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鞋。
时年六月,董慈怀了身孕,次年于洛阳行宫诞下一女,董慈随口说叫嬴闪闪,陛下应和了一声,兴平便乐呵呵的记下了。
董慈说名字不好听,陛下便心不在焉握着她的手问要不要叫嬴躲躲。
这名字比嬴闪闪还不如,董慈寻思孩子大点再起个正式点的名字,便也没再费脑子,于是小宝贝就有了这么个亮晶晶的小名。
时年扶苏十五岁,胡亥十岁。
嬴闪闪大名是扶苏起的,叫嬴妩妩。
翻译过来就是花木姿态可爱的意思,扶苏是树木繁盛华盖,两个凑起来就是一对了。
咸阳宫里多年不添丁,这次又是个女孩,宫里宫外上上下下自是稀奇得很。
孩子还没满月,想结亲的就有好几家,赵政十分心动,董慈和扶苏态度坚决,陛下退了一步,好歹没再提和近臣结亲的事。
扶苏喜欢嬴闪闪亦如喜欢胡亥,为此董慈便时常能听见扶苏说闪闪会翻身了,闪闪会爬了,能坐起来了,长牙了,吐泡泡了,会开口说话了。
小姑娘性子十分乖巧听话,安安稳稳长一岁大,带起来十分省心。
第一次会叫的称呼是皇兄扶苏,最喜欢的人是皇兄扶苏,为此十五岁的少年人乐了好几日,更是将一岁大的小宝宝如珠如玉的捧在手心里宠着了。
咸阳宫里拔了些药材腾出地种上各色的鲜花,给妹妹捉蝴蝶玩耍用的。
寝宫里铺满了毛茸茸干净的毯子,可以让妹妹放心的在上面爬来爬去。
池塘水深了填起来做成浅水溪流,可以让妹妹玩水却不会有危险掉下去。
外出办差琳琳琅琅的小东西带回来,多半都是给妹妹的……
诸如此类多不甚数。
董慈有哥哥的时候年纪大了,对着嬴闪闪掌上明珠一样的童年生活羡慕不已也实属正常。
这一日董慈恰巧无事,便拿了针线打算给嬴宝宝做些小衣衫,小孩正安安静静的趴在案几上玩董慈给她绣的小布狗,听得门口兴平禀报说太子来了,小脑袋就抬了起来,撑着短手短腿想爬起来,她知道的,太子就是扶苏皇兄的意思,太子来了就是皇兄来了!
嬴闪闪口里咿咿呀呀的唤皇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下了案几踉踉跄跄的往门边跑,每日她最高兴的时候便是现在了。
小孩粉粉嫩嫩的,无论做什么都很可爱。
尤其嬴闪闪还特别乖长得特别精致,模样跟画里走出来一样,长大了妥妥的美人,遗传的她嘛,哈。
董慈笑了笑,便也朝门口看去,扶苏如今年逾十五,眉眼轮廓虽是与赵政有七分相似,却因周身温润通泰的气质无一分相像了,龙章凤姿长身玉立,玄纹云袖,十五年的时间,扶苏已经长成了清风揽月云贵松清的少年郎了。
嬴闪闪口齿不清皇兄皇兄的伸着小短手要抱抱,扶苏眉眼间都是温润的笑意,朝董慈行了礼,这才把扒拉在腿上的软糯团子抱起来,笑问道,“闪闪今日乖不乖?”
“乖,闪闪很乖……”嬴闪闪话虽然说得不利索,但已经很会表达自己的喜好了,紧紧靠着兄长的脖颈,咧嘴哈哈笑得十分欢实,扶苏单手抱着她,伸手挠了挠嬴闪闪圆出双下巴肉肉的小脖颈,眉眼间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声音也温温润润的亲昵无比,“闪闪今日想念兄长不曾?”
嬴闪闪开心得不行,口里不住想想的,口水跟着一起流下来,董慈把帕子递给扶苏,失笑道,“她肯定是想你了,见着你才肯安心睡觉,不然就得玩到困累了睡着为止。”
赵政政事繁忙,没什么时间带嬴闪闪,陛下自己没童心,便也猜不到孩子都有些什么诉求,小女孩天性如此,比起赵政,就更喜欢和她亲近的兄长扶苏了。
这其中也有扶苏陪伴她时间最多,也最有耐心的缘故。
胡亥更少,他只在嬴闪闪刚出生的时候匆匆回来见过她一面。
胡亥别别扭扭就隔着篮子看了她一会儿,都没能抱抱她,径直走了。
小孩忘性大,嬴闪闪自然不会记得自己这个一面之缘的哥哥了。
董慈想起胡亥,手里的针线便慢了下来,看着微微晃动的烛火出神,那孩子上次回来已经变了不少,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肯放他回来……到时候一家团圆,万事安安生生的,也就完美了。
扶苏抱着妹妹在旁边坐下来,温声道,“母亲莫要劳神做这些,交给下人做便好,衣衫鞋袜穿什么都是穿。”
董慈回过神,她也就偶尔才有个空闲,平常都忙着生意学宫的事,这几年各地的学宫分批次的收些小孩做启蒙,事情杂乱,很多都是新东西,需要考究的地方也多,嬴闪闪也是在洛阳生的,她实在是没什么空闲了。
近来因着朝堂上正改制的事,她跟着瞎兴奋,也就更忙了,今晚也是忙里偷闲,才有空做这些。
嬴闪闪坐在兄长怀里玩他腰间悬挂的玉佩,许是看着晶莹剔透漂亮,玩了一会儿抓着便要往嘴里塞,扶苏耐心的跟她说这个不能吃,嬴闪闪眨巴眨巴大眼睛,倒也听他的话,她自小就喜欢这些闪亮亮漂亮的东西,看着好看的就抓着不撒手,扶苏的玉佩她都收了一小盒子了。
扶苏逗着妹妹玩,笑道,“闪闪五官眉眼与母亲像极了,等长大了,估计会更像,是个小美人。”
这不是夸她么?
董慈莞尔,见扶苏眼下有些青痕,便随口问了一句,“朝堂上还在争论不休么?”她虽是不插手朝堂政事,但扶苏赵政他们谈论起来也不避讳,灭齐一统天下,要忙的事可是太多了,里面最有争议的便是国体国制。
这可能是赵政掌政以来君臣分歧最严重的一次,历史上也非常出名,郡县制和分封制的争论,算是划时代一幕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主角是李斯和赵政。
吕不韦五年前告老还乡,李斯出任丞相四年有余。
赵政称帝,为始皇帝。
扶苏听董慈问起,便摇头道,“差不多快结束了,先前也不算争论不休,文臣武将基本都支持分封诸侯,父皇虽是未当场发怒,却也十分不虞,前几日奏章一茬一茬往父王书房里送,雪花一样,数都数不过来,都是劝父皇收回成命的,父皇一直留压不发,今日力排众议,令丞相统办推行郡县制,朝堂上才算清净些。”
董慈知道这件事,郡县制起先是李斯给赵政提的建议,赵政采纳了,但以王琯为首的大臣坚决主张恢复周礼分封诸侯,态度异常坚决,争执就这么起来了。
董慈知道这场国体政体论战赵政会以强硬的态度盖棺定论,分设三十六郡,违逆者以反贼论处,继而引发后世人人人诟病的焚书一事。
在后人眼里焚书是和坑儒连在一起的,焚书确有其事,但坑儒纯粹是无稽之谈,不提也罢,单讲这由分封制郡县制争议之下引发的焚书一事,这一次实施起来会相当艰难,李斯纵然想,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赵政能收光天下百姓手里的兵器,但收不光散落民间的书籍。
一来这十来年学宫书舍开得到处都是,想完全收缴十分困难,二来咸阳城里学术气氛蔚然成风,法家虽说没再出什么大贤者,但法家理论有了一些进步和改善,譬如先前彻底的愚民论,已经被部分人摒弃了。
李斯固执己见,便是同门弟子,也不会有太多人认同他。
道理也很简单,脑子长在别人的脖子上,不说不代表不想,想什么也不由人控制。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
闲聊起来荀先哲便提了个建议。
先哲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若敞开了来说,让士人百姓们都来论一论,给足了时间让大家都仔细想一想,究竟是分封诸侯好,还是郡县大一统好。
蒙毅蒙恬等人还忧心舆论会随着朝臣呈现一边倒的趋势,事情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崇尚周礼主张恢复周礼分封建国的人多不甚数,旧制度是为世人所熟悉的,放心的,但里面必定有些明白人。
读书人脑子转得快,百姓们也不傻,分封诸侯,群雄割据,天下再起纷乱只是早晚的事,相比较而言,郡县大一统便安稳得多,百姓们要的是安平乐道的生活,分封诸侯也轮不上他们,用什么礼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分别,道理很简单,说通了也就好了。
周礼是好,但它只适应那个时代。
盲目复辟,妄想倒退回古礼古制,大部分时候,都站不稳脚跟。
董慈素来不插手朝政,但因为分封郡县之争和焚书事件挂钩,董慈便将荀先哲的话转告给了赵政。
事情也如荀子所料。
不过十几日的工夫,百姓士人间谈论郡县制的声音多了起来,朝堂上反对的声音虽不见小,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赵政力排众议,恩威并施,压下所有的反对声,诛杀了一批煽动谣言的博士官,令李斯全权处理郡县分划,这件事才算彻底有了个了结。
这场风波前前后后足足有一月有余,如今算是告一段落了。
紧接着是大张旗鼓的革旧呈新,陛下只会更忙。
董慈见扶苏有些走神,知道他还在想朝堂上的事,便搁下手里的针线,低声劝道,“扶苏你快去休息罢,忙就不用过来了,身体要紧。”
扶苏摇头,将妹妹手里捏着的小木马拿出来放到一边,把歪着脑袋彻底睡着了的小不点抱去小榻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这才朝回来朝董慈行礼,“母亲早些回去休息,父皇方才回来了,儿臣明日再来。”
董慈点头,收了手里的东西,待扶苏出去后便起身去看了看小女儿,交代了宫娥,穿过偏殿的走廊回寝宫了。
赵政还坐在案几前批阅奏折,董慈先去沐浴回来,见他正蹙着眉想事情,也不扰他,只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打算陪他一会儿。
案几上堆满了文简,董慈知道陛下在看李斯的奏章,心痒痒便也凑过去看了起来,里面除了统一改良各国文字、用语、车轨、钱币度量衡、律法等等之外,果然写着禁民议朝事,收缴百姓手里的兵器书籍此类的建议条令。
这一卷只是个大概提纲,寥寥数语,当真细分的具体细节李斯也一一注明了在第几卷第几道,旁边文简堆出了一座小山来,他的这些政令可谓大刀阔斧,当真实施起来,已然是一场庞大浩瀚的变革。
董慈知道他们到哪一步了,她随时都跟着进度。
这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举措,董慈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兴奋不已,这两月以来她把生意上的事处理完,其余的时间就变成了陛下的跟屁虫。
就跟后世看喜爱的电影日日替导演操心票房时时恨不得包全场的影迷一样,她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一整件事的进程,虽说她知道结果是什么,但她此时是见证划时代体制生成的时刻,非比寻常,激动兴奋也是正常的。
赵政见自己的王后脑袋都快伸到他脖子下面了,眼睛就盯在李斯的奏章上挪不开,索性伸手将她抱过来,文简递给她,失笑道,“听兴平说你这几日带着他去学宫宣讲新制,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惹得学子们群情激动,四处宣扬新法新制的好处,还做册子什么的分发各地,钱财大把大把的撒出去支持新制变法,这么卖心卖力,连蒙老将军都笑问朕王后是不是被丞相贿赂收买了……”
董慈拿文简盖着脸嘿笑了一声,她一想到她能在这场伟大的变革中出工出力就兴奋得睡不着,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不过换了后世的谁来估计都会这样的,而且一直跟在旁边,她对李斯提出的这些举措有了更细致的了解,比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全面多了,看得多,她对这位伟大的政治家就越是敬佩。
当然还有这一整件事情的领头羊始皇陛下。
任何改革都有反对声,没有不流血的政治,改便体制国政,总会触碰一些人的当即利益,如若不是陛下手腕杀伐果断,当忍则忍,当断则断,当舍便舍,一直稳稳当当的掌控全局,这些事兴许可以做,但未必成功,便是成功,也未必能做得如此之好。
总之她在旁边跟进了这几个月,心里是感触颇多。
董慈看着文简上熟悉的红字,多是些改进的意见,中肯,可实施,弊端益处指得一针见血。
说真的,不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赵政在军事和政治战略上的远见,是她一辈子拍马也赶不上的,人比人气死人,她还多活了二十多年,站在上下五千年巨人的肩膀上,但看起来还是个矮子,事实的真相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万千,人与人的差别真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大概就是个小喽啰的命,给陛下当个腿部挂件,陛下估计都还嫌累赘。
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毕竟始皇帝军事家战略家改革家政治家划时代千古一帝的头衔不是吹来的,抹黑诟病他的人多,但敬佩他的人更多。
董慈伸手摸了摸文简上的红字朱批,心潮浮动感慨咂舌之下,忍不住扭头偷看了陛下一眼,冷不防陛下正凝视着她,董慈城墙厚的面皮莫名其妙就浮出了一层热气,她知道自己估计是脸红了。
要命,一个有才华的人原本就特别有魅力,更勿论这个有才华的人还有超高的颜值了!
董慈自以为她那一眼看得十分含蓄匆忙,但在赵政看来却火热非常,她这样的目光多年以前他也见过一次,清亮亮的眼里都是又深又浓的感情,带了些隐忍又忍不住的羞涩和小心,配着她脸上的微红,实在是诱人之极……
只这‘眉目含情’的一眼便勾得他心里热意涌动。
赵政喉咙发干,忍不住拥着她,下颌在她肩头蹭了蹭,哑声问,“阿慈方才想什么,在看什么。”
看着他还能想谁。
年纪大了老夫老妻的,这话也不好说出口了。
董慈脸更热了,嘿笑了一声又把头扭了回来,努力平复着心里澎湃翻滚的情绪,静下心来认真看看手里的文简。
舆论是要控制的,一些十分反动邪[教的思想和书籍也要抑制销毁,但做这种事要十分小心,一来容易弄成文字[狱被有心人浑水摸鱼加以利益,二来牵扯太多场面失控不好收拾,陛下就要留下千古骂名。
这种既不能太左又不能太右的度到底在哪里,就要看陛下和李斯的把控力了。
只这一次因着文华风向和秦庭这些年采纳吕不韦新法变革的缘故,收缴武器收缴部分书籍文简都不会像以前那般明目张胆刚硬暴[政了。
董慈一点也不担心,仔细看着李斯的手书,不一会儿眼睛一亮,指着文简上一行红字赞道,“这个好,家有兵丁者,一户一子,可入学宫进学,文武挂钩,阿政你就不用担心百姓们无心当兵打仗了。”
给士兵足够的福利和待遇,读书人便是多了,国家的兵力也不会削弱,就着秦国的国情现状,放长远来看,这是一项很好的举措,毕竟边疆不稳,还有匈奴百越还要接着打。
董慈自己自得其乐,心说她这里有韩非熊启寄回来的州志,或者她可以融合一下,结合她记忆里还算准确的那部分,好好绘制一副地图,她对算学、测量、地形地貌也还算熟悉,这件事由她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董慈又瞧见一行朱批红字,不住点头道,“这个好这个好,打破血缘宗法破除封建,官僚制代替世袭制,迁徙无功的宫候世家保留爵位迁徙去地广人稀的地方,也算是另一种开疆拓土了。”
董慈看了旁边的批注小字,这是赵政为解决旧贵族势力提出来的政令.
比起这一代便断了功勋爵位落为庶人,举族迁徙去贫苦一些的地方,却还可保留三到五代袭爵,辛苦是辛苦些,但未尝不是个机会,皇帝铁腕刚硬的政治高压之下,宫候世家们不得不选,自然会选择更有可能性的后一种了。
这在董慈看来是很关键重要的。
光是圈了地盘算不得真正占有这片疆土,重要的是地盘上有我们的人,有我们的华夏文明,属于我们的文明能在这些被圈进版图的边疆土地上扎下根,并且生生不息,才是开疆拓土最稳妥最关键的地方。
所以陛下才会在海南那等远得不着边际的地方也设上郡设上县,派官员去当郡守,正所谓寸土也是土,分寸必争。
董慈在文简上附着的羊皮卷上看见了一条形状眼熟的狭长状轮廓的领土,和燕国辽东接壤,再一看旁边文字上写着箕子郡,官员任命,心里激动便十分没见过世面的惊呼了一声,“阿政,这里划了郡,现在是我们的土地么?”
赵政看了一眼董慈手指着的地方,回道,“不是。”
董慈回头看了陛下一眼,哭笑不得,“不是阿政你划什么郡,闹着玩的么?”
说真的她方才心里还真的十分激动,说得大逆不道一点,朝鲜半岛那么点挂在雄鸡的下巴上,很像一条小虫子啊,吃下来不就更好了。
再者这地方原先就是西周的属国,几百年前就是商纣王帝辛叔父箕子的地盘了……
赵政偏头在董慈耳侧亲吻了一下,低声道,“早晚都得是,这么大点土地,不出一月,朕定能将其收入囊中。”
董慈乐了一声,忍不住又回头斜视了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自大狂,白自在。”
白自在是什么意思赵政不知道,事实上王贲已经带兵过去了,不日便会有捷报传回来,这一小片领土,实在不够费心的。
赵政知道董慈为何独独盯着那一块地,有心想让她高兴,便开口说了,“王贲四月前领兵北上,捷报频频,郡守及属官不日便会启程,这地方大秦势在必得。”
董慈哈的笑了一声,惊喜不已,别怪她有这么不人道的军[国主[义思想,主要这块地真的几百年前就是他们的了,嘿,早日收入囊中岂不是更好。
董慈自个乐得眉飞色舞,赵政看得心痒难耐,偏头去寻董慈的唇,不得意便忍不住唤了声阿慈,声音低低哑哑含着意味分明的渴望,好听又磁性。
董慈脸红发热,伸手将陛下的脑袋推远了些,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道,“阿政我们都是三十岁的人了,不要这样黏黏腻腻的,要正经点规矩端庄点才行,年纪这么大了为老不尊。”
董慈说得煞有介事,不过她人还坐在陛下腿上,这话听起来就没什么说服力,赵政闷笑了一声,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臂揽着她的腰往上一提,董慈便面对面坐在他怀里了,“何必在意那些。”
两人这般对坐着可谓亲密无间,赵政看着面前他的王后,目光微动,把玩着她的指尖问,“阿慈,你是不是不会老……”眉目精致,肌肤润滑,眸光清澈见底,自他们大婚以来十多年过去,岁月在她身上似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脾性越发温润通透,看起来比以往更漂亮了。
她虽是时时梳着妇人的发髻,但若不说,谁能看得出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并且皇太子都已经十五岁了。
寻常与扶苏坐在一处,不似母子,反倒如兄妹姐弟,蒙恬的妻子与她年纪一般大,却与她全然不同。
赵政正出神的想着,董慈倒是听得哈哈乐了起来,连这样跨坐在他身上羞耻的姿势都忘记了,支起身体伸手搂着他的脖颈,额头贴着他的眉开眼笑,“了不得了,陛下你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了。”
赵政松松揽着她的腰,凝视着她的笑颜,失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朕是正经问你。”她来历特殊,稀奇的事他也见过了,长生不老似乎也不算什么,他不过想问问清楚罢了。
就是正经话才惹人开心嘛。
董慈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软软道,“不是不会老,只是老得慢一些,我也是花了力气讨你开心嘛,你是皇帝,我一人独占你,自然要尽量让自己好一些……坚持锻炼作息规律还有护脸护身,再忙也抽时间做瑜伽泡药浴,对自己负责也对你负责……我不是这里的人,有时候想法啊习惯啊什么让你头疼让你为难,我都知道的,那些东西根深蒂固可能很难改,我甚至意识不到哪里有错……虽然听起来很怪……但你累了困了对着个漂亮点的老太婆心情是不是也好些,我从头到脚都是你的,美也是美给你一个人看……阿政,你不喜欢我这样么?”
她是驻颜有术,给自己,也给赵政。
赵政听得心绪浮动,心里滚烫的热意汹涌如潮,她虽是口无遮拦话说得颠三倒四零零碎碎,却每一句都是他喜欢听的,喜欢,很喜欢。
董慈却并不看他,只失神的笑了笑,接着道,“而且这些年若不是你纵着我无忧无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大概也漂亮不起来……”我不是白眼狼,所以也想力所能及的宠着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宫殿我都给你修,哪里需要修桥铺路我也能修能建,缺钱了把钱给你,给你修喜欢的皇陵,赚够钱粮军需给你扩充地盘修长城用,想打哪里便打哪里……
董慈笑了笑,回过神发现自己乱七八糟的说了很多,有点不好意思,抿抿唇最后说了一句,“阿政……以前的磕磕绊绊都过去了,以后都好好的,我现在也不能以身相许报答你,不过以后你想做什么我在背后支持你!”不用苛税重赋,百姓们富足安平,自然就没有后顾之忧,她现在没有放弃自己想做的事,但也没忘记赚钱,她以后还会赚更多,两者相辅相成,并不冲突……
便是磕磕绊绊也无妨。
他也不需要她做什么,陪着他便好。
赵政掌心在董慈后颈上摩挲着,他喜欢她这样,也渴望她。
想把她藏起来独独属于他一人的渴望。
如果有生生世世,他便要和她生生世世。
赵政凝视着董慈,眸光一动不动,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慈,若有一日,我先一步死了,你待如何?”
董慈本是想呸呸呸骂他口无遮拦,对上他紧绷一丝不错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反应过来就有些失笑,好笑道,“你把我们的陵寝合在一个棺椁里,我还能怎么样。”董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她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爱上他并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过这些可能了,若是怕,她便不会爱上他,或者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我这么漂亮,阿政,你放心独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么?”董慈说着莞尔一笑,“我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好多事没做,所以阿政你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乱吃丹药求什么长生之类的,以后是绝对不允许啦……事情是做不完的,咱们有儿有女,凑起来就是一个好字,有什么想做的事觉得来不及做,没完成的愿望和宏图大愿都可以交给他们来完成,有一天过就尽量过好一天,没有咱们也不羡慕,便是当真要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可拒绝的,有我陪着你呢。”
她是太了解他了,他不可能放心她独留在这世上,他忍受不了那个。
她后半辈子的命原本就是他给的,如果不是有他惦念,她回不来这里,早就成一抹游魂灰飞烟灭消散得一干二净了,没有期盼,他不在,她便也不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再者她是一国皇后,又颇有成就名声,死了免不了要被人掘坟,秦始皇陵最为稳当,还是合葬在一起比较好,她这也是沾来的福气,董慈想着自己先乐了起来,碰了碰他的鼻尖,亲昵亲近,生同寝,死同穴,也挺好的。
生同寝,死同穴。
赵政在心里将这六个字念了好几遍,生同寝,死同穴,生生世世,她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生也陪着他,死了也陪着他,不孤独,也放心。
赵政一言不发,看着董慈目光深暗看不见尽头,却又似有火光跳动一般有隐忍克制的火热和浓烈,一手握着她的后颈一手揽着她的腰,手心的温度越来越热,董慈心里又无奈又想笑,方才想起来便被直接压得坐在了他腿上。
两人便亲密无间的贴在了一起,一丝隐秘也无,隔着层层叠叠的布料,他身下炙热紧绷的地方紧紧抵着她的腿心,压不住的渴望逼得赵政微微闭了闭眼,牙关微咬,将她方才长长的一段话压到心里最深处不去想,这才没有失去理智,“王后你大可以以身相许报答朕。”
又发疯!董慈头顶差点没冒出烟来,挣扎了两下就彻底不敢动了,气恼的在赵政腰上拧了一下,他是闲着无聊精虫上脑了,两人现在这姿势真是有够疯狂的,董慈急红了眼,不住道,“阿政,快放我起来!别闹了!”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狠狠的碰她。
她是他的,他想怎么碰就怎么碰,他兴许已经疯了,在有关她的事上,赵政一摆袖将案几上的笔墨文简扫了个干净,搂着他的女人压了上去,案几咯吱了一下,墙壁挂着的烛火照得房间里灯火通明,赵政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哑声道,“给我罢,阿慈,现在。”
董慈真是要疯了,捶了他两下,面红耳赤的挣扎着要起来,“阿政你是不是疯了,在这胡闹以后还要不要在这里处理公务了!”要真在这儿胡闹,董慈敢保证她看见这张案几都得面红耳赤的,不忍直视。
赵政一面被她胡乱的挣扎惹得身体紧绷**从流,一面又被她这瞻前顾后的脾性惹得想发笑,他的王后在这件事上实在太过正经了,除了床榻间,旁得地方哪怕是浴池,也扭扭捏捏的百般推拒,尤其是书房,别说要她,便是连亲一亲都十分抗拒,又固执又有些可爱……赵政解了她的衣衫,闷笑道,“你我是夫妻,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常情,照阿慈你这般,想碰你还得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成?”
董慈气不过,身体又给他弄得使不上力气,裸着身体又羞又气,索性闭着眼睛全当自己睡着了随他折腾了。
生气了。
也罢,左右不过几步路。
以后日子还长。
赵政翻身坐起来,拉过她散落的衣衫裹着她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等董慈睁开眼睛手忙脚乱的搂住他,便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低笑道,“阿慈说的也对,在这儿总归是孟浪了些。”
董慈翻了个白眼给他看,靠着他蹭了蹭闭着眼睛不说话了,岁月静好,随他开心了。
她乖得不行,赵政自是不会辜负好时光。
时光荏苒,一晃过去许多年。
等胡亥随着老师蔡泽回咸阳探亲访友的时候,他的小妹、秦国的掌上明珠嬴闪闪已经四岁了。
豆丁大的小丫头长得精致粉嫩,天真烂漫特别不知道人间疾苦,听说他是二哥以后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就冲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娇痴痴笑得露出一口小米牙,二皇兄二皇兄叫得好不亲热,受了他冷脸也不哭,哼哧哼哧的跑回自己的小寝宫,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搬了一大堆东西来他面前,有玉石珠宝,雕刻的小玩意,小布猫小布狗一大堆,所有的宝贝一股脑的往他面前推,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盼,“皇兄玩,都给皇兄,皇兄和闪闪一起玩。”
胡亥绷着脸,他和她不熟悉,就算看见什么小玩意都会想着给她带,但也四五年没见了,感情好也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小姑娘实在太热情了,一直缠着他要抱抱,他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抱就抱罢。
胡亥一脸冷酷地把嬴闪闪抱起来,心说姑娘家家怎么能随便信任旁人,都是给母后兄长宠的,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他是不是得教会她世界也有漆黑的一面,外面的世界很灰暗,坏人很多,他这些年深有体会。
嬴闪闪高兴得不得了,她月月都能收到二皇兄寄来的礼物,有吃的玩的,漂亮的衣服鞋袜,还有些母亲说她几年以后才能用上的胭脂水粉,她天天念着要见二皇兄,现在二皇兄回来了,她很高兴,很开心!
胡亥抱着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小丫头片子,出了寝宫把小丫头放到花园里,笑道,“闪闪咱们来玩躲猫猫,闪闪你躲起来,皇兄来找你。”
嬴闪闪高兴得不行,奶糯的声音里慢慢都是兴奋和开心,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那皇兄快闭上眼睛,不许偷看,等闪闪躲好了,皇兄才可以睁开眼睛!”
胡亥唇角勾起笑,依言闭上了眼睛,等小丫头片子捂着嘴偷笑着躲到假山石里,就一路叫着闪闪皇兄来了快出来皇兄找到你了,别躲了,人却越走越远,他年纪这么大了,是不可能玩这些幼稚把戏的。
胡亥也没走远,四处看了看拐个弯三两下上了一颗两仗高的桃木树,找了根枝丫就舒舒服服枕着手臂躺了下来,天高气爽,风和日丽,他在这等着小丫头哭着跑出来,让她随便相信陌生人。
只是事情却并不如他计划的那样,他等了大概一盏茶工夫,山洞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响动,反倒是他躺不住坐起来了,那傻丫头不会在山洞里睡着了罢,或者害怕了躲起来哭,遇到蛇鼠虫蚁什么的……
胡亥忍耐了一会儿,心里焦急烦躁,丫头太小,把她一个人扔在山洞里不安全。
胡亥心说这样教她不行,决定另找机会,索性从树上一跃而下,口里喊着闪闪三两步跑到山洞前,进去就见小丫头哇的一声从枯草堆里跳了出来,眼睛亮晶晶,激动不已,“皇兄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闪闪了!闪闪明明藏得这么好!”
胡亥当胸受了一剑,闷声道,“跟上。”
嬴闪闪迈着小短腿跟上了,伸出肉肉的小爪子去拉兄长,小跑着跟着兄长的步伐,气喘吁吁的,口里不住道,“皇兄,闪闪画了许多皇兄,送给皇兄好么?”
胡亥嗯了一声,嬴闪闪得了回应高兴得不行,拽着兄长的手跟得吃力,却还努力跟上了,“皇兄,闪闪会背书,背给皇兄听么?”
“闪闪还会绣钱袋,绣袜子,闪闪给皇兄绣好么?”
“闪闪还要做面饼给皇兄吃,母亲说皇兄嘴巴特别馋,闪闪跟着母亲学,以后专门给皇兄做好吃的好么?”
胡亥面皮紧了紧,将跟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的小丫头抱了起来,仔细看了眼小丫头的眉眼,心说不愧为母女,长得像不说,连性子也有三分相似,一样蠢,一样笨。
胡亥手臂往上颠了颠让她靠得舒服些,心想还是带着她去咸阳街上逛逛,他在咸阳城里待不了几天,抓紧时间让嬴闪闪意识到生活的残酷才行,成日给人护着,长大了迟早要受欺负。
胡亥又笑道,“闪闪,皇兄带你逛街玩,高兴么?”
嬴闪闪能出宫的次数不多,听说要出宫玩就乐得找不到北了,伸出小短手紧紧搂住皇兄的脖颈,不住点头道,“高兴高兴,皇兄带好钱,闪闪想吃糖豆子,糖豆子好吃,还有松果子,槐花饼,都好吃……”
他带她出去可不是为了吃东西。
胡亥去之前信誓旦旦,只是无功而返。
小丫头吃起东西来眉眼弯弯实在太可爱,买了小考雀分他一口,窝在他怀里吃糖豆子自己吃一颗就喂他吃一颗,吃完还小大人一样拿巾帕仔仔细细擦干净手和脸,擦完自己还给他擦,又听话又乖巧,等小丫头玩累了,他只好抱着人回了宫,这么在外面逛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站在宫门前这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
胡亥心里气馁,回了宫,把小丫头塞回给董慈,心说算了,有兄长扶苏护着她,出不了事,占时先这样罢,长大些再让她明白生活的残酷之处便好了。
嬴闪闪很快便睡着了,胡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地朝董慈轻声道,“母亲不要随意给闪闪定亲,定什么人家得儿臣看过才行。”
董慈听他这么说简直哭笑不得,拿帕子给闪闪擦干净脸和手脚,无奈道,“你家兄长扶苏也这么说,放心罢,闪闪年纪还这么小,不考虑这些,你父皇想让她与丞相家小儿子结亲,也给你兄长说服了,闪闪十五岁之前不考虑成亲的事。”
胡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朝董慈行礼道,“那母亲早些歇息,儿臣去寻兄长,明日再来。”
小丫头无忧无虑,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很可爱,董慈点点丫头精致的小鼻头,轻笑了一声,心说小宝贝以后要成亲,驸马日子估计不好熬,哈。
作者有话要说:o(n_n)o哈!作者菌写的小公举不好玩,下次不敢夸海口了,哈哈,因为在榜不能标记完结,周四来标了宝宝们就能拿到营养液了,蹭一个~~完结撒花~~166阅读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