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抬头,目光在阿海的手上短暂停留,但很快又别开眼,把门钥匙揣进兜里,拎着那袋衣服从阿海旁边走过去。
阿海这次没有阻拦,眼睁睁目送她走到门口,可走到门口的萧红突然又停了下来,低头,闭眼,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之转身又往房间走,一直走到阿海面前扫了一眼,“坐过去!”
“???”阿海有些不明所以,可返回来的萧红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弄得他头皮有些发麻,问:“什么意思?”
萧红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袋子扔到椅子上,指了指床沿:“我让你坐那边去!”
阿海:“……”
他只能照办,萧红直至他坐定之后才转过去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挺大的盒子,药棉,酒精,纱布都一应俱全,还有几样常用的急救药品。
这次她去云城是准备常住的,有些必要的物资准备得很充分,她把几样东西拿到床上。
“把手给我。”萧红面无表情。
阿海心口却顿了顿,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萧红在他面前慢慢弯下腰来,接过他的手看了看,最严重的就是虎口割伤,草草缠了几层纱布,纱布已经很脏了,新血旧血都沾在上面。
萧红小心翼翼地将纱布剪开,慢慢一层一层撕下来,直至伤口露出,她不由吸了一口凉气。伤口大概足有2寸长,割得很深,加之一直没有好好处理,已经开始化脓发炎。
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禁皱了下眉,抬眼看了看阿海,那眼神中分明带着责问,弄得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一声不敢吭。
“伤口需要清洗,坐那边去!”那边即窗口的椅子上,因为靠窗,所以光线比较好。
阿海只能“哦”了一声,乖乖坐过去,萧红又将纱布酒精等东西全部挪到窗台,又搬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再度抽过他的手,稍稍弯腰低头,拿药棉蘸着酒精往伤口上摁。
“嘶……”刺烈的痛感令阿海忍不住缩手。
萧红却抬眉朝他狠狠一瞪,捏住他的指端,“别动,疼也忍着!”
“……”阿海吃瘪,只能咬住牙根,但意识很快就从疼痛中抽离出来,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过去。
此刻萧红就坐在自己面前,窗口阳光甚好,光线刚好全都照在她侧脸上,皱着眉,凝着神,表情认真又谨慎地替他清洗伤口。
她的额头,鼻梁,发干苍白的嘴唇,还有镀着金光的睫毛,此时都成了最漂亮的风景,而萧红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胶着的目光,她只负责把伤口清理干净,来回换了好几个棉签,直至里面的脓水全部弄干净,最后低头朝上面轻轻吹了两口气,意图令伤口收干更快些,但阿海却觉心脏发颤。
他现在有些明白黑子为什么会不惜背叛梁宽也要跟萧红走了,之前他骂黑子是傻逼,现在嘛,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要是遇到跟黑子一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做。
但是要让他跟黑子一样的选择,他恐怕做不到,毕竟谋划了这么多年,眼看荣华富贵都到手了,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好了!”她抬眼,刚好对上阿海凝视的目光,见他一脸的询问,问了一句,“有问题?”
阿海刚才正胡思乱想,没想到萧红忽然说话,也是下意识的动作,现在反应过来,摇头,“没事,谢谢!”
萧红嗯了一声,迅速把视线别过去,拿了剪刀和纱布过来替他包扎,好在没受太大影响,很快她又重新投入,一圈圈缠着纱布。
但是阿海就没这么顺利了,当时他背对阳光,只觉后背被烘得渐渐生汗,每一口呼吸都小心翼翼,就怕会惊动面前的人,直至萧红别在耳根后的几缕头发挂下来,微风轻轻吹,像是羽毛一样抚过他的心脏。
他终于忍受不住,抬起另一只手伸过去,想帮她把头发重新顺到耳后,但还未得手面前的人就突然往后一仰,直起身来,“剩下的你自己包吧。”
美好的梦境如一秒溃散。
阿海的手还挂在半空中,萧红却已经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外一头去,拿起椅子上的袋子就往外走。
阿海愣了几秒钟,草草把手上的纱布缠好,起身追了出去。
外面阳光很好,难得的晴天。
萧红让宾馆前台帮她叫了一辆车,等阿海下楼的时候她已经上车离开,不过不要紧,他知道她要去哪里。
临近正午,正是午饭时间。派出所的一名姓马的女警托着饭盒出来接萧红的,弄得萧红有些过意不去,“抱歉,这个时候来找你。”
女警也不拘小节,又迅速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没事,这是江姐答应你的事嘛,她走的时候还特意的交代我,让我一定要给办好了。不过情况有些变化,本来我是应该陪你一起去的,但刚接到上头电话,下午一点有个会议,所以……”
萧红立马明白意思,不过,她还是挺感激的,“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
女警想了想:“那成吧,我给那边的负责人打个电话,到了之后你找姓王的师傅就行。”
萧红点头,道了声谢就往外走,女警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突然又喊了一声,“喂,萧小姐……”
萧红站在派出所大门口,回头。
女警突然脸色严肃地冲她喊了一声:“不管这案子最终结果如何,在我这里,我肯定不遗余力!”
萧红听完愣了一会儿,头顶阳光直射,她被照得有些晕,但还是挤了个笑出来。
半小时后萧红到了镇殡仪馆,规模很小,进去就是一个院子,烧得发黑的焚尸炉烟囱冲天而上,里面正冒着滚滚浓烟。
院子里还站了好些人,统一穿着白色孝服,戴着黑袖章,隐约有哭声传出来,里面焚烧的应该是这些家属的亲人。
萧红知道这里就是人生的最后一站,死后被推入炉火,焚烧,化骨,最后变成一捧粉。
“姑娘,你找谁啊?”门卫大爷走过来询问。
萧红把目光收回,“我找王师傅。”
“哦,老王啊,这个点他应该在吃饭,你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大爷很热心,走回屋里去帮萧红联系人。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人出来找萧红,先是上下把她打量一番,之后摆了摆头,“走吧,小马刚给我来过电话,让我直接带你过去。”
男人口中的小马便是那位女警。
萧红也没吭声,默默跟上男人,穿过院子,走到最后面的停尸房。
“前几天所里刚送过来的,说是犯了命案,暂时还不能烧,你是他什么人?”男人一边开门一边问萧红,等了一会儿没动静,转身见萧红正目光发凉地站在那里发愣,男人突然没了兴致,把门推开,“就在里面,要陪你进去吗?”
萧红还是没反应。
男人便在铁门上敲了敲:“喂!”
萧红这才回神,转过脸来正视:“不用,我一个人就行。”说完自己走进屋里,把门关上,留下那个中年男人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嘀咕出声:“嗨,胆挺大啊!”
殡仪馆的停尸房还算正规,冷库冰柜一应俱全,不过很少有尸体会在这里作长时间停留,一般都是到了就烧掉,除了像黑子这种特例,所以屋里除了黑子之外并没其他尸体。
他也没进柜子,被人平放在靠墙的一张台面上。
萧红走过去,把盖在上面的布揭开,在冷库了冻了几天脸色已经发青,嘴唇更是白得吓人,不过萧红丝毫不介意。
她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本来应该去给你买套新的,但镇上也没像样的店,所以我从你的行李箱里挑了一身,那件黑衬衫见你穿过好几次了,外套好像是新的,牛仔裤配着也挺帅气,还有,怕那边冷,给你里面加件毛衣……”萧红边说边把黑子上半身抬起来,撑在墙上……
人生有时候大概真是一个轮回,以前都是他给她穿衣服,收拾,整理,现在换成她来帮他弄。
阿海就站在殡仪馆的院子里抽烟,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院子里的家属早就走光了,他站得有些累,索性坐到了花坛上。
萧红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低着头,双手插在大衣兜里。
阿海立即踩了烟走过去,“都弄完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萧红猛抬头,见他站在自己面前,穿了大衣,挡住她大片光线,以至于没刚才那么晕眩了。
短暂惊讶之后萧红又恢复平静,把手从大衣里拿出来,回答:“走吧!”
阿海立马屁颠屁颠跟上。两人出了殡仪馆,门口一条窄窄的马路,这地方相对金运宾馆来说有些偏,拦辆车应该挺难。
萧红看了两眼,重新把手插进大衣口袋,“走走吧!”
这三个字对于阿海来说如同“大赦”,立马点头回应:“好!”
于是两人上路,并排走在一起,起初两人都沉默,谁都不讲话,唯一的区别是萧红闷头看着路,而阿海抬头看着前方。
两人一高一矮,身后投下一双影子。
身边不断有拖拉机和农用车驶过,卷起满地灰尘和黄土,两人便在黄土中迎风而行,直至一辆摩托车迎面飞驰过来。
萧红似乎正在低头想事,并没有避让的打算,阿海却潜意识里伸出手将她一臂揽过,“小心!”
他半搂着沈瓷把她换到自己身侧,萧红一时没站稳,手在他胸口撑了一下。
彼时日头正盛,她抬眼时耳根后面的碎发挂下来黏在嘴唇上,手掌扣在他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
“谢谢!”萧红很快站直身体,用手捋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倒是阿海有些不知所措,他收拾了一下情绪说道,“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生疏,毕竟我们都曾经是宽心的人……”
“宽心的人?”萧红笑了笑,很快别过脸去,“对你们来说,那里是你们追梦的地方,但对我来说,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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