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比例达90%既可正常阅读,不达比例请等待72小时后再来哦刺眼灼烁的光线令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适应了许久,才勉强能视物。
她倦怠地撑着身子坐起来,脑子里模模糊糊的。等清醒了一点,她才突然记起来去摸自己的脖子,仔仔细细地抚过喉咙那里光滑细腻的皮肤。
应该不是被人救了,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让她自刎时留下的伤痕消失得如此彻底。
为什么?
明漪试着下床,发觉自己身上竟一点伤都没有,任何地方都很康健,不痛亦不痒。她环视了一周环境,这里是自己在玉虚宫的寝房,和惯常那般无二,简单朴素,只一架木床,一方书桌而已。
但屋内一些摆设的放置,分明又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怎么会……
奇也,却不知如今是何年岁?
忽然记起,自己素来都有写起居手记的习惯,或许去找到抽屉里的手记簿,能摸到一点头绪。
行至书桌旁,摸索出藏在木抽屉中的手记,明漪拉了木椅坐下,仔细看起那些自己亲手写下的娟秀小楷。
她直接翻至最后一页,那里的日期,停留在庚子年三月初三。日期下面,端的只草草写了两句:
“今日上巳,她又托人拿了书信,唤我去后山木屋共度上巳节。红尘痴儿,不知何时才能知晓,我并非良人。”
庚子年……上巳……?
明漪呆呆地坐了好久,才接受了眼下的事实。
重回故地,重度旧日。
庚子年是……
嗯……
对。
想起来了。
庚子年的三月,应是遇见她的第二年。
这一年,自己只有二十一岁。
她与她在己亥年十一月相遇在玉虚山脚下,那时下着很大的雪,自己只是撑着伞外出归来,行至山麓,见雪地中有一白狐孤零零地躺着,走近去瞧,还能闻见醇香酒气。她只是笑叹了一句畜生也会贪杯享乐,顺手将自己的伞掩在了白狐的上方,为它挡去些许凛冽寒意,随后便一个人冒雪回山了。
可她没有想到,那只白狐竟已成精,当时它醉得瘫软,不露一丝妖气,自己难免疏忽,觉察不来。此后,那白狐借着还伞的理由,化成人形上了玉虚山,跟在她身边。掌门师尊虽有不满,可那白狐的来头非同小可,背后有青丘之国立足,且又没做坏事,掌门师尊便也由她去了。
说来也怪,这白狐还了伞还赖着不走,似个跟屁虫一样总追着自己,今日夸夸自己脸生的好,明日夸夸自己字写得漂亮,后日夸夸自己那颗红色泪痣别致,就连修道人穿的最寻常白衣,在她口中也能夸出花来。掌门师尊不许白狐住在玉虚宫,她便去后山自己搭了个小木屋住,养养花,种种菜,过得倒也顺遂,只是得闲就往自己寝房跑。
明漪从来都弄不明白,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明白,屠酒儿为什么会如此莫名其妙地死心塌地。
她问起小狐狸时,小狐狸羞赧地说,她喜欢喝酒,曾喝醉过无数次,有想要杀了她取皮毛的,也有想捉了她回去饲养的,化为人形时,更有许多想乘人之危动手动脚的,自然,也有许许多多不愿搭理视而不见的。但,她是第一个为她撑伞的。
她思慕一个人的理由,真是简单到可笑。
越是念及过往,明漪便越觉愧疚。屠酒儿当初喜欢她喜欢得那么单纯真挚,自己若无意,一直推却便是,她却偏偏听了掌门师尊的话,假装接受了她的情谊,欺骗了她的信任,辜负了她的挚诚。
最后,还了结了她的性命。
明漪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屠酒儿死前那个含泪的绝望目光,她那时就知道,自己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虽是为了道与义做这些事,可她明白,她生生世世,都再也不能安心修道了。
屠酒儿……
无解的劫啊。
也罢。
虽不知为何,但她的的确确回到了庚子年的三月初四这一天。
明漪苦笑,只叹命运实在弄人,死前,她那一生实在算不得美满安乐,可如今老天再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难道就可以逆天改命,扭转乾坤了么?该有的矛盾一直存在,该存的隐患一分没少,大致的走向,也是她一人之力无法改变的。
不过,若可以……
窗口处有微风掠过,吹得桌上一片薄纸拂过手背。
明漪捉住那片纸,顺手翻过来瞧了一瞧。
原来是那小狐狸昨日托师弟拿来的信笺。柔软的洒金熟宣被细致地裁成一方纸片,上面用极黑的上品徽墨写了几个潇洒的行草——
“昨日下山小游,遇一湘妃竹笛,高吹清脆,低吹浑厚,恰适上巳,望吹与尔听。”
湘妃竹笛……
不禁一笑。
这小狐狸,虽在俗世间落了个妖媚风骚的坏名声,可明漪接触后才知晓,她固然是风骚,但那些腌臜传言却大多是求而不得心生怨憎之人恶意传播开来的。原本她也觉得这种狐狸精不学无术,肚中无墨,只知搔首弄姿,魅惑人心,可和屠酒儿稍稍熟络起来后,明漪才了解这种看法似乎有些靠不住。
屠酒儿这只狐狸,深谙兼顾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爱读书,喜论诗,好喝酒。生性恣意洒脱,万事随心而走,处世为人丝毫不为条框规矩所累,最喜欢端着酒碗去听茶楼说书,或拍着酒坛和书生们高谈阔论诗词歌赋。由她总递过来的信笺也可看出,她偏好捯饬这些东西,连传个信用的洒金熟宣纸、上品极黑徽墨都是非常有讲究的。
明漪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信笺。她记得,原本的过往轨迹中,她没有搭理这封信,后来忙起来,也完全忘记了去回屠酒儿一声。
如今,不如去后山看一看。既然得以重活一趟,好歹也要见见之前没有见过的事与物。
大道不得偏离,细节总可走走异处罢。
明漪将那张信笺放入袖中,整理澴洗一番,出了门去。
将将走出百尺不到,便有一蓝袍少女迎面而来,见了她恭敬地作揖行礼:“明师姐好。这是去哪里?”
这少女名叫柳逢雪,十七岁,同出一门,相识十年有余,向来和自己比较亲近,关系较旁人要好许多。有些和别人说不得的话,和她都是可以说的。
“我去后山。”明漪道出实话。
柳逢雪诧异道:“师姐可是去找那只小狐狸?师姐忘了么,昨日掌门师尊才嘱咐过你,你现下需得去主殿领众弟子饮早茶的。要是被掌门师尊知道你和那小狐狸还有来往,他老人家可又要生气了。”
“逢雪,我昨夜里做了不好的梦,现在脑中混沌,只想找个清净地方呆一呆。况且,我本就是打算亲自去劝劝那小狐狸,希望她能早点离开这里,算不得忤逆师尊意愿吧?”
柳逢雪又拜了一拜:“既然如此,师姐便去吧,师尊那里我帮你圆过去。”
明漪点点头:“有劳你了。”
行过礼后,也不啰嗦,柳逢雪便前往主殿方向去了。
奇怪,不知怎的,她好像下意识就想违反一下既定的轨迹。若放在往日,像抛下主殿领茶去看屠酒儿这种事,是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发生的。
或许面对重来一次的机会,大部分人在遇到相同抉择时,都会选择背道而驰。
玉虚宫所处之地偏北,故而虽然已到三月,天气依然寒冷,空中仍有细雪。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明漪才走出了玉虚宫的领地范围,寻到那个简陋的木屋。
木屋建得不大,看上去也确实只够一个人单独居住。木屋门口圈了两块栅栏,左边栅栏里养了一些山鸡,右边栅栏稍大一些,分为两块,一半种着才冒出嫩尖的青菜,一半种了一小片茶叶灌丛。栅栏口放了两个箩筐,里面摆着晒好的茶叶。
生前,明漪曾陪屠酒儿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她知道这里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宜,对于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受惯了大富大贵生活的妖精来说,甚至可以称之为艰苦了。
行至门前,她犹豫了片刻,敲了敲门。
许久,无人作答。
可能是又到山下打酒去了吧。
这门没有上锁,一般也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偷窃。按理说,屋子主人不在,她该直接回去,可鬼使神差的,她竟一手推开了那扇木门,犹疑着慢慢踱进去。
凌乱不堪的桌面,瞬间抓住了她的眼球。
她靠近那台木桌,这里是屠酒儿习惯写字作画的地方,上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些她写过的诗稿和画的草本。已干的砚台旁边,有一根斑点纵布的竹笛,竹笛下压着一本用旧的簿子,看上去和自己那本手记簿倒是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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