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了解到这个时代的情况,让韩乐和乔艺雨改变了原来的主义,两人本打算把这个月的时间当作短暂的停留,找个地方玩玩,“旅游”一下,去冬眠直到下一次苏醒。但是现在,不仅是他们俩,就连苏沛,也开始对整个时代本身,以及冬眠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艾伦对他们的新主意表示了赞赏,在他服务过的客人当中,很少会有人对冬眠本身产生这样的态度——许多人经历多次的苏醒,早已经把冬眠当成理所当然的一部分,但是眼前的三人,对待冬眠的态度似乎始终有所保留,这种谨慎的态度在这个时代而言是非常稀罕的——艾伦当然不会知道,这种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眼前的几个人是来自一个没有冬眠的时代,尽管他们都亲身参与了冬眠,但冬眠这个概念本身,对他们仍然是陌生的。
要深入了解一个时代,最好的方式就是从普通人的生活开始。显然,这个时代本身的人是不会像韩乐他们一样,吃住都在冬眠区附近——尽管这里相对于其他地方,也可以称得上是繁华地区,但是冬眠区的性质已经决定,这里不可能形成一个稳定的社会文化氛围,如韩乐之前看到的,酒吧里一群人聚着聊聊,就已经是极限了。
艾伦住的地方距离冬眠区不算近,地图上看将近数百公里——他来冬眠区工作完全可以算的上是出差,据他自己介绍,这份工作在这里还算是不错的,每周工作四天,每天也不过六个小时,当然,他这工作性质跟韩乐记忆中的导游是一样的,基本的薪资不算多,大头在卖出的产品提成上——也就是他之前介绍的那些东西。韩乐他们为了这趟“自由行”,买了一套为期一个月的人文产品,价值差不多近十多万加拿大元——当然,这个时代的货币价值已经跟韩乐印象中相差甚远了,这点钱也不过是普通人半年左右的收入,艾伦能从中拿到百分之3o多。
汽车刚刚驶出地下的时候,车窗就蒙上了一层寒气,和地下始终温暖如春不同,这个时候的地面还是冬天,放眼望去,道路两旁是看不到尽头的,白茫茫一片,被大雪覆盖的森林,如果不是道路两旁栏杆上,不时能见到的广告牌,韩乐几乎以为自己是穿越了时空,回到原始时代。
公路很宽也很干净,但车流不多,大概几分钟才能看到一次车——其中未必还有乘客,大部分都是货运车,这些车有的是一辆一辆单独开着的,车侧面播放着货运公司的广告动画,也有好几辆,甚至好几十辆一起依次排列的,远远看去,就像一列行驶的火车。偶尔见到一辆运着人的,相互之间都狠热情的打招呼,艾伦说,会打招呼的肯定是跟他们一样的旅行者,他们看起来总是有些亢奋,不过韩乐几个人算是个例外。
这个时代坐车并不是一件相对自由的享受,因为交通都是电脑统一管理,所以度都有严格的限制,提需要提前申请,而且出一定度范围还要收费——这让韩乐忍不住想起印象中的某企鹅游戏项目。不过稍微解释之后,韩乐还是表示理解——如果没有类似的规定,恐怕百分之9o以上的人都会让汽车始终保持在最高。
在道路的某些雪多的地方,汽车自动降下了度,韩乐看到几辆类似清洁车的“扫雪车”正在前方开路,跟常规车辆不一样,这些工具车是有驾驶员的,他们看起来普遍都很年轻,穿着橙色醒目的工作服,坐在驾驶室里,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相互之间还聊着天,看起来更像是在度假而不是工作。艾伦告诉他们,类似的工作有点像“公务员”,工作内容非常轻松,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工作者必须和政府签订工作协议,一般来说,至少是限定五到十年不能去冬眠。
要是在6o年前……韩乐总是忍不住想这一点,每次想到两个时代间巨大的待差与变迁,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是啊,仅仅是6o年,世界已经变得宛如天堂,再过6o年呢?6oo年呢?
也许,那些执着于冬眠的人正是抱着跟他现在一样的想法,才会如此义无反顾吧。
到目的地的时候,韩乐几乎没有察觉周围景色的变化,汽车只是顺着路边一条岔道一拐,进入一条地下通道,然后车窗外的白雪世界就变成眼前的灯火璀璨——没有印象中现代城市特有的摩天广厦,吸引住眼球的,只有路边上时刻能见到的人群——韩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了。
汽车最终在一栋两层小楼下停了下来,四个人出门,车又自动离开。艾伦去打开门,并为他们介绍:“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了,你们要喝点什么?咖啡?”
“茶吧。”韩乐喝不惯西方式的咖啡。
两层楼大概四五个房间,住了七八个人,基本上都是以情侣为主,此时大多数都不在家,有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坐在客厅,用好奇的眼光盯着几个陌生人,用英语问艾伦:“你的客户?”
“对,茶叶在哪?”艾伦在冰箱里便找便问。
男人去找出茶叶,又回头问苏沛:“你们是日本人?韩国人?”
“中国。”乔艺雨说。
“哦,”他笑笑,“那可少见,那你们冬眠的资格一定很老,四十年代还是五十年代的?”
几个人都没说话,因为都很清楚,说实话是不可能的——13年的时候,地球上的冬眠技术可还没出现呢。这时候艾伦叫道:“嘿,别那么多话。”
然后又解释:“他就是这样,话多……不过我们这冬眠者不是很多。”
韩乐多少看出来一点,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始终带着点不爽——不是不友好,而似乎是不太认可他们冬眠者的身份。
在艾伦的房间里,他小声解释了一下,这个时代,不管人愿不愿意,每个人心里都有对冬眠技术隐隐的心理倾向,在年轻人的群体中,这种心理总是倾向于反对冬眠,把冬眠视作不负责任,而等稍微长大了,经济条件好转后,就会逐渐倾向于支持——这种情绪在某些非冬眠城市则表现得更为明显,比如这里。
“冬眠时代就是穷人时代,”艾伦拿起他书架上一本实体书,对几个人说,“财富在这个时代更多表现为对时间的支配掌控,活着的人有权享受生活,但无权摆脱沉睡者的支配——百分之一的沉睡者在一天的苏醒时间内,也许就能决定活着的世界一个世纪。”
韩乐看了一下书名,《沉睡的21世纪》,看扉页的一串影响力说明,应该是当代的畅销书。
“政府都不管的吗?”苏沛有些疑惑,“不是可以通过税收调节之类的手段……”
“书里提到过类似手段的后果,”艾伦说,“过高的税收如果没有相应的服务为依托,那资本的外逃是必然的……很多有钱人都开始自己在地下自建冬眠区……你们应该听说过北极熊吧?那是以前很有名的一个冬眠组织。”
几个人都点头。
“北极熊最庞大的时候,据说经济影响力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单独国家。后来以中国政府为,各国纷纷插手之后,整个组织开始分裂,其中的一个分部,后来成立了一个所谓的冬眠自由联邦,专门吸纳有钱人,然后在南美、非洲等地大规模建设冬眠区,要遏制冬眠,除非全世界的国家都联合起来,要不然……真正财富顶端的人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全世界联合起来……”韩乐笑了,即使他这么理想化的人,也觉得这个想法太不现实,也许再过5oo年吧。
“你们平时不工作的时候都干什么?”问的时候,韩乐看着宿舍里的电脑,心里猜想着答案。
“游戏,聚会……”艾伦自嘲了一下,“还能干什么?”
是啊,还能干什么,对于自己猜中答案,韩乐没觉得意外。
艾伦打开窗户,指着窗外远处一块醒目的空白广告牌说:“看到那块牌子了没?上面经常会有一些活动,有时候让我们去当群众演员,有时候组织游行抗议,也有时候是参加娱乐活动。”
“听起来像是政府公告牌。”
“是社区自的,这个环境从我小时候开始有的,”艾伦回忆道,“那时候牌子上最多的事情,就是相互帮忙照看孩子……那个时候,牌子上的内容总是满的,总有办不完的事。”
“那事没人做怎么办?”苏沛插嘴,在他看来,既然是自的,那可靠性往往会非常之低。
“所以说我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我们的生活经验不一样,”艾伦说,“像我们这种非冬眠区,一般来说都比较团结,只要是能腾出空来,一般都是能帮就帮。尤其是这里,百分之6o以上都差不多是被父母抛弃的,也有一些是父母轮流冬眠的单亲家庭,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幼儿园的老师对我们说过这样一句话,说你们的父母觉得这个世界糟透了,所以他们都想去未来,你们要用行动去证明他们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