的。”墨玉低头嗅了嗅花，不是很好闻，但是她的确是喜欢的。
上官时笑了起来，脸上的那块泥更显得好笑。
“回去洗澡，脏死了。”墨玉拽着上官时往回走去。
上官时笑着缠上了墨玉的胳膊，“嗯啊，我要用你的那个精油。”
“哪个味道的？”
“昨天晚上那个味道的。”
“那是栀子花的。”
“就栀子花。”
“好。”
墨玉拉着上官时坐到了滑竿上，按着他不许他乱动，“快点回去，我累了。”
“我和你一起坐。”上官时又来了精神，让开了一半位置。
“你是想压死我的人。”墨玉翻了个白眼，“我还没那么快累死，你别说话了，歇着。”
上官时老实了下来，不过在回去的路上，还是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没一会就睡着了。
墨玉随手将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丢在了他头上，“送回去，让他洗个热水澡，我等一会回来。”
越原看着转身回去的墨玉，打了个手势，跟着滑竿一起走了。
墨玉顺着回来的路，到了刚刚摘花的地方。她站着，没有什么动作，低着头，风中飘来的花香似乎比刚刚按在手里的更为动人。
墨玉蹲了下去，随手拔起了一根花，带起的泥土弄脏了她的裙摆。
墨玉抬手点了点花瓣，转身回去了。
……
“上官时呢？”墨玉将手中的花往边上一丢，“让阿期帮我把它养活了。”
“什么东西？”小药王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进来，“哪来的野草？随便找点土种上不就活了？还让我养？你看看我这手，是干这个的吗？”
墨玉：“……越原，去种上。”
越原：……
小药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墨玉，“我说你干嘛去了啊？怎么弄那么一身？你看你那裙子，还有没有点县君的样子了？”
“县君什么样子啊？”墨玉往边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晃荡着足尖的绣花鞋：“上官时呢？”
“喂了药睡了。”小药王将坛子往桌上一放，“不是我说你，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哎？这是什么？”
墨玉将小药王手中的野花抢了回来，“上官时送我的，生日礼物！”
“还强调一遍！”小药王不屑的嘲笑：“就这玩意，我后山上要多少有多少！还比它更好更香！”
墨玉耸了耸肩，“可你也没给我啊。”她拿着花，往鼻尖上嗅了嗅，咦~还是臭的。
“他体内的毒都拔干净了，恢复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小药王忽然说道。
墨玉一顿，将花放回了桌上，“嗯，知道了。”
“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么久了，毒都拔干净了，可还是没有一点恢复的意思？”小药王看着墨玉。
墨玉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
“我怀疑，他体内有什么别的东西。”小药王眯起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那个毒，能除掉吗？”墨玉坐了起来。
“看你，你想让它被除掉吗？”
墨玉陷入了沉默，“如果我说……”
小药王笑了起来，“这个毒，我能当做没看见，反正拔了那一个，也不影响这一个。我就问你，你要不要一并除了？”
“顺其自然吧。”墨玉垂下眼皮，“阿期，我带他来看眼睛的……”
“顺其自然？”小药王收起了笑容，看着墨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墨玉点头，“知道，就这样。”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你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小药王站了起来，“如果你不是你，我绝不会管你们两个的事情！墨玉，错过我这一次，我不会再救他第二次。下一次，你就算想要我帮他拔了那毒，我也不会为你推翻我纪念堂的诊断！”
墨玉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嗯，我都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让你为了我做出牺牲，尤其是你看重的药王谷。”
小药王眉头松了松，“所以是为什么？你明明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