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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吃晚饭的时候,席妙妙已经上完色了,成稿了。

当她将稿子发给编辑的时候,距离截稿日还有整整四天,吓得编辑连发了三个黑人问号的表情,问她是不是被谁穿越了,或者鬼上身,发烧,哪里不舒服,最后甚至拉着她,语重心长地劝她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适当的时候,也可以放松一下。

席妙妙哭笑不得,自己在编辑眼里,都成什么形象了!

也难怪,她虽然不拖稿,但总是踩着截稿日的最后一小时交稿,如同钢丝死线上独行,她的画缺乏个人特色,交稿风格倒是独一份儿。编辑喜欢催她的稿,却没指望过她真的会提前交稿──拖延久了,身体也习惯了这种步调,渐渐变成不见棺材不掉眼泪的犯贱体质。

席妙妙曾幻想过微博上的一个段子,被邪恶组织抓去关着画画和健身,等她画出了山一样高的稿子,练出维密天使的好身材的时候,组织被正义警察一窝端了,她拿着稿子过着一生吃喝不愁,还有马甲线的人生赢家生活。

她没等到吃饱没事干的邪恶组织,却等到了更加超现实的上神。

悄悄抬目看他,他立刻察觉到,回首扬眉。

“我已经交完稿子了!”席妙妙赶紧点开跟编辑的对话框,以示清白。

“嗯,我信你。”

封殊失笑,指尖轻敲两下,伴随着敌方基地爆炸的声音,是他的关怀:“时候不早了,饿吗?想吃什么?”

方才进入画画的无我境界,完全不觉饿,他不提还好,一提,席妙妙就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难受:“随便吧,下午吃了日料,凉得慌,晚上想吃麻辣烫,我们下去吃吗?”

“早上答应了小陆,有需要的时候,一定要联系他,他会送上来。”

他轻轻皱眉。

在大部份时候,他是个相当好说话的人,且言而有信:“他一直哭着恳求我,如果他送来的食物不合你口味,那我再换吧,你看如何?”

席妙妙还能如何?

她活了二十五个年头,从来没有过别人哭着求着要请自己吃饭的体验。

现在,她已经是压寨夫人一样的地位了吗?

十五分钟后,两盆麻辣烫置於面前,餐桌上还体贴地铺了质地高档的餐布。

没错,两盆。

脸盆大的麻辣烫,里面放满了食材,种类应有尽有,席妙妙用筷子从一汪红汤中夹起一条迷之黑长软:“那个……这是什么?”

“夫人,这是海参。”

自称小陆,送餐来的男人毕恭毕敬地应道。

“哦,原来是海参,”她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只是话音刚落,就发现哪里不对:“等等,谁家麻辣烫会放海参啊?!”

“夫人可以仔细翻翻,里面还有鱼翅、鲍鱼、龙虾等等的食材。”

听上去还挺自豪。

席妙妙一边听着,一边用筷子轻轻搅动,可以看出厨师不惜成本的决心,随便一搅,他所说的名贵食材悉数映入眼帘,且个顶个的大,一看就知道没有偷工减料,诚意快要满溢出来了。

小陆犹自解释着:“时间仓促,来不及备更好的,只能从附近的酒店买来海鲜食材一用,下次一定用让两位更加满意,望夫人见谅。”

封殊对食物没兴趣,看两眼就放那了。

“妙妙,喜欢吗?”

他只在乎她的意思。

“我,我错了,”席妙妙已陷入暴风凌乱,语气艰难:“也许,我不是压寨夫人,我是大佬的女人……?”

从玄幻,一下子跳到都市频道,她心脏有点受不住。

小陆是位干练的年轻人,穿着深蓝衬衫,打理得一丝不苟,相貌堂堂,一身‘现充’的气息。她极少与这类擅长交际的人打交道,理应心生畏意,就像洗头时碰上爱推销爱说话的发型师。然而这时候,小陆却表现得比她还害怕,他像是深深畏惧着二人,忌惮她的喜怒,彷佛只要她不高兴,就能让他卷铺盖滚蛋,甚至落得更凄惨的下场。

面对她的疑问,他更疑惑:“你不是封哥的女人吗?”

封、封哥吗?

社会,社会。

“我姓席,你叫我席小姐好了,恕我问一句,”席妙妙揉揉太阳穴:“你也是神仙吗?”

“席小姐想问什么尽管问,不用这么客气见外的,封哥怎么说也是我们S市的上宾,当然,如果有幸可以有他长驻在S市就更好了,”

小陆头垂得低低的头,却在后半句疑问里抬了起来,目露讶异:“封哥果然是上面的!?可是我们没收到有人下来的通知……不不不,席小姐,我怎么可能是神仙呢?我……我也就手脚勤快一点,入了徐哥的眼,来帮忙跑腿干活的而已,绝对比不上封哥。”

上面的,下来还有通知,越来越像全国性的邪恶组织了。

席妙妙撇一眼空降的封殊,后者赧然:“匆忙下来,只让人给天帝捎了个口信,没来得及好好申请。”

“封哥果然不简单,”

小陆眉眼弯弯地奉承着,他远比封殊懂人情,短短几句话就明白席妙妙的顾虑,解释起来:“席小姐不用担心无功不受禄,占我们便宜之类的想法,封哥修为远超S市任何一个人,他有资格提要求,服从强者在我们之间是很正常的。”

席妙妙没被糊弄过去:“服从强者,那治安不得乱套?”

“我们之间的规矩,强者也得服从,因为违反规矩的人,会被群起攻之,再强,也顶不住一个市的势力,而且没那个必要,和气生财嘛,大家一起赚钱不好吗?打打杀杀的,又不是那什么……你说是吧。”

看出席妙妙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小陆语气就热乎多了,讨好的意味更深。

不过,她普通归普通,却听明白了里面的含义。

这么超现实的一群人,能在唯物主义的日常生活里藏匿那么久,必然有其森严秩序。不可能没有强者,只是,强得有限,他们可能会礼遇,却不一定会二话不说就视若上宾,少不了警惕试探。

显然,封殊在他们眼中,已经强得凌驾了秩序。

即使他们想肃清这位不速之客,也不知从何下手,甚至有自知之名,来一个死一个,来一队灭一队,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对手了。

席妙妙用起点都市小说的逻辑来想,猜得□□不离十。

“我同意,”封殊笑了笑,尽量显得温和一点:“动辄下杀手,不太好。”

温和得小陆差点跪下来叫爹。

须臾,才定定神,说辞谨慎多了:“我就不在这打扰封哥了,你们用餐完毕联系我,我派人来收拾就好,祝两位用餐愉快。”

席妙妙站起来要送他到楼下,小陆连连摆手:“哪能让席小姐送我啊!”

封殊放下筷子:“我送吧。”

小陆:“那就麻烦席小姐了,请席小姐务必送我出去。”

席妙妙真怕他哭出来,便站起身送他。

在狭窄的楼道,小陆更加高大,但比同龄男人瘦削许多,言谈间很有江湖气息,却不像是混社会的。到了一楼门禁前,他便礼貌阻止了她:“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本来让席小姐送我出来,已经很不应该。”

“嗯,”

“席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看出了这位年轻小姐的欲言又止。

“就是……好奇,你不是神仙,是什么……”

要揭人老底,席妙妙怪不好意思的。

小陆不以为忤,爽朗一笑:“哦,这个,看来席小姐接触这个圈子的时日还很浅,没开眼吧,我修为很低,封哥恐怕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真面目。”

“我是蜈蚣,跟徐哥很久了,这是我的名片,”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张卡片交给她:“有什么需要的,就联系我吧,再见。”

告别了她,小陆便消失在浓重夜色之中。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乍一看过去,真像一条动作灵活的蜈蚣窜进巷道路,拐角便消失不见。

‘我也就手脚勤快一点,入了徐哥的眼’……

想象百足齐动的样子,席妙妙抖了一下,转身飞快奔回家里。

面对着赏心悦目的男友,她顿生感慨:“封殊你原形要是昆虫,我都不知道怎么爱你了。”

“嗯?”封殊正对着一盆红汤犯愁,回头看她:“所以,你现在爱我。”

“……重点不是这个啦!”

“还有比爱我更重要的事?”

封殊神色严肃,说得她一时失语,想含糊过去,他却不肯退让,眸光灼灼地看住她,像黑海里有条杀│人鲸在盯着自己,头皮发麻。少顷,她终於气急败坏地坐下来,夹起一条海参,恶狠狠咬掉一半:“没有,行了吧!”

“嗯。”

这句音节,他说得特别温柔。

那一片黑海,怕是盛了蜜,浸泡得杀人鲸也只会求么么哒了。

笑意太明显,席妙妙憋住股气吃得很快,麻辣烫味道足,虽然只是微辣,也架不住她吃得快,没一会便辣得满脸通红──什么山珍海味往麻辣烫里一放,味道都要被盖过去了,何况本就是尝其鲜味的海产,鱼翅像粉丝,她平时也不爱吃这种破坏生态的海产。

当然,主要原因是贵。

饭后,席妙妙体验了一把大爷过日子的方式──以前她吃完外卖,得赶紧收拾,放久了招虫子。现在她只需要擦干净嘴巴,往床上躺着玩手机,封殊就会帮她把垃圾扔到外边的收集箱里。

舒心!

席妙妙抖着二郎腿想,如果恋爱是这样的,那她这些年错过了多少啊!

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又想到,像老家亲戚安排给自己的相亲对象,就算谈上了,恐怕也只有自己伺候他们的份吧……想到那天让她差点旧病复发的对话,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

‘我这个人特别支持男女平等,女性也应该出去工作,只不过带孩子跟家务也不能落下了,只要把家里的事情操办好,我觉得女性很应该有自己的工作,整天赖在家里吃老公的,直男癌已经过时了。’

学了几个网络词汇,就当作时髦的谈资卖弄,事后想想相当好笑,但当时吃了一整个抹茶欧包的席妙妙只觉得胃气上涌,替对方尴尬得想挠脸,碍於长辈面子,以及温女神在扣扣消息里的‘求求你听他说下去,我想知道这人有多弱智,回来请你吃饭’,只能坐着听他说完。

最后相亲男纾尊降贵地要请了这一个抹茶欧包的时候,席妙妙才笑着拒绝。

‘我听姑姑说,你二十八岁月薪就已经四千了?那还是我来请吧,毕竟我上个月到手刚好是你的一倍,’她一顿,补充:‘税后。’

后果,自然是爸妈在亲戚面前下不来台,大失面子,暴跳如雷。

可是,有些事情,不坚持,就会连本质的自己也弄丢了。

席妙妙在床上连滚三圈,滚到一个能注视着客厅沙发上的封殊的位置,与他视线对上,她还没来得及发散什么感慨的思绪,唇角就先一步扬了起来。

好像,看见封殊就想笑,已经是身体本能的一部份。

夜幕笼罩着整座城市,街道上的车流变得稀少,席妙妙饭后又小睡了一段时间,才被封殊唤醒来,洗把脸上天台起飞。

这次有了心理预备,兴奋里夹着惧意。

封殊:“骑上来。”

“……”

想象了一下好友看见这个体位时的表情,席妙妙艰难拒绝:“要不,你抱着我飞吧。”

“好。”

上回好了伤疤忘了疼,席妙妙低估了在天上御剑飞行的惊吓程度,甫飞上天,她就忍不住紧紧攥住封殊的衣领,差点让他透不过气来──不过他不需要氧气也能活,俊脸依旧一派平静,还有心情架起结界,让外人看不见他们,也听不到她的尖叫声。

“别怕,有我在。”

她哭唧唧:“怎么可能不怕!怕得心都炸了!”

封殊叹气,低头,整张俊脸便霸占了她的视网膜。

“你不是说,你不怕我吗?现在,你只看得见我了。”

“……”

席妙妙觉得自己的心脏确实要爆炸了,另一种意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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