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墨玉在上官问夏之前醒来,她坐了一会,掀开连被子,走了出去。
“县君醒了吗?奴婢这就去拿水过来。”上官问夏身边的人对墨玉的好感度很强。
“不用了。”墨玉揉着眉头,摆了摆手,“不必打扰问夏了,我出去了。”
“县君!”宫人没能叫住她,看着墨玉一身白袍离去,心中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墨玉走在林间,找了一个小溪,蹲下来给自己清理了一下,叫了墨衣卫出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墨衣卫一愣,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姑娘让树下去将上次收的画重新装裱了送给严统领做新婚贺礼。”
墨玉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墨衣卫看了墨玉一眼,“姑娘还吩咐了,看着六殿下,六殿下若是去找了陛下,则来通报姑娘。”
“那他现在去了吗?”墨玉揉了揉眉头,站了起来。
“六殿下还未曾出门,姑娘……”墨衣卫试探着看向墨玉。
墨玉眯起眼,“今天的戏,缺了上官明一个就不够看了,去让人将苏晚晴的落红送到陛下面前。记得要赶在严安之前。”
墨衣卫虽然诧异,但还是听话的下去办了。
……
皇帝在收到那块落红的时候,手抖了抖,他看向墨衣卫,“你主子让你送来的?”
墨衣卫低着头,心中有些畏怯,“回陛下的话,是,姑娘说,陛下也该知道此事。”
“放肆!”皇帝一把将装落红的盒子打翻了,指着墨衣卫,“她放肆!”
刚刚走到门外的严安听到里头的声音,心中一惊,连忙进来了,“陛下怎么了?”
皇帝盯着地上的落红,不出声。
严安看到了,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他沉默的走到了皇帝身边,低声的说了几句话。
皇帝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严安,“你也知道?”
“严安不敢……”严安低下头,心中骂着墨玉,“严安只是不好插手六殿下与……之间的事。”
皇帝也沉默了下来,他明白,若是当时墨玉就来找自己,只怕会闹出更大的动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让墨玉来见朕。”
很快,墨玉就被召见了,这是她数月来,第一次被皇帝召见。
“微臣墨玉,叩见陛下。”墨玉恭恭敬敬的下跪磕头。
皇帝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墨玉,“你可知罪?”
墨玉抬起头,对上了皇帝的眼角,如果不是皇帝知道她看不见,只怕又要说她放肆了。
“陛下,说的是,微臣意欲谋反,还是放任六殿下与苏小姐走动?”墨玉平静的问道。
皇帝的拳头握紧了,盯着墨玉,“墨玉,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墨玉不愿低下头认错,“陛下,墨玉也只是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女,墨玉从不曾想过踏入朝堂。可陛下,您最该清楚,墨玉是为何做的这个墨玉使!”
皇帝沉默。
墨玉看上去有些激动,“陛下,是您看中了我,我也一直听话乖顺,从不曾违背您的意思,也不曾做过错事。可陛下,那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他不该被人诬陷!”
“所以你就去诬陷洛和安?”皇帝沉下脸。
墨玉低下头,扯了扯嘴角:“陛下,那些信件,都是真的,洛和安,的确曾与突厥书信往来。不过,并不是和突厥王。”
她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几不可见的嘲讽,“陛下,此次突厥进犯,乃是因为其内部之乱。突厥王有一名胞弟,正是那名胞弟,收了洛和安曾经卖给他的金银,才慢慢扩张了他在突厥中的版图。”
“陛下,洛和安,是不是说,他此举,是为了分裂突厥内部势力,想要突厥自我瓦解?”
皇帝被墨玉问的懵了,一时间没有答话。
“陛下,做生意,无论是叶长歌,还是我,他洛和安都及不过。当年平江城之乱后,臣从金国上了一份奏折,提醒过陛下。若是要用经济手段瓦解突厥势力,决不可用洛和安之计。陛下,臣曾提议,开放互市,将市场摆到明面上,更容易控制……”
皇帝皱起眉头,抬手打断了墨玉的话,“你这是在怪朕?”
“陛下,在其位谋其事,臣身为墨玉使,只是做了臣该做的事,如何抉择,不该由臣置喙。但是陛下,洛和安呢?他在什么位?他谋什么事?”
皇帝一顿,看着墨玉,眼神渐渐的深了。
“陛下,他从来都只是想着,墨玉使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他最大的目的,想必是将墨玉使之位抢回去吧。您相信他真的是为了天下百姓与江山社稷吗?若是如此,他便该唯陛下之命是从,而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推翻陛下做出的决定……”
“闭嘴!”
墨玉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洛和安不是傻子,他不会真的相信这是我抢来的!”
“墨玉!”皇帝抬手指着她。
墨玉闭上了嘴,躬身,再一叩首,“微臣口出狂言,请陛下责罚。”
“责罚?你问朕要责罚?”皇帝大怒,“墨玉!你处处在理,现如今反倒让我来责罚你?你当朕不敢吗?”
“陛下敢。”墨玉的语气平静的很。
皇帝一滞,甩着袖子,转过身不去看她。
“上官明与苏晚晴一事,是你做的?”皇帝忽然问道。
墨玉直起腰,静静的说了一句,“是,微臣推波助澜了。”
皇帝不敢置信的转过头,看着墨玉,连道了三声“好”,直接被气笑了:“好你个墨玉啊!你胆子倒是大,竟然直接承认了。”
墨玉面无表情,“陛下,贞静贵妃临走前,希望她的一双儿女能过得清闲自在。六殿下与八公主也从不希望自己站在最高处。苏晚晴用计杀了国子监祭酒之女,若是不嫁入皇室,她必定会被当初愤怒的朝臣拿去顶罪。”
“若是苏相失去爱女,他必定与陛下离心。苏相,又何尝不知苏晚晴之意?若非如此,他当初又何必靠近皇后娘娘?”墨玉顿了顿,笑了起来,“洛和安给了苏小姐一包药粉,用在了六殿下身上。”
皇帝沉默。
“陛下,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墨玉不曾介入,这便成了一桩无头公案,甚至苏相会与陛下离心,也成就了一段坏姻缘。”
“如此,朕还该感谢你?”皇帝沉着脸,看着墨玉,他胸中已经没有了气,只是拉不下面子。
“臣有罪,臣愿领罚。”墨玉俯身。
皇帝正欲开口,却听见了外头龙鳞卫进来。
“禀陛下,武才人约见……昭南将军。”龙鳞卫抬头看了一眼跪在殿中的墨玉,沉默了片刻,“武才人用的,是陛下昨夜落下的令牌。”
皇帝眯起了眼,也顾不上责罚墨玉了,“在哪里?”
“丹会亭。”
墨玉皱眉,仰起头,“陛下,今日苏晚晴做东,要办诗会,正在丹会亭。”
皇帝眉头一跳,他仿佛能预见到他的妃子要给自己带一定绿帽子!
“走!”
……
“武才人?”连城在看到武才人的那一刻,就皱起了眉头,不再上前,“陛下呢?”
武才人转过身,她今日打扮的极美。羽蓝底鹦哥绿潞缎长衫,逶迤拖地粉蓝色挑线凤仙裙,身披枣红底绣花披帛薄纱。乌黑发亮的秀发,头绾风流别致朝凰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红翡滴珠凤头胜,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镶羊脂玉葫芦的戒指,腰系乳白底半月水波腰封,上面挂着一个石蓝色绣双喜纹杭缎荷包,脚上穿的是藕荷底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整个人楚楚动人。
武才人在见到连城的那一刻,眼中露出一丝惊叹,“都说昭南将军生的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连城眼中露出一丝嫌恶,“是你找我来的?不是陛下?”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哪来的陛下?”武才人勾起唇角,笑着看向连城,“昭南将军说笑了。”
连城转身欲走。
“昭南将军知道清阳县君曾深夜将陛下从我的殿中叫走吗?”
连城的脚步停顿了。
武才人勾起嘴角,笑着看向连城,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崖边,任由崖底的风吹起她的裙角,“昭南将军,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你想说什么?”连城转过身,看向武才人。
武才人撅起嘴,一张樱桃小嘴好看的紧,“昭南将军不如近前说话?隔着那么老远,累不累呀?”
连城皱眉,但还是走了过来。
“将军想必是熟知兵法的吧?”武才人忽然说道。
连城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沉默的看着她,“你污蔑我妹妹,是不想活了吗?”
武才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着连城,满脸的嘲讽,“也不过如此,你与我有有何区别?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还将自己的亲妹妹送上了龙床。墨连城,我看不起你!”
连城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我知道为什么我妹妹讨厌你了。”
武才人跌坐在了地上,手捂着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一顿,转头看向连城,“清阳县君知道我?”
“她派人查了你一家,甚至连你和皇后和洛和安走动也知道。”连城弯腰,低声说道:“今日,安排了什么戏码?你猜为什么皇后和洛和安要借你的手对付我妹妹?”
武才人的眼中蓄满了泪花,忽的笑了起来,“你们之间的矛盾,为何要牵扯上我?”
连城皱眉,觉得这个人说不通,正要起身,却被武才人一把抓住了衣襟,“墨连城,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屈于人下?凭什么我就要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凭什么我要做被牺牲的棋子!”
“昭南将军?”一道细弱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怒火。
连城皱眉,又一巴掌打在了武才人脸上。
武才人眯起眼,侧身躲过了这一掌,她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紧紧攥着的手中朝连城洒出一片粉末,一掌将其推下了山崖。
苏晚晴的脸上还没露出捉到墨连城和皇帝妃子偷情时的惊讶与慌乱,却瞧见了武才人直接将人推下了山崖。
这是怎么回事?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她只要激怒墨连城,让陛下看到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墨连城下去?
“哥——”
墨玉带着皇帝一行人来了,第一眼就看到了连城被人退下去的画面,眼睛都红了。
“贱人,我要你偿命!”
“墨玉!”
皇帝没能叫住墨玉,她将腰间的莫邪剑抽了出来,朝武才人而去。
“陛下救我!”武才人心下一惊,她没想到墨玉还敢在皇帝面前拔剑,吓得花容失色,朝皇帝跑去。
“我要你的命——”墨玉提剑架在了武才人的脖子上,她的动作极快,甚至连严安都没能波捉到,“以为我瞎了,就看不见你了吗?”
“清……清阳县君……”武才人颤抖着,转头看向墨玉,“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说我爬龙床吗?”墨玉背对着众人,冲武才人勾起一抹笑。
武才人身子僵硬,惊恐的看着墨玉。
“今天这个局,就是我专门为你设的,感动吗?”墨玉森冷的笑着。
武才人打了一个哆嗦,“不是我,不失为……是皇后!”她大喊了起来,“是皇后!是洛和安,他们让我陷害……陷害你哥哥秽乱宫闱,不是我……”
众人睁大了眼睛,恨不得自己听不见。
“所以你就杀了他!”墨玉的语中带着疯狂,可一双眸子清明的很。
“我杀了你!”墨玉的剑又深了一分。
武才人只觉得周身一空,像是和世界蒙上了一层纱,她看见自己将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八根簪子中,跳出了一柄小剑,朝墨玉刺去。墨玉偏头,却没能躲过,脸上多了一丝血痕。
武才人感到很害怕,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她控制不住的,朝皇帝那边看去。
不要……不要……
她想要喊出口,却什么也喊不出来,最后,她只能看着墨玉提剑刺穿了她的肚腹,而她手中的发簪也没入了墨玉的肩头,两人一同坠下了山崖。
“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