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南郡主,一人堪比万人敌啊……”
“她的头发又白了?眉心出现了个朱砂痣?”
“一夜,击退敌军一万,将其全歼城下,这昭南郡主,与西秋城,只怕……”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上官时转过头,瞥了一眼说话的大臣们,“昭南郡主费尽心血,凭一己之力救了一座城,怎么还有这等话?”
罗元晋也站了出来,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低下了头的人,冷笑一声,“奏报来的时候,咱们都已经知晓,昭南郡主用了越氏一族的蛊术,敌军虽然被全歼,但却也反被反噬。她被抬着回城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呕血,那匆匆用药逼回的黑发也再次一夜白头。”
罗元晋跪在了地上,“陛下,臣以为,昭南郡主有功,有大功!”
“报——”
有传信兵匆匆入殿来,“启禀陛下,昭南将军大胜,大破突厥,用迷魂阵困住了十万突厥兵。”
皇帝扶着扶手的手一紧,眼中一亮,“好!”
上官时抿着嘴,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洛和安转头看了一眼上官时,嘴角微勾,极尽嘲讽。
上官时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躬身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以为,昭南将军乃是大功,须赏。”
“臣附议。”
“臣附议。”
上官时注意到了,罗元晋的手也握紧了起来,沉默了许久的罗元晋,最后还是随着大潮——
“臣附议。”
皇帝仰头一笑,“哈哈哈哈,连城,朕的手里剑!”
……
下朝之后,上官时垂着头走了出来。
“殿下!”洛和安追了上来。
上官时转过头,神色淡淡:“洛大人有何指教?”
洛和安一笑,“指教不敢当,只是想瞧瞧殿下此时脸色。想要为昭南郡主请功,却被昭南将军拦下了,这样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上官时沉下了脸。
“您这辈子是娶不到她的了。”洛和安看穿了一切,“无论她如何,都不能嫁给您的。更何况,您不觉得,她与昭南将军的战功如此贴近的传回,不是她的授意吗?”
上官时眯起了眼,“洛和安,你想说什么?”
“我这位师妹呀,我一直都小看了她,知道今日,我才知道,她原来还会蛊。”洛和安摸着下巴,“你猜,越王若是知晓,他会是师妹反应?”
上官时握紧了拳头,“洛和安,你还不肯放弃吗?”
“是殿下您不肯放弃吧?”洛和安笑了笑,“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年纪,还都有蛊虫这种东西,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差点就要打消这个念头了,可她如此一来,微臣,便又不能不怀疑她了……”
洛和安笑了笑,“殿下……您不是也一直很怀疑吗?若不是如此,为何要为她造势呢?您以为,她当真会嫁给您吗?”
上官时看了洛和安一眼,第一次没有应他的话,转身走了。
洛和安侧过身,笑着目送上官时离开,然后眯起了眼,拨弄着腰间的玉,“四殿下啊四殿下,你以为,他越氏一族,能杀死自己的族长吗?这样也好……”
洛和安笑着摇着头,离开了。
上官时匆匆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他低下头,呼吸浅浅,“顾英杰。”
“属下在。”顾英杰走了出来,可他瞪了许久,都没能等到上官时的回应,没忍住抬头去看上官时,“殿下?”
“我想去,大理寺一趟。”上官时垂着眼,说道。
顾英杰一怔,“殿下想去看谁?”
上官时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这是当年墨玉送来给上官问夏把玩,却被他抢走了的那一块。
“越王。”
“殿下!”顾英杰被吓了一跳,“那可是……可是意图谋反的人!”
上官时捏着那块玉,“这个时候回雁阁的那位贵妃,应该出来看雪了吧?”
“殿下……您是想……”
“给她找个机会,让她出去逛逛。”上官时放开了腰间的玉佩,“听说,皇后最近身体不适,她与皇后也算是老相识了,送她去见见?”
……
“四殿下想要安排贵妃去见皇后。”一名墨衣卫在暗处,向着什么人回报。
“皇后那边呢?”
“四殿下的人似乎有所安排,应该是想送贵妃出宫。”
“是吗?我们不过是个看守,只要人不是在回雁阁出事的,随他去做。”
“是。”
“……等等。等人都能皇后那边出来,给他一个机会。他选了什么时候?”
“午后。”
“上回扣了洛和安的折子不必留了,直接送去给陛下。确保午时,陛下召他入宫。”
“是。”
“记着,贵妃失踪前,必须见洛和安一面。”
“是。”
……
墨玉盘坐在床上,手中捧了一个果子,是她让人从山上摘的。这几个月,她都没有出过西秋城,昨天出去了一趟,倒是闻到了果子的香气。
她身上穿的是墨玉纱制成的便袍,外头闹哄哄的,不过很快就被林建安给驱散了。
林建安进来之后,先是瞧了一眼屏风,见到一个人影坐在床上,才缓缓走了过来。
“不用拘礼,我穿了衣裳了,你进来坐着说。”墨玉朝他招了招手。
林建安摸着鼻子,小心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秦昊领着人走了?”墨玉咬了一口果子,还从床头捞了一个丢给了林建安。
“走了……”林建安看着手中红彤彤的果子,“郡主……为什么不告诉他?”
“那是个单纯的孩子,让他知道这些干什么?”墨玉耸了耸肩,靠在了床头,“我这会挺舒服的,谁也别告诉,我要是风头出的太过了,就等着被人弹劾吧。我这次,可是背着弹劾跑出来的,再盯着弹劾回去,我能被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郡主,若是男儿身……”林建安看着手中的果子,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打住!”墨玉抬手拦下了林建安的话,“你可别说这种话,我挺满意我现在的性别的,不打算做人妖的!你可别乱说!”
林建安没忍住,笑了起来,“郡主!你可真是什么都懂啊!”
墨玉耸了耸肩,“这此回去,我哥哥大概率能捞个大将军当当了。”墨玉美滋滋的想着,将手中的果核丢在了地上,“他大约是要留在边关戍边了,你想清楚,留在边关,这可不比长安城,不过你也能受到很多锻炼。”
“能跟随在郡主身边,在下已经学到了不少知识了。”林建安起身,抱着果子,对墨玉拱手行礼。
墨玉笑了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我与你说的那些,或许也没多少人能懂。你不必一次性完成,只需朝着那个目标,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总有能成功的一天的!”
“郡主……像是一个看透了世事的老者。有时候,在下甚至恍惚觉得,郡主是上天派来改变这个世界的。”林建安站着,看着坐在床上的墨玉。
墨玉怔了怔,笑了起来,“若是有选择,我也不愿在这里,过我的舒心日子不好吗?”
林建安一顿,垂下眼,当做没听到。墨玉,时不时会吐出一些异于常人的言语,而这些言语,常常不能令人理解,甚至……会对她产生畏惧感。像是,看到了一个能看穿所有人的神棍,只想着将其打死。
“林建安,你看佛经吗?”墨玉忽然问道。
林建安一怔,摇头,“家母会翻一些,不过在下并未曾认真瞧过……”
“《妙法莲华经文句》有云:‘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此据业力五道流转也。’所谓六道轮回:是描述其情状,去来往复,有如车轮的回旋,在这六道中周而复始,无有不遍。”
“所谓的三世六道是佛教建构的时空模式。“三世”即是指过去、现在、将来三个世界,每一住世界又有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等六道之分,“道”的意思是往来住所。阿修罗、人、天是善道,地狱、饿鬼、畜生是恶道。”
“佛教认为,有情众生无一例外地要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间无穷流转。同时,因为它们在三世中的“业力”的各不相同,决定了他们在每一住世界六道中的位置也不同,有情众生在不断重复经历三世的过程的同时在六道中不断轮回,所以称作三世六道轮回。”
“我缩减到的世界,不是像你我所身处的这般。它自由、平等,公正,没有战乱,不必担心明日会被饿死,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妓女,没有妾侍,没有玩物,没有……没有任何不把人当人看的行为。”
墨玉有些哽咽,她扯下了床帘,挡住了自己,“林建安,我想要的,是这样的世界,我从不觉得,贵族与世家的身份,有多高贵。我能轻易的抛弃我的身份,也能凭着我的力量,从下面一步一步爬上来,我便是想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建安怔怔的看着墨玉,此刻,他觉得,墨玉或许真的……不是……
“你可以理解吧?”墨玉掀起了一小半床帘,但却没有露出脸。
林建安看着她染了蔻丹的手指甲,愣了愣,点头,“郡主所说的天下大同,是在下认可的,在下毕生,都会将其作为目标前行,无论苦难与富贵。”
帘子又被掀起了一些,墨玉的鼻尖露了出来,“林建安,我们说好了,若是谁反悔了,便要杀了另一个人。”
林建安一怔,“郡主,你……”
墨玉收回手,帘子又垂了下来,“这条路,很难的,会有很多人死在这条路上。若是其中有人变了,他便会变成一颗毒瘤。可若是,他杀死了一个领路者,则会刺激更多的人,朝着光亮跑去。所以,如果有那一天,我不会手软的。也请你,不要心软。”
林建安眨了眨眼,心口似乎有一腔热血在涌上来,他用力的点头,“我,林建安,在此向您保证。”
“嗯,你出去吧。”墨玉的手伸了出来,摆了摆。
林建安拱手,将凳子归回原处,拿着墨玉给的果子转身出去了。
在走到屏风后,林建安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头,看着墨玉的方向,“郡主,若是您,会有那一天吗?”
墨玉从膝盖之中抬起头,双眼通红。
林建安站了许久,也没能等到墨玉的回答。他再次对屏风行了一礼,朱算你狠走了。
“告辞。”
墨玉听到了关门声,她张了张嘴,笑了起来,“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我,为什么会忘记曾经所经历的?只要我还是我,只要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依旧存在,我就永远不会偏离我的认知。这个世界才是错的!”
……
“陛下,边境的战事,听说可以停了?”越王妃捧着一杯茶,坐到了皇帝的身边。
皇帝看了她一眼,接过了手中的茶杯,笑着道:“你也就对整个感兴趣,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越王妃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帝喝了一口茶,也没细想,“墨连城是个好将领,朕打算,提拔他。十万突厥兵啊!”
皇帝范修改了手中的茶杯,搂着越王妃,笑着在她脖间嗅着:“还有他那个妹妹,虽然身子破败,不过一人能当千军万马,朕这是找到了两个宝贝!”
越王妃的神色有些僵硬,“墨玉……郡主?”
“她的封号是昭南,与她哥哥一样。”皇帝挑眉,笑着对越王妃说道,“朕记得,你也有个女儿,也叫做墨玉的?这还是朕当年赐的封号……你倒是直接用了朕赐的名,给你的女儿用了。”
越王妃扯了扯嘴角,“他不喜欢这个孩子……”
皇帝挑眉,笑了笑,“若换做朕,朕也不喜,不过,朕不是他。”
“昭南将军与昭南郡主该回长安了吧?”越王妃忽然问道。
皇帝挑眉,“你想见他们吗?你在后宫,哥哥是见不到了,妹妹倒是能让她进来陪陪你,她没了母亲,也许能与你很投缘呢?”
“这样的好孩子,陛下若是能留其在长安,也是好事。”
皇帝的神色冷了一些,“你想墨连城留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