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匈奴人连夜动员大军的次日中午时分,黄河两岸的大片九原郡属地上,依旧到处覆盖着数寸厚的薄雪。从陇西临洮起的秦长城一直延伸到九原的黄河岸边,而后出现一处断层,再从阴山山脊上另起了一道长城,顺着阴山山脉连绵向东连起了原来赵国的旧长城。
在离已经封冻的黄河岸边大约百余里的长城脚下,一处避风的大山坳有一大片连绵不断的营帐,足有数里方圆,营帐外围有一横排栅栏,栅栏前是一道半人深、丈余宽的大壕沟,一道三丈余宽两丈高的大辕门矗立在山拗口正中间的位置上,营地里还有零零星星的数丈高的哨岗塔楼,活脱脱一座军营一般。
此时,这座军营一般的营地里,四处冒出了阵阵炊烟,隐隐约约之中还有阵阵人声传出。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偌大的营地里,虽然四下旌旗猎猎招展,但却看不到一个来回走动的人影。那隐隐约约的人声似乎也只是从帐篷里传出来的。
在距离此处营地大约两三里开外的地方,同样是在长城脚下,在那顶着星星点点积雪的丛林中间,有一道道人马的影子在静静潜伏着。在一处林间空地里,匈奴前锋大将达拉希正与几名匈奴高级军官,蹲在那里指点着铺在地上的羊皮地图,小声地说些什么。空地四周,静静矗立着一圈高大彪悍的匈奴甲士,林弈在甲士旁边,茫无目的地游荡着,时而仰头看看天色,时而低头思忖着什么。
“木易!”与自己部下商议完之后,达拉希站起身来瞧见正在空地里游荡的林弈,便出声叫道:“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为何你们上将军的铁骑还不见踪影?”言语之间,有着淡淡的不悦。
“这个……”林弈连忙装出一副惶恐之状,来到达拉希跟前躬身歉然道:“请将军再稍等片刻!我想定是我军路上遇上了什么事,所以可能会有些延迟,至多再半个时辰,我想他们一定能赶到指定地点。”
达拉希用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珠子,盯着林弈犹豫了片刻,才勉强开口道:“也罢,便再多等你们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之后还见不到你们人马的踪影,那我们匈奴人只好自己动手了!”
“多谢将军!”林弈点头哈腰赔笑着说道。而那达拉希丝毫已经有些失去耐心了,径直撇下林弈,带着自己的部下扬长而去了。
在离那座军营般的营地不远处的山脊上,原本冷冷清清的长城垛口之间,隐约有着一些黑色人影来回晃动着。在一处烽火台上,杨坚毅正紧张地注视着山下不远处那座营地。
“杨司马!”一个浑厚的秦音打断了杨坚毅的思路,他回头望去,便见一名身穿着翻毛皮袍头戴圆形皮帽、活脱脱一个牧民打扮的青年人正向他走来。
“邵副将!”杨坚毅连忙拱手行礼道。
“你说匈奴人真会来袭击我们营地吗?”那位邵副将也冲杨坚毅拱拱手致意,望着山下的营地开口道。
“邵副将是不相信我们吗?”杨坚毅闻言皱眉道。
“不是,杨司马莫要误会。”那位邵副将闻言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太巧合了,我等才刚刚迁徙到这里还没几天,匈奴人就找上门来了,着实有些让人奇怪。”
“有何奇怪?我们昨夜不是说了,匈奴人七八万前锋大军就驻扎在阴山北麓,专门是为了对付你们而来的。而且连日来,匈奴人频频派出以千人为单位的小股骑兵,四下找寻你们的踪迹,这还不算那些数不清的匈奴斥候队。九原也就这么大的地界,况且严冬时节,到处无遮无拦的,想不被匈奴人发现也难!”杨坚毅冷哼一声说道。
“杨司马说得也是!”那位邵副将尴尬地笑了笑,望了山下营地一眼,笑道:“那这会我们可要让匈奴人“大吃一惊”了。”顿了顿,他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位上将军真有那么神奇吗?”
“说起我们上将军,那就有说不完的故事了!”杨坚毅脸色一缓,自豪地要与这位邵副将说起林弈的故事,便听他侃侃说道:“事情要从我们从新安回来说起……”
撇下烽火台上正在谈论林弈的两人暂且不说,烽火台下原本宽敞的长城马道上,此刻挤满了密密麻麻服色各异的男女老少。他们大多是北方牧民的一身打扮,三五成群地挤在一堆,相互依偎着取暖,一面低低地谈论着什么。
这群人正是跟随九原军旧部的秦人牧民。当年王离带走九原军十余万主力铁骑,去配合章邯剿灭山东各诸侯的叛乱。因了当时秦国庙堂把持在奸臣赵高手里,前去平叛的九原铁骑由于缺乏粮草辎重,最后全军覆灭。从那以后,留守九原的秦军铁骑便只有十万左右。
而就是这仅有的十万铁骑,在历经数次与欲图南下的匈奴飞骑血战之后,虽然勉强顶住了匈奴人的南下锋芒,但兵力也锐减至不足五万。之后,为华夏族死死抗住北方胡患的九原铁骑,却因为咸阳方面中断了给他们的粮草补给,而差点因此解散。
当时的九原军代理大将崔鹏痛心疾首,差点因此带着剩下的九原铁骑回咸阳勤王。在部下力劝之后,冷静下来的崔鹏终于想出一个无奈的办法。让剩下的这些九原精锐们,与边地的老秦人牧民们一起过起了游牧生活,以图自救。整支九原大军从那时起,便变成了一支亦民亦军的怪异军队。
由于九原军残部无力维持整个阴山地区的长城防务,面对汹汹来犯的匈奴人,边地的秦人牧民们纷纷自发地跟随九原军残部,军民由此而组成了一个游牧部落,在九原与阴山之间勉强游荡着生存下来。
在游牧之余,崔鹏仍不忘始皇陛下交给九原军的使命,时不时派出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精锐游骑兵,寻机偷袭北方欲图南犯的匈奴人,让匈奴人头疼不已却又无法有效地对付这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飞骑。
在几个月前,陇西军残部五千飞骑护送着数千名雍城撤出来的赢氏皇族,在长城脚下遇到了这支由九原军和牧民们组成的游牧部落。身为代理大将的崔鹏,自然二话不说地接纳了赢氏皇族和陇西飞骑,整支部落无论人马或军力都因此而增强了不少。
昨日上午,郑浩带着杨坚毅两人匆匆赶到九原军营地之后,凭着林弈交给他的那支铜管密函以及林弈的上将军印玺,迅速取得了崔鹏的信任。而后,郑浩与崔鹏商议了大半日之后,整个九原军营地便紧张地运转起来。
在凌晨时分,天色刚刚发亮之时,九原军主力便悄悄地开出营地,沿着秦长城先是顺着黄河东行一段避开有可能遇到的匈奴骑兵,而后折向北抵达阴山山脉,再重新摸向阴山山脉北上的三道山口。在斥候回报说,匈奴人已全数开出阴山山口,向南进发之后,九原军主力便悄悄占据了这三道山口,开始紧张地构筑伏击阵地。
郑浩带着胡两刀跟随崔鹏去阴山布置伏击阵地,杨坚毅则与崔鹏的副将邵正磊一起领着留守的五千陇西飞骑护送着营地里两三万的老秦人牧民以及赢氏皇族们,上了长城,以避开匈奴人的袭击。此刻,在营地内早已挖好了无数的陷坑陷阱,只等着匈奴人上钩。
杨坚毅两人还有一个任务,便是在匈奴人北撤之后,带着陇西飞骑紧随其后。一旦匈奴人被埋伏在阴山山口的九原军主力杀得大乱,杨坚毅两人就要领着陇西飞骑,从背后给匈奴人以致命一击。
林弈布置下来的此战,旨在一次打痛匈奴人,力争能大部歼灭这支匈奴人的前锋,以使匈奴人短期内不敢再度南犯。
闲话少叙,且说半个时辰之后,一个披着雪白披风的飞骑径直飞进匈奴人潜伏的那片上林里。
“木易,你们上将军的精锐为何迟迟不见踪影?”达拉希一脸愠色地质问林弈道:“我们的斥候已经向南侦查了数十里地,并没有发现任何一支军队的踪影!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到底有没有结盟合作的诚意?”达拉希语气越说越冷,脸色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这个……将军,我想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原因在里头,我们上将军与贵部绝对是有结盟的诚意!请将军您……”林弈装作一脸惶恐之状,苦着脸哀求达拉希道,不想话还未说完,便被达拉希一把打断了。
“不必多说了,你们中原人总是这样的狡诈,没有诚意!”达拉希恨恨地说道:“我们不会再等你们了,幸好我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消灭这支秦军根本不用你们插手!”说罢,达拉希扔下林弈,转身对一名传令官用匈奴语高声下令着什么。那传令官躬身行了一个匈奴人的军礼,便匆匆离去了。
下一刻,整个匈奴人潜伏的山林里,翁然大动起来了,一个个趾高气扬的匈奴骑兵骑上战马飞出了林地,在林地外的大草场上列成了三个万人方阵。皑皑雪地之上,一大片灰蒙蒙、黑压压的骑兵整齐地矗立着,等待着进攻的命令,骑兵们手中雪亮的弯刀发出阵阵耀眼光芒,胯下战马时不时一阵阵嘶鸣,其阵势倒也是颇为整肃。
为了此战能一举歼灭这支令自己万分头疼的神秘军队,达拉希不惜出动了整整六万精锐匈奴骑兵。他的麾下前锋大军总共也不过七万余,如此几乎算是倾巢出动。
在九原军营地北面的山林里是达拉希亲自率领的三万精锐,在南面的山林里还有三万匈奴飞骑。其实达拉希原本就不指望所谓的楚军能及时赶到。他的战术很简单,在进攻发起时,南北各三万麾下铁骑分别北推南进,将这支神秘军队合围在秦长城脚下的山坳里,一举歼灭之。
“嘿嘿,有你老小子喝一壶的!”望着达拉希远去的背影,林弈冷冷一笑,骑上战马,乘着匈奴兵们不注意之时,偷偷拐进旁边的山林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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