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帝于这日傍晚悠悠醒转,第一件事便命废了李悯。
原也是想赐死的,奈何李悯外家、世家柳氏的家主,李悯的表哥柳宸跪于崇元帝面前涕泪俱下加胡搅蛮缠了一个时辰,到底是保住了李悯的性命。最终,李悯被贬为庶人,迁往宫外琼花苑幽禁。
这过程中,崇元帝再不肯见李悯。
第二件事,便是命李忆监国,择吉日加封太子。
崇元帝虽是醒了过来,然那蛊虫对身体损伤实在太大,勉强处理完这些事便再支撑不住,又沉沉昏睡过去。
见崇元帝已睡熟,李忆方走出皇帝寝殿。
外殿,一部分臣子已离去,剩下的,则是等着向李忆显露忠心的。见他出来,如风吹麦浪般,皆恭谨俯首而拜。然而他们目光,皆是带了钩子会拐弯的,暗中把李忆打量着、掂量着。
这位新太子面上倒是沉稳的很,没有丝毫轻狂得意之色。这颇出乎众臣意料。
而更熟悉他的人还发现,他周身的煞气竟也收了收,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总而言之,短短时间,他还真有了几分太子的样儿。
“诸位都辛苦了,托诸位洪福,父皇已平安无事,诸位可回府歇息了。”李忆看看这些人,心中便有了数:正儿八经的世家的嫡系,基本都没在这儿。
倒也有一二例外,比如白以初。
白以初此时心中略有些郁闷。他原是早存了投效李忆的心,只等着一个最好的时机。昨夜他自以为时机已到,自己可以立下大功,从此后在李忆心中占据举足轻重地位——岂料斜刺里杀出个晋原方氏紫焰军,让他全副算盘落了空。尽管他成功说服了京军出兵,可是等他们到达战斗早结束了,他白忙活一场。
那么这是无意让他白忙活一场呢,还是特意呢?白以初想的有点多。
尽管他面上维持着风轻云淡,但李忆何尝不明白他现在心思。“白兄,随我来一下。”他招呼着他。又问德生:“本王先前吩咐你收拾长风殿,如今可好了?”
德生一个激灵:哪里就有这么快了!这位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性急了?呵呵,是了,想来是迫不及待要坐一坐太子的宝座了。“回殿下,太子规制里几样要紧的东西并不是常备的,还需些时日筹备、替换”他答道。
“哪里用那么麻烦,不必换,只干净整洁就是。”他说着,已出了殿外。
外面京军和紫焰军还面对面对峙着。“殿下,他们,做如何处置?”赵嘉迎上来问。这个他们,自然不会指京军,而是紫焰军。
李忆停了停,挥手示意楚峦到身前:“你的人,一共就这些吗?”
“回殿下,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安排在京军中。”楚峦坦然道。
他声音并不小,足够不远处的京军统帅江帆听到:“岂有此理!”
“江帅勿怒。”李忆道:“楚峦,把你的人全部聚集起来,通通编入东宫六率,便由你做统领。原来六率的人,还给江帅和亲军。”
东宫六率,那是太子的亲卫。
楚峦听了却踌躇了一下:“吾等的使命,乃是保护我家主上。”
“废话。”李忆与他擦肩而过:“本王和你说的,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楚峦听了,好一阵没反应过来。
白以初其实也没完全明白李忆的心思。只是他此举忒也大胆了,这无异于把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之手啊。这完全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他的行事风格啊
“白兄是否在想我此举很不妥当啊。”李忆又看破他所想:“以后白兄会明白的。”
一时到了长风殿。王府的总管太监礼正已经来这儿伺候。见了李忆忙迎上来道:“殿下,几位先生、将军已在殿中等候。”
白以初便知道李忆要把他引见给他的心腹,从此以后,他便真正成为李忆的人了。
但这场会面倒是出乎意料的简短,李忆只介绍了人互相认识,便以乏累的名义请他们离去,白以初原想着至少得有个彻夜长谈啊。
离去的时候,白以初走在最后,转过殿门口摆着的屏风,还没走出殿门,便听里面李忆和人说话。白以初的耳力超乎常人,因此这不大的声音悉数落入他耳中:“太子妃今日都做什么了?”
啧啧,原来那稳重平静,到底是装出来的。这立马都改口王妃叫太子妃了!白以初撇撇嘴。
等等!又走了两步白以初突然回过神来:准太子他可没王妃啊,侍妾都没一个!
那这太子妃,是废太子的太子妃啊,亏得准太子叫的这亲热这熟稔又联想到紫焰军的安排,白以初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什么
起初的震惊过后,白以初倒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忆原本给他的印象,除了性子有些阴沉,其他地方未免太过完美无瑕,无懈可击。而如今发现他这一段可谓瑕疵的心思,却让白以初觉着他有了些人味儿
白以初想的入神,一脚踏空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那边礼正给李忆这一问问住了:“老奴不知”
素日里李忆最厌他问事儿下人不知道。然而今日的李忆,礼正琢磨着,似乎是心情不错,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只拔腿就走。
夜色已深,李忆原本想着方锦安差不离该歇下了。他只是心痒难耐,一定要过来看一眼。倒不成想,章华殿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隐隐还有女子哭泣之声传出。李忆顿时就皱了眉:“怎么回事?”
“回殿下,是废太子的诸位夫人在内。”宫人小心答道。
李忆止住宫人通传,大步往正殿而去。
正殿里,方锦安斜倚在软榻上,李悯的几位夫人正团团把她围住:一个给她捏肩,一个给她打扇,一个给她喂水果,一个给她奉茶,还有一个正扑在她怀里嘤嘤哭泣:“娘娘,听闻那琼花苑阴冷潮湿,还遍地都是老鼠,如何住得”
“现下哪里还是咱们挑肥拣瘦的时候,”方锦安拍着她肩膀柔声安慰:“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尔等即享了废太子给的荣华富贵,少不得得陪他悲辛与共。”
“臣妾只是,臣妾只是舍不得娘娘!”那夫人倒哭泣的愈发悲切:“求娘娘留臣妾下来,臣妾愿为奴为婢,伺候娘娘!”
“臣妾也愿!”其他夫人也七嘴八舌道。
“哟,这时候舍不得娘娘啦,早先可没看出来!”谢岫此时倒被挤出了一射之地,坐在一旁闲闲喝着茶道。
方锦安摆摆手:“良娣何必与她们计较这些。只是身为废太子正妃,自然我也不能留于宫中,更没法留你们下来了。”
“娘娘于社稷和陛下有功,难不成四殿下会过河拆桥?”一夫人道。
“四殿下那人,自然不是个宽厚的。”又一夫人饮泣道。
驻足于门外的李忆,脸色已难看的不行。此时终于忍不住一甩袖子大步走了进去。
众夫人给惊得不轻,齐齐尖叫一声,瑟瑟往方锦安身后躲。
“来人,把这些闲杂人等即刻送去琼花苑!”李悯阴沉沉道。还亲自动手,把扑在方锦安怀里的那个扯了出来,远远推开。
“哎哎,不包括我哦!”谢岫赶紧声明。
不一时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你何必和这些小姑娘们一般见识。”方锦安笑着与李忆道。
“她们都说了我不宽厚,我不给坐实了,岂不冤枉。”李忆还板着脸,气冲冲地坐到她身边。
哎哟,脾气见长哦,谁惹着他了吗?方锦安以手支额看着他:“我与谢良娣啊,不,我与小谢商量了,小谢愿陪着我一起出宫。你看这两天我们什么时候走合适?我想先在京中找个落脚的地,然后你帮忙派人去江南给我们物色个好地方,打点好了我们再过去”
她这里说的热闹,却见李忆目光愈发阴沉,一味盯着谢岫。
谢岫回报以无奈目光:这都她的主意,我已经尽力劝了啊。你自己没种说出心思,一味指望我哪儿行啊
“小忆,小忆?”方锦安唤他:“你看如何?”
不如何,哪儿都不许去!李忆这话差点就破口而出。“咳咳,你吃过饭了吗,我这忙了大半天,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好饿啊。”李忆转头顾左右而言他。
“被她们缠的,也还没用,一起吃一点吧。”方锦安果然如是说。
果然是饿坏了,这一餐方锦安看李忆用的格外香甜。“想来今天累的不轻吧?”方锦安说着为他夹了一筷子菜。
李忆脸上瞬间阳光灿烂。“是啊,毕竟事情来的太突然,这一下子就监国,还真有些吃力。”转瞬他又蹙了了眉叹着气,可怜兮兮地望着方锦安道。
你这么威猛的外貌,装这种样子很,很诡异好吗谢岫望天翻个白眼。
用完膳,时候已经不早了,李忆还赖着不走:“你该喝药了吧?娘娘的药赶紧拿来!”
药端了来,李忆很自然地先接过,轻啜一口才递给方锦安:“有点烫,小心。”
我看你是恨不得亲手喂进她嘴里吧。谢岫淡定一旁支颌看戏。
方锦安先去揭一边的蜜糖罐子。
“哎,你这药不能加蜜糖。”李忆劈手夺过,命宫人撤下。
你怎么知道不过在这小师弟面前喝个药还加蜜糖,诚然有损大师兄的威仪。方锦安只得认了,忍着苦喝下。
喝完了药,时候诚然真的很晚很晚了,李忆还没走的自觉!
“要让我给你俩腾地方吗?不要的话我准备晚上和她一起睡,东宫没人了,我怕。”谢岫悄悄揶揄李忆。
一瞬间,谢岫确认无误,她看到李忆眼中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他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
谢岫看看方锦安,一副面色如常毫不奇怪的样子。谢岫倒是奇怪了。“准太子殿下很念旧情嘛。”她试探道。
“还好。”方锦安淡定地道:“想当年我在我们家的时候,那可是无人不喜无人不爱的。你不要以为他待我殷勤,当年多少人上赶着殷勤都没份儿呢。”
谢岫:“”
李忆回长风殿后,这一晚上迟迟兴奋难眠。
想到和安安住在了一个宫中,如何能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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