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琳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有了定居的打算,吃过早饭便唤上姬寒绸缪此事。明钦虽不赞成,却也不便拦阻,权且任她奔劳。姜瑶是小孩心性,不耐枯寂,嚷着要出去玩耍,又招呼文竹陪同,家里清静下来,明钦正好研索一下新近学得的几种功法。
各人就此散去,明钦躲进书房琢磨《金刚经》的奥妙,以备用梵唱之法唤起姬王后的灵识,不觉到了天色将暮,众女才意兴阐珊的回来。
明钦见几人脸色都有些怏怏,追问之下才知道想在仙界定居也得一套繁琐的程式,尤其少不得仙篆之类,姜琳姐妹刚从祖龙皇陵出来,哪里有这些物事,文竹虽由沈家办了证验,也是经不起查证的,几人奔波一天,这事连个影儿都没有着落。
摩夷天的仙吏是出了名的苍蝇性和死要钱,对待仙民就像猫吃老鼠一般,非要折腾够了才肯施施然下嘴,有钱都未必办得成事,想要在三五日以内安安稳稳的落户,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钱和权可谓是中夏社会的两大利器,恰似人之双足,惟是两者足备,则无往而不可行。明钦有心找邓中出来狐假虎威一番,又觉得不太合适。前者利用他们营救高观博已是拙计,这些人招摇撞骗,迟早要东窗事发,跟他们牵扯太深反生后患,况且他对姜琳的计划本就不甚赞同,她姐妹又神通精强想必另有手段。
如此过了两日,倒也风平浪静。只是龙女姐妹答应筹备的东西一直没什么消息,何秀苓允诺下帮他找所庭院也没有回信。到了第三天,一大早,谭凝紫倒是如约以‘灵犀佩’打来招呼,要带他同回天女门践约。
明钦和姜琳简单商量了一下,给她留下龙女和何秀苓的‘通灵符印’以便联系,稍作安排便暗怀着心事悄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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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凝紫早等在衍息宫外面,一袭淡蓝直裰十分素朴,秀发挽个道髻用木簪簪着,执一柄银丝玉麈和柔荑难分颜色,衣带当风,面罩薄纱,伫立在通衢薄雾之中,超逸非凡。
“谭师姐,早啊。”明钦快步赶上,笑道:“不知道‘迢递崖’离此间有多少路程,咱们可需要搭乘仙车吗?”
谭凝紫轻哼道:“咱们虽然不比出家僧道,却也是道门修行之士,动则以仙车代步,可不把修行功夫都落下了,此间到迢递崖虽然有几千里路程,于我们道德之士来说也不算什么。你有神飞之术不是比仙车更加逍遥吗?”
荀卿有言,‘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修行之士虽则精研术法,于器物一道也不可或缺。就以脚程来说,以境界高低固然有提纵术、轻身术、御剑术、五行遁术、腾云驾雾种种不齐,若是长远赶路多半要一些车骑代步,煊赫的神佛大多有坐骑、灵宠,次一些也有些鸾车、玉辇。大约安逸舒适总是人情好尚,道家祟尚养生超逸,统御天界以来自是将此道发扬光大,若是神禹之道、墨翟之学领天或许又是一般光景。
“话是如此。”明钦悠然一叹,揶揄道:“不过谭师姐是掌门大弟子,又是奉师命出来找寻‘月绝书’的,门中想必拨下了不少经费吧,来日将‘比目环’献上去可是大功一件,师姐何必节省那几个车钱呢。”
谭凝紫不悦的横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我天女门的规矩,我门素来清俭,不比那天庭的部司,师尊待我恩深义重,为师门奔走乃是份内之事,哪里有什么经费。你可不要乱说。”
明钦见她认真起来,只好讪然一笑,讷口不语。
两人边走边谈,不一刻出了砥砺峰,这时天色尚早,人迹寡少,谭凝紫认明路径,使个云步掠起半空,明钦连忙幻出凤凰金翅,紧随其后。
两界山山势连绵,亘断欲界六天,杳无边际。听谭凝紫的话头,迢递崖也是隐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两界山东边与银河相接,更向西去奇山怪岩难以计数,多有人迹罕至的地域。
两人虽有不俗修为,到底比不了超凡人圣的真仙,再加上山深谲怪,多有不可名状的妖兽出没,两人只在低空飞行,中道休息了两回,到了暮色临近,行了约摸有二三千里路程,只见一道雄峻的山峰矗立在云雾之中。
“不走了,前面是万雷山,近来多有妖怪出没,咱们下去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吧,过了万雷山迢递崖就不远了。”
谭凝紫停住云步,指着前面黑兀兀的山头如是分说。明钦自临天界还没有这么匆匆忙忙的赶过路,早就心生懈怠,闻言欢喜的应了一声,降下云丛。
“我记得那边有一座莽祖庙,多年来无人祭祠,却也可蔽风霜,咱们拾些柴火,我这里有些吃的,还可将就一下。”
谭凝紫游目观瞧,向着一片松柏掩映的密林当先走去。
明钦道路不熟,惟以谭凝紫马首是瞻,困意袭来只想倒头就睡,对于她说什么却不甚关心了。
密林后面果然有一座灰瓦白墙的庙宇,门楹上横着一块旧匾,写的是‘怀莽堂’三个字。
明钦对天界不甚熟悉,虽然对题字有些疑惑,也无意深究,推开庙门只见里面空荡荡的,既无神龛也没铸像,只有些蛛丝网尘四处飘飞。
“这莽祖是何许人呀,怎么不见神像?”明钦随口问道。
谭凝紫冷笑道:“这莽祖自号‘纯阳祖师’,又称‘全真教主’,可是毛族中的一个大妖魔。他生时不惧果报,不屑人言,前不思祖训,后不顾儿孙,搅的摩夷天天翻地覆,人竞相食。听说自打建了这怀莽堂,万雷山夜夜鬼哭,阴魂不散,人不敢过,久而久之便荒弃了。”
明钦奇道:“照师姐这般说,莽祖诚然是一个大恶人,自古道盖棺论定,这妖魔既然已经死了,后人难道还不能申其罪状,伐其残贼,反而建庙追思,这般是非不明,善恶不分,岂不是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