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在超越户外的院子里停好车,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戴上墨镜遮去哭过的痕迹。让人来拿了桃子去做签售会的摆盘,和做餐厅自助午餐的水果。
签售会很顺利地开始,背后的Led大屏幕上播放着作者在七大洲的最高峰和南北极拍摄的照片和视频,配上雪山上狂风大作的背景音乐和四周攀岩壁上攀岩者们高难度的攀岩动作,签售现场,人们安安静静地排着队等签名,整个攀岩馆都笼罩在震撼和崇拜的静默气氛里。
签售会正常开始一会儿,舒曼就回到了自己在办公楼四楼的办公室,坐到电脑前看上个月的会计报表。
周一军守约地一直陪在舒曼旁边,这会儿,他伸长腿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不时传来风声、海浪声。
“老周,你能不能戴个耳机啊?”
“忘记戴来了,借你的用用?”
舒曼拿出耳机递给他,“看什么啊?这么迷!”
“澳洲很火的一个家伙的Facebook《Sam'trip》,这家伙之前发各种登山户外技术贴,旧照。最近半年就这么开张牧马人在澳洲、新西兰、大洋洲晃,就发图发视频,和纯冰冷技术贴,有人的没人的地方都被他去遍了,从不回应任何人。最近断更了,每天无数人去求他骂他,他从不回应。”
“我看看。”
周一军把手机递给她:“我老婆转微信上发给我的。”
“你们两个真是奇怪啊,就这么两地分着?你说你现在有钱了,为什么不去澳洲跟他们母子一起?”
周一军找到了他的投资人,了结他的佳林花园四期的烂尾工程后,他把地产公司交给他弟弟,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超越户外俱乐部,去年重新注册了新公司,和刘伟一起经营天龙岩场。
舒曼也顺利拿到了五年前花光所有积蓄买下的那间商铺,她站在商铺门口,想着两年前江山逼着周一军还她一间商铺,想着自己当时站在商铺前不停地撒娇哄江山开心,那些记忆好像上辈子那么遥远。
“那鬼地方,走几里地都见不到一个人,我呆不下去。她又不肯回来,那不就这样了。还说我呢,你自己为什么不去?你们不也这么分着。你再帮我求求大海哥,让我入点小股吧?超越在你手里,现在可是热得烫手了。”
“你哪根神经告诉你大海哥会听我的?”
“你别告诉大海哥是我说的,超越在你手里的市值是比在他手里都翻了几倍了。他做房地产是把好手,这方面他不太上心。”
舒曼想你根本不明白他的想法,他就想超越死掉,也许三年前真的该把超越卖掉,那么江山还会好好的在自己身边。
舒曼认真地开始看周一军的手机,不错,就是在达尔文停止的,“老周,我转给我了。”
“我觉得不是要转给你,要转给大洋洲部的,线路都不用规划,完全照搬他的,路上的装备,哪里出发,几点出发,走哪条线,在哪里扎营,只差哪里有个坑都说了。”
舒曼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行走在澳洲广袤的杳无人烟的大地上,从阿德莱德到达尔文,从墨尔本到珀斯,从珀斯到凯恩斯到堪培拉,从新西兰南岛到北岛……,想着他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扎营,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无依无靠地孤单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舒曼感觉心都碎了。
“我出去一会儿,”舒曼说着站起来。
“是不是,不要跟着我的意思?”周一军在后面说。
舒曼来到走道尽头,打开江山的办公室,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舒曼抚过那些旧照片,其实“原来”早就不在了。
下午的演讲会更加*迭起,随着他每登顶一个山峰,每更换一次背景图,听众欢欣鼓舞,掌声雷动。讲到最后,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站起来跃跃欲试的样子。
两位登协会长讲话时,主持人让人来问舒曼:“舒总,他们希望你讲几句。”
周一军说:“不是说好不讲的吗?”
“不,我讲。”舒曼走到前面。在主持人的示意下坐到了话筒面前。
“下面我们请超越户外的CEO,著名登山探险家江山的夫人给我们讲几句。”
舒曼靠近话筒开始讲起来:“英国探险家马洛里的名言,也是登山界的名言:“山就在那里”。是的,不管人登或不登,山就在那里,永远在那里。我们经常说我们征服了某某某山峰,我们真的征服了吗?”
“在我先生的帮助下,我曾经登顶了哈巴雪山。我知道对于在座很多人来说,那只是个起步,但是对于我已经是极限了。站在绝望坡前,我真的绝望了,如果没有他,我上不去的,我感谢他给了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体验。我每走一步,都在超越我的极限,每一步都感到自己生命的爆发,当我站在哈巴雪山顶上,周围是白茫茫的雪山,和没有一丝杂质的湛蓝的天空,我站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我觉得我自己和这雪山一样单纯一样干净。我回到了我生命本来的样子,这世界回到它本来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这世界的心脏在一起跳动,人世间的一切蝇萤苟且都不再有意义了。这是雪山对于我,对于江山的意义所在。我们从来没有征服雪山,是雪山让我们回到了生命最本真的状态。”
“我先生跟我说过:“上天眷顾你,让你顺顺利利地登顶,顺顺利利地下山,很多人比你身体更强壮、技术更好、装备更精良,但是他们就这么脑水肿肺水肿到下来,甚至死了。”
“也许有一天,你的好运气用完了呢?你就永远留在雪山上了。那些永远留着雪山上的人,他们的亲人无穷无尽的哀痛没有人知道。登山者们每一次离家,他们同亲人们都要经历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我们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来临,或者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临。还有登山者们内心对亲人的无法自拔的愧疚。他们不会跟别人说,也没有人知道。”
“我一直没有答案,我们是要不顾一切地追求我们的梦想?还是要珍惜每一天,爱我们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生命是我们每个人自己的生命,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单独出现的。每一个生命都有无数关爱他,与他关联的生命。当我看到我爱的人孤零零独自行走在人世间的时候,我心都碎了。”
“我没有答案,什么才是人生的意义?谢谢大家,请你们也问自己,什么才是你人生的意义。”
舒曼回头看见自己和江山站在哈巴雪山顶上拥吻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她又补了一句,“谢谢资料组的同事,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照片,谢谢,谢谢,谢谢!”
作者和他夫人上前拥抱舒曼。
舒曼对作者轻声说:“对不起,我搅了你的局。”
“不,你说出了我内心的话,我不敢说的话。”
晚宴是超越户外主办的签售会的庆功宴,也是攀岩分站赛考察团的送别宴,参加的还有本市的其他几个户外俱乐部。
本来超越户外就是一支独大的,江山和老雷的个性是不与任何俱乐部往来的,江海懒得发展超越,也就不搭理他们。舒曼说服了老雷把其他小俱乐部联合起来,创办了两届国际攀岩节,今年是第三届。
蛋糕做大了,大家都分到不少份额,那些俱乐部是很感谢舒曼的,也才有了小江山当武林盟主的玩笑。凡是舒曼需要人帮忙捧场的时候,他们都是会来的。
除了周一军,没有人知道江山失忆,大家只是知道他失语,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分居了三年。这些人肯帮她,同情也是很大的原因吧?
今天舒曼的演讲博得了更多的同情,她原本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没想到引来那么多人可怜她,每个人都来敬她酒表达自己的善意。
一晚上她跟体育总局的官员喝几杯,跟登协的会长喝几杯,作者喝几杯,他的团队喝几杯,再跟其他俱乐部的人喝几杯,周一军和超越户外的其他人还替她喝了不少,但是没多久舒曼还是差不多喝醉了。
周一军打电话让小刘来接她,扶着她下楼去。
“不好吧?我是主人啊!”
“走吧,还有你的副手呢,超越一大堆人在里面呢,小刘来了我就回去帮你顶着。”
到了楼下,舒曼虽然站都站不住,但是还是坚持要站到酒店门外吹吹风,她希望自己能清醒起来,“周一军,你说我一个被遗弃的女人在超越是不是个笑话啊?我在这里干什么啊?”
“不要乱说,大山哥会想起你来的。”
“不会了,他不会想起我了,他不仅没想起我,他还讨厌我。”她快要倒下去了。
周一军尽力地抱住她。
路虎车到了,车上下来的不是小刘是江山,他没有理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周一军,抱起舒曼放到了副驾位上,给她系好安全带,开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