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苑掏出手绢,仔细地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血丝,掏出一小瓶药,沾到手帕上,往他伤口处抹去。
一边抹一边说:“这是我外公特地给我配的,对外伤可管用了。”
少年看着唐苑。大概是她刚才活动地太厉害,小脸通红。隔着手帕,他感到被她指腹涂抹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又或者,是她身上沾了花粉,呼在他鼻翼间的气息,都是香甜的。
“好了。上完药了,两三个时辰后,你的额头就完好如初了。”
少年闻言,抬手擦掉了她小脸上的泥巴,算作酬谢。
她的脸真的很脏,清晨的露珠都在花茎处。不能想象,唐苑摔倒时时整个脸都贴到地上的。
“你笑起来真好看,咯咯咯。”
唐苑的话惊到了少年,他猛地收回手。拉过她的手,开始写字:“回去了,再见。”写罢,他指了指围场那边,没有说话,脚下生风溜走了。
唐苑感受着他写的内容,又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在心里惋惜道:“如花似玉地的大哥哥,居然是个哑巴。”
“我唐苑的东西可不是白送哦,你得拿东西来换。”说着,唐苑伸手去拽少年腰间的玉佩。
于是,少年便知道了眼前的小丫头叫唐苑。
北岳姓唐的,能来参见围猎的,便只有将军府的人了。
那玉佩,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物件了,跟他衣衫一样地纯洁不染尘埃。
但是唐苑却觉得,这玉佩配不上他,就要给他摘了去。
谁成想,少年居然躲开了,而且很用力地打开了唐苑伸过去的手,不让她碰。
“再见。”少年说完就跑开了。
留下唐苑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脚下生风,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原来,不是个哑巴啊!
唐苑追了一路,没能追上,反倒是被袁吉先寻到她,带回了营帐。
接下来的几天,甚至是整个围猎期间,她都没有再见到那少年。
围猎后没过多久,唐苑便在元宵宫宴上落水,闻人勋抢走了那玉佩。
没多久,她被爹爹和娘亲强行送往星月宫。离京之前,闻人勋说了跟今世同样的话。
说那玉佩是陈皇后从娘家带着来的,说他从皇后哪里讨了来,送给她当做信物。
唐苑信以为真了。
两年后,闻人勋拜师三长老,成了她的师叔。
尽管世俗不容,可是他们二人依旧是星月宫的人人称赞的金童玉女。
当然,只有外公和师父却是极力阻止她和闻人勋来往。
那是的唐苑赌气似的冲进摘星楼闯关,每次都是闻人勋偷偷给她送喜欢的食物。
就算被长老们罚了,他还是坚持送饭。
也因此,她对闻人勋至死不渝。
等她从摘星楼第九层出来,闻人勋也受到了岳帝的诏书,要回京城去了。
临别之际,她把那枚珍藏着的玉佩,同样当成信物还给他。
就这样,玉佩又回到了闻人勋手里,她便再也没有见他佩过,也没有见过那玉佩的踪迹。
直到多年以后,她在另外一人身上看到了那枚白玉。
当时,她要替闻人勋除去一位三皇子派的京官。刺杀中伏,突围时被对方的暗器所伤。
虽然摆脱了追杀,却因功力耗尽,无法及时解了暗器上的剧毒,陷入昏迷。
醒来时,身在一处密室,身后有人为她运功疗伤。
“别动。”
“多谢。”
她感觉身上的毒解了大半,命算是保住了,能的想回头去看救她的人,却只看到了一片衣角,和那枚熟悉的玉佩,便再次陷入昏迷。
昏迷之际,她感觉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听到了一声叹息。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一条缝。隐约觉得那张脸很熟悉,可是唐苑来不及想,也想不起来。
等唐苑再醒来,身上的伤被做了妥善的包扎。而她,也躺在客栈的床上。
她挣扎着下床,只看到了桌上留的药。
房间里整齐的不像有人住过,她下楼去问店家,却说是一位带着面具的公子。
唐苑没有找到恩人,却想起昏迷之间看到的那枚熟悉的玉佩,心里疑云越聚越重,缠绵悱恻。
出了客栈,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唐苑身体是自由的,灵魂却被无尽的孤独禁锢在这座城里,无法逃脱。
爹爹已经被定罪,同娘亲离开了京城,将军府被炒,她无家可归。
她不想回去东宫复明,不想去做她的太子侧妃,也不想去星月宫在京城的据点,只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忽然,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志。
闻人勋因为找不到她,在大街上大发雷霆。
那一瞬间,唐苑的心是累的。
可是她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了,或者是太子关切的语气让她生出了不忍。同时,又有各种各样的事,推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这一次的中毒,她闭关半年才得以恢复。
半年后,闻人勋给她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杀康王。
她不同意,康王只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呆儿,让她如何下得了手。
可是闻人勋告诉他,康王一直在潜伏。他不仅不痴呆,还身怀绝技,修成了苍山派的绝学。只半年,康王已经折损了闻人勋大半的势力。
唐苑没了再拒绝的理由。更让她恼火的,是康王给她送了的挑战书,是以武林中生死战的形势向她讨教。
她无路可退。
时值岁末,已是春时。那年的春来的比往年晚了很多,此时没有争艳的百花,只有苍茫的白雪飘零。
她到的时候,康王已经在等他了。
一袭白衣,不染一丝尘埃,宛若降落凡间的天使,干净地让她不忍心拔剑。
“唐苑,还记得这里吗?”
唐苑吃惊,围场禁地,他怎么会知道。冷声质问:“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康王不答反问:“这些年,开心吗?”
唐苑心里有种莫名地情绪在此刻滋长,是陌生的。她极力压制住了,不让那种陌生的情绪蔓延。
“与你何干?不过,康王殿下,还真是藏得深呢。你要是死了,我会很开心。”
康王的心被她嘴角勾起的猖狂的笑刺痛了,也碎了,枯萎了。
狂风起,卷起千堆雪,将他雪白的身影没入其中。
唐苑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杀招,出手极快,长剑穿过风雪,刺向那堆雪后身影。
长剑齐根没入,兵器入肉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哪怕是风雪呼啸,也显得格外清晰。
雪落,她看清了他的脸,与闻人勋有七分相似的脸。
他在笑,笑的很好看。
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不再纯洁。
天使染上了她的罪孽,泣血不止。
原来,他压根就没有打算出剑。
唐苑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发颤,下意识地问他:“你,为何不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