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黑子抬手一把把她扣到怀中,“再给我几天时间,最晚下周,就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萧红僵僵地被他抱在怀中,闻着熟悉的烟草味道,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她点点头,笑了一声:“好。”
萧红带黑子去了云城的那间小屋,黑子都十分惊讶,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买了一套宅子,只是他有些奇怪。
房子是老式私宅,明显很旧了,周围也都是拥挤的民房,出去就是一条条弯弯绕绕的巷子,车子都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外面马路边,加之附近到处在拆迁改建,环境特别差,条件好一点的都已经买了房子搬出去住,剩下的都是打工租户或者不愿意搬的老人。
黑子问:“怎么会想到买这个地方?”
萧红:“这地方很好,人气足,又热闹,我买来打算以后养老。”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整理带过来的东西。
当时黑子竟然生出一个错觉,觉得她似乎早就做好了要孤身一辈子的打算,而等她老了,没地可去了,她便从远方回来,藏匿于这个深巷的小屋里,一个人守着这过完最后的时光。
简直难以想象,黑子走过去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相信我。”
萧红点了下头:“好,我会在这里等你。”
那天萧红独自留下,她让黑子先开车回去,起初黑子当然不肯,想要留下来陪她,可她坚持,“你担心我什么呢?担心我会做傻事还是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没关系的,如果我捱不下去十年前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不是每个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都有权利选择离开这个世界,萧红清楚自己的处境,她连“死”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沈卫还在那里,需要她照顾。
黑子还是不说话,后来她又说,“之前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现在我至少还有你……”
可能是这句话打动了黑子,最后他同意了,倒不是他有多放心萧红,而是因为的确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办,萧红在身边未必是好事。
“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那我先回去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下周就能在这里定居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去接我。”
黑子走后萧红在屋里又呆了两个小时,收拾屋子,已经好久没住人了,床单被褥需要重新铺,桌子和地板也要全部擦一下,弄完临近傍晚,萧红又把带来的两个拉杆箱整理了一下,挑了一个大号的出来,往里面塞了几件厚衣服。
收拾好行李之后彻底没事干了,那会儿天色已黑,屋子里静得吓人,萧红独自坐在客厅,感觉到开始有东西呼呼地往她脑子里钻。
其实她哪来那么强的自愈力,身子被剐开了,明明血流不止,痛和伤口是真实存在的,充其量不过掩饰得好,加上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练得十分娴熟的“自欺”,多大点事,没什么可矫情,但是周围人一散,脑子一空,很多东西就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萧红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她不能再在这个屋子呆下去了,于是拿了包出门,中午到现在几乎也没吃什么东西,打算找个地方吃晚饭,可走出去才知道周围能拆的都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民房,要找一间饭馆有些难。
最后好不容易看到一间小馆子,正好是饭点,吃饭的人还挺多,但看得出大多都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安全帽和手套被他们随意扔在地上,三四个或者四五个一桌,煮毛豆,花生米,香干炒肉,再来一个大白菜粉丝煨羊肉,乱七八糟地煮一锅,菜都不是什么好菜,酒也不是什么好酒,但一大帮子人围在一起热腾腾地吃饭讲话,看着就十分有生气。
那样一副市井模样啊,萧红突然想到两个字——“希望”。
她愣是在饭馆门口看了好久,直到有个女人出来冲她喊:“是你呀!”萧红这才回神,看到一个脸蛋红扑扑又有些胖的女人,想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住对面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阿彩啊,又不认识俺了?”女人先自报家门。
萧红愣了愣,“抱歉,你怎么会在这里?”
“俺男人在这当厨师,俺在这里打工啊,你呢,来吃饭?”
萧红就那么被拉进了店里,在阿彩的推荐下点了两个菜一个汤,逼着自己吃完,吃完之后去结账,很便宜,一共才七十四块,阿彩还给打了个折,说七十四不吉利,只收了沈瓷七十,可她刚走出饭馆就全部吐光了。
她觉得自己的胃好像出了问题,什么食物都留不住,几乎是吃完就吐,吐干净之后又觉得胃里空得厉害,走路都好像有失重感。
萧红又折回店里,阿彩正在收拾吃过的桌子。
“麻烦问一下,附近有没有药店?”
“药店?你生病了啊?”
“胃里有些不舒服。”
阿彩放下脏的碗盘看她皱着眉,“你脸色不是一般的差,都发青似的,最好去医院看看。”
萧红摇头:“吃点药就行。”
最后阿彩还是给萧红指了药店的路,萧红走出去,阿彩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狠狠掐了下自己肉鼓鼓的腰,“啧啧……脸上又白又瘦,都快瘦成竹竿了,风一刮就倒,还是像我这样有点肉好。”
相比她云锦的情况真的是好很多,第二天都去上班了,刚坐下就接到齐爱国的电话,“云先生,总算联系上你了,前两天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云锦顿了顿,回答:“坏了,拿去修了两天。”
齐爱国也没多疑,“我打电话就想跟你说一声,校长目前状态很好,跟他妈和弟弟住在一起,另外他让我转告你,不需要来北京看他,这应该是他临走前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日子,哦对了,我还拍了几张照片,一会儿发给你。”
几分钟后齐爱国把照片发了过来,照片应该是在一间院子里拍的,陈达校长坐在轮椅上,比之才去的时候照片好像又瘦了许多,身后站着一位老人和一位看上去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男子五官与陈达有些像,但眉目里却没那么多沧桑,应该就是他的“弟弟”吧。
照片上三个人都在笑,尤其陈达,大概真的没有像现在这般舒心过,没有责任,没有坚持,也没有对生命的畏惧与不甘,有的只是和和淡淡地过完每一天。
云锦很欣慰,将照片给周以沫发了过去。
自买房后,萧红还没认真的转过,这次趁着机会刚好可以四处走走。她发现近两年云城的变化真的很大,先不说其他地方了,仅小屋附近基本也全部翻了个遍。
四周老住宅也被拆掉了一大半,大学校区搬走之后旁边那条老街也全部换了样,以前一到晚上和周末就特别热闹,饭馆火锅店奶茶铺子还有各种小吃摊云集。
现在学生不在了,很多生意维持不下去,店铺纷纷出租转让,剩下的也只是一些中介中心或者数码产品的维修站。萧红走在那条街上只感觉到萧条的凉意,而仅几百米之隔,另一条新辟的街上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之前那边本是一片村落,老房子聚集,脏乱差的代名词,后来全部拆迁了,开发商进驻重新建了几排店面,来来往往进站出站的人,很快店面全部卖出去了,现在那边面包店,咖啡店,早餐店,服装店和餐厅聚集,俨然成了这一带最繁华的地方。
在黑子回到S市后的第三天,他终于联系了萧红,“今天晚上我会叫人去把沈卫接出来,安排车子先送到疗养院,我可能晚一些时候过来。你还有什么要我带回来的吗?”
黑子言简意赅,用寥寥几句话就囊括了所有事,萧红也没多问一句,完全遵从并相信他的安排。
“那些东西不要了,你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萧红也没多问一句,完全遵从并相信他的安排,只是末了补充:“我买些好吃的,会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黑子在那边似乎笑了一声,回答:“好,我有分寸!”
萧红觉得还是该亲自去一趟疗养院,替沈卫办了出院手续,毕竟黑子也不是很熟悉,而且,她还要给阿姨结工钱。
阿姨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这里费用贵,门槛高,之前一直劝你给他转院,你偏不听,怎么现在突然一下就要接走了?”
萧红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只能推脱换了工作要去外地,阿姨见她收拾得急,也没多问,只以长辈的身份唠叨了几句,“小卫反正已经这样了,情况再差也不会再差到哪里去,倒是你,一阵子不见好像又瘦了不少,脸都蜡黄的,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钱又赚不尽,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以后换个便宜一点的医院,你开销也能少一点……别嫌阿姨话多啊,帮你照料了这么多年小卫,早就把你们当自己人了,往后若有事随时跟我联系,反正现在通讯也方便,空了一定要回来看看我……”
萧红不喜欢道别,她这么多年辗转了很多地方,都是自己临时作好决定然后孤身前往,没人送她,也没人接她,在这个偌大的茫茫世界中,她一直是一个独行者,唯独这一次,阿姨寥寥几句叮咛的话却轻易牵出了她一些情感。
“阿姨,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小卫,还照顾得这么好……”
“哪里话,照顾小卫是应该的,况且你都付了钱。”
话虽这么讲,可她知道阿姨为人和善尽责,这些年一直帮她照顾沈卫,也省了萧红不少心,换个护工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只是萧红也不善于表达,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谢谢”。
她把提前装在信封里的钱递给阿姨,“这是之前没有结完的工钱。”
阿姨接过去大概看了一眼,发现多出了很多问:“怎么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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