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
斗到难舍难分之处,梅吟雪娇喝一声,鞭势弯折如同层起的波澜,步步紧逼。鞭梢电光吞吐,凝而不发,直似择人而噬的毒蛇。
于灌愁连退数步,怪叫一声,腾身化作一团白烟。氤氲缭绕中,扑棱棱飞出一头毛羽雪亮的白鹞。
那边钟遇穷变化成一头凶神恶煞的怪兽,毛发披垂,仰天长啸,尖利的齿牙闪着冷芒,直立而起,形容可怖。
“找死——”
明钦冷笑一声,毫不畏惧。撑开金翅飞到半空。运转神念召唤出‘锻魂塔’来,琉璃塔盘旋而出,金光暴涨,紫气环绕,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压将下来。
钟遇穷呆了一呆,慌忙吸一口气,举起褶皱横生的鬼爪向上撑去。
气劲交撞,只听的砰訇巨响,好似山摇地动一般。钟遇穷闷哼一声,半截小腿生生没进泥土中。
明钦乘势掠至,挥动竹节鞭在他脑袋上没头没脑的砸落下来,宝甲上的勾陈精魂光芒大亮,张口吸纳钟遇穷身上的精气。
竹节鞭是勾陈头角所化,很有镇妖辟邪的效用,每砸一鞭,钟遇穷的身躯就萎缩一分,精气无声无息被吞食流走。
钟遇穷嗥嗥怪叫,充满惶恐惊惧的味道。目光哀恳的望着辟易远扬的于灌愁,期盼他能够返身相救。奈何于灌愁被梅吟雪牢牢盯着,自顾不暇,纵然有心相助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妖怪大多以势利相结,全没有道义可言。
明钦抖手在钟遇穷肩背上抽打了两记,指着十步之外心惊胆颤的于灌愁,厉声喝道:“回去告诉那什么独尊王,让他关好洞门,休要生事。如若不然,我就踏平他的巢穴,将你们这群邪魔外道挫骨扬灰。”
说话间,钟遇穷身躯渐弯。早已支持不住,忽然将身一矮,隐没到泥土中,锻魂塔砰然一响。砸落到地面上。
过了片刻,钟遇穷在数十步外跃将出来,滚地化作人形,衣衫污烂,狼狈不堪。拱着后背呼哧喘气。
于灌愁连忙纵身落下,从旁扶住心虚的道:“老钟,你不要紧吧。”
钟遇穷冷哼一声,脸色难看,盯着明钦恶狠狠的道:“你这野小子竟敢殴打独尊宫的使者,我家大王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瞧。”
于灌愁帮腔道:“对,归义庄给脸不要脸,胆敢跟咱们独尊宫作对,大王出关必拿尔等祭旗。”
“我看你俩今天是不想回去了。”明钦微微哂笑。撑开金翅扑击而上。
两人已经是惊弓之鸟,于灌愁急忙撇开钟遇穷,飞快的道:“老钟你先抵抗一阵,我这就赶回独尊宫禀报大王。”说完扭身现出妖身,振翼而起,急窜入云丛中去了。
“等等我。”
钟遇穷骇然变色,慌忙钻到泥土中作速逃遁。
明钦冷笑一声,并不急于追赶。刚从云头落下,杜老鬼颤颤微微的迎了上来,忧心忡忡的道:“这下得罪了独尊宫。可该如何是好?”
明钦认得杜老鬼就是昨晚布置婚礼的管家,只是白天阴魂难以显现,白骨暴露,瞧起来有些吓人。
“杜总管。夫人和师傅现在何处?”
杜老鬼嗟叹道:“回禀少主,这个老奴也不得而知。这一带山岭白骨遍野,无人收敛,夫人亡殁之处已经沧桑几变,少主可以在见到夫人的时候自己叩问。”
明钦一听这话,果然印证了心中猜想。不由心生凄恻,叹了口气,转口问道:“那独尊宫又在何处?”
“好叫少主得知,独尊王是西皇的义子,厉天王的兄长,当年迎归小帝释,扶保天家,本来大有可为。可惜独尊王狼子野心,急于废帝自立,最终投靠秃发人,充当走狗,身败名裂。”
杜老鬼顿了一顿,指着于灌愁的离去的方向道:“独尊宫离此不远,就在二十里外的‘足食坡’下。”
“好,你不必担心。我去会一会那独尊王,晚些时候再来拜会夫人。”
明钦知道穷愁二妖回去必会搬弄是非,到时候独尊王派人来攻,对于归义庄实是没顶之灾。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他和梅吟雪联手的话,足以对付真人境的顶尖高手,若能扫穴犁庭,一举荡平独尊王这个心腹大患,实在是上上之策。
“不可。”杜老鬼大惊道:“独尊王麾下号称十万妖魔,苍梧十三家无不俯首听令,少主孤身前往与送死何异?”
“你好生看守庄子就行了。此事我自有决断。”
明钦不为所动,招呼道:“雪姐,我们走。”
梅吟雪怔了一怔,明钦往常都叫她梅神统,头一回用这么亲近的称呼,看来这小子有事求人的时候,还是很懂得低声下气的。
…………
两人飞身离开归义庄,直奔二十里外的‘足食坡’而去。
明钦试探道:“雪姐,你看咱们此行有没有把握?”
“如若要对付独尊王手下的十万妖魔,咱们人单势薄,自然无异于飞蛾投火。”
梅吟雪微微一顿,转口笑道:“不过单狙杀独尊王的话,你我联手并非没有机会。”
“不错。”明钦知道梅吟雪心思机敏,跟聪明人谈话就无需繁言赘语。忖思着道:“穷愁二妖说独尊王新近出关,正欲重振声威。铁崖将军恰在此时封锁望乡岭,他的图谋说不定便和此事有关。独尊王是大西皇的义子,相传大西皇曾留下一比宝藏,说不定便在荒冢之中。”
“英雄所见略同。”梅吟雪淡然一笑。
明钦微笑道:“雪姐,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独尊王和铁崖将军哪个都不好对付,此行无异是火中取粟。必须你我同心戮力方有可为。我这里和你打个商量,如果能拿到什么宝藏灵器,我分文不取。但是你得帮我取下独尊王的脑袋。”
“你倒会慷他人之慨。”梅吟雪微微失笑,沉思着道:“咱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理当守望相助。不过若到了生死关头,你也别指望我舍身报效。至于收获吗,自然是你我均分,我梅吟雪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也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
“暂且不说大西皇的宝藏,独尊王号令十万妖魔,他的独尊宫岂能没有值钱的物事。我要诛杀此獠。是为了归义庄的安危着想。雪姐肯挺身相助,小弟感激不尽,哪里能跟你分什么财利。”
明钦满目真诚,可惜梅吟雪眼盲看不见。他说的自是实在话,不过也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关窍。独尊王压服苍梧十三家。统率十万妖魔。此獠一死,归义庄极有可能取而代之。区区财宝如何能跟这种地位相比,梅吟雪只是个外来生人,全无掌控苍梧野的可能。
“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等除掉了独尊王你还能信守诺言的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都是聪明绝顶,心思多变,想要互相信任可不容易,不光明钦顾忌梅吟雪心生反侧,梅吟雪同样害怕他出尔反尔。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两人口头达成同盟,按下心事,穿山越岭,寻觅独尊宫的方位。
二十里的路程对两人来说并不费什么力气,蹑影追风,势如奔马。约摸用了一刻钟时间,降落到一片高坡之下。
“在这里了。”
明钦一眼瞥见山脚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足食坡’三字,足字上头似乎有些刮磨的痕迹,明钦端着下巴思量道:“这地名有些奇怪。难道是出自《论语》中足食、足兵、民信的议论吗?不知上头磨掉的又是什么字?”
梅吟雪哑然失笑,想不到他还有这等闲情逸致,想了片刻道:“可能是一个‘不’字。”
“不足食坡?敢问作何解释?”明钦讶然道。
“独尊王的平生我也略知一二。他自立不成,投降秃发人。将天家的山川地形、兵守虚实尽皆出卖,致使天南失守,复兴大业一败涂地。时贤评价他的罪恶,食肉寝皮不足以纾解愤恨。不足食的说法大概便是准此而来。这里既然是他的葬身之所,妖子孽孙文过饰非,磨掉‘不’字。不知就里的还以为是丰衣足食的意思呢?一字之差,忿恨难平就成了歌功颂德,这份溜舔的功力真是相当了得。”
梅吟雪轻声嗤笑,世间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风气不是一朝一夕养成,这种事司空见惯也就见怪不怪了。
“有人来了。”
今次勇闯独尊宫,关系到归义庄的安危和苏梨落、赫连舜华的处境,明钦格外用心,神识警觉,不敢懈怠,察觉到风声响动,连忙揽住梅吟雪的纤腰,藏身到道旁的长草中。
“你……”
梅吟雪浑身一热,她聪明强干,术法高强,出入偃武堂人人敬畏有加,即便是对她心怀爱慕的魁君三公子操霸也是低声下气,不敢稍拂她的心意,连玉手都没有碰触过。
明钦前次将她冻结成冰,往来携持,隔着厚厚的冰层还不觉得如何,这回竟然斗胆揽抱她的细腰,下意识就想一个耳光甩过去。
衣袂破风之声迅速侵近,两个狼狈万状的家伙落到山道上呼呼喘气。明钦偷眼一瞄,却是落慌而逃的钟遇穷和于灌愁。
他俩的遁术不及明钦和梅吟雪疾捷,一番紧赶反而落到了后面。
“老钟,那小子没有追来吧。”于灌愁心神不定的朝背后张望。
“你想多了,难不成他真得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追到咱们独尊宫来。大王恼怒起来,一根指头还不按死了他。”
钟遇穷呸了一声,喝骂道:“姓于的,你这混账太不够意思,只顾自己逃命,一点不管兄弟的死活。”
“老钟,我这是救你呀。”于灌愁痛心疾首的道:“你说若是咱俩都栽在归义庄,谁给大王通风报讯,谁给你报仇血恨。只要我安然无恙,有大王的威名镇着,量那小子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看似先逃了,实际是救了你,好好想想吧。”
“好像也有些道理。”钟遇穷挠着脑袋道。
于灌愁鼓唇弄唇,口若悬河的道:“那小子又有女娃帮手,她那条鞭子着实厉害。我的功力远不如你,倘若拼死相救,咱俩谁都逃不掉。说到智谋,兄弟我也有一日之长。现在那小子必是惶恐难安,生怕大王派人报复,说不定过个一天半日,就乖乖的负荆请罪,将归义夫人送来了。”
钟遇穷点头道:“听说归义夫人有一位金兰姐妹,是归义军的总教习,长的如花似玉,刚才那女娃也不错,到时咱哥俩一人一个,好好煞煞她们的威风。”
“那是。办好了这件事。还怕大王不奖赏你我吗?”
两人说到开心处,不由眉开眼笑,咽唾流涎,似乎几个美貌佳人都落入掌握了一般。
梅吟雪听他俩言语猥*亵,忍不住俏脸一沉,握紧软鞭,差点要跳将出来将两人电成焦炭。
明钦察觉到梅吟雪的异动,连忙按住握鞭的玉手,搂着纤韧若有弹性的腰肢死活不肯松开。
钟、于两人议论了一会儿,踌蹰满志的往坡上行去。
明钦松了口气,梅吟雪猛然挣脱开来,抬起玉手朝他脸上打去。娇怒道:“你敢占我便宜?”
明钦唬了一跳,心念电转,并没有闪身躲避。一记耳光结结实实的甩到脸颊上,梅吟雪先自呆了一呆,讶然道:“你怎么不闪躲?”
她目力不便,如若明钦极力闪避的话,自然没那么容易打着,不过那时她必会怒气勃发,就此翻脸也说不定。
明钦想明了这些关节,只好吃点苦头消解她心头火气。反正他神魂化身也不至于打坏了。
“事起仓猝,原非有心。冒犯之处还望雪姐多多见谅。雪姐想给我一点教训,小弟敢不领受。”
梅吟雪打他本来是理直气壮,见明钦平心静气,赔礼道歉,反倒像她无理取闹一般。沉静了片刻,冷哂道:“好啊,不管有心无心,便宜你是占去了。别以为一记耳光就可以揭过此事。想让我消气,你就把抱我的那只手砍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