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李漠恍然惊见和善如纯白绢帛的女子,亲自将绢帛丢在了殷红赤流中涤荡而一脸决绝无畏。
他虽然明白眼前的女子既能周旋六国商场而从容闲适,就绝不会是那类从不沾染血腥的善辈。纵使她的外表再怎么温和,气韵再如何高雅,有些必做的事,她也不能绕开。
“好!”
他想了想,郑重应道。无论是未曾得见她之时,还是见到以后,她好像都是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从不曾主动向他要求过什么,而今,虽是为了一条楚国必取的人命而开了口,他也不想令她失望。
左右都是为了取江尧的命,由她来取,和自己取,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分别。
“多谢。”
因为他的爽快,谪言浅浅笑开,也回声郑重。
………
剩下的路途由柳鱼带路,众人都感觉走得很是轻松。兕心修竹不再像昨夜那般精神高度集中,覃二谷庆等人也舒展着眉头,脚步有些轻松。
云巅林茂丛密,奇花异草更是随处可见,景致雅丽中也处处可见诡谲邪异。一路上,柳鱼不断向众人介绍到路边见到的花草所属,哪些可食,哪些可招虫兽,哪些有毒,哪些可入药;
柳鱼人很活泼也很守礼,但是她亲眼看见老丈跪在谪言面前痛哭流涕,是以内心对谪言有些小小的畏惧。除了谪言,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活泼健谈的可爱模样,不过小半日,便得了多数人的欢心。
午时初,众人走到了一处藤萝林,层层紫色花枝垂荡飘摆于空中,林子被包裹在一片紫蔓之中,一眼望去,连远处的天际都成了紫色的。
“这便是‘月境’了。”柳鱼对众人道:“此间虽美,林中路径却非常危险,大家一定要跟紧我。”
众人一时都不愿去相信,如此美丽的景致却是云巅之中,最为凶险之地。
“言姐,你不舒服吗?”
谪言自打靠近藤萝林时情绪便有些低沉,一路紧跟在她身边的李漠最先注意到了。
“没有,就是突然觉得这世上越是美的东西越要去小心这件事无端让人有些唏嘘呢。”她对李漠说道。
“是啊。”
李漠嘴上虽然附和她,但是看了看她仍旧有些低沉的情绪,觉得她刚才的说词稍显敷衍,眼神便黯了黯。
兕心修竹是知道自己主子压根不是因为入了藤萝林才这样的,而是昨儿个入了云巅的那刻开始,她便有些不对劲儿了。
“主子?”
兕心的目光中有些担忧。
谪言见了,笑了笑,眸色一敛,对她和修竹说道:“走吧,入林。”
言语掷地有声,果断坚决。
兕心听她如此语气,心里的担忧便去了大半。她家主子从来胸有丘壑,好谋善断,果决如神,只要她处变不惊,便是心情糟点儿,她也不用担心。
………
藤萝林中,与一路所见无有不同,所走土地平坦松软,无沼泽也无湖泊,一路都是奇花异草遍地,五色群鸟在空中恣意穿梭飞行。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时候,柳鱼又紧张兮兮从前头跑到后头,挨个儿交待道:“忘了说忘了说,各位哥哥姐姐们呐,这林子里除了飞禽走兽,除了湖里的鱼,岸上的小野鸡,其余任何动物你们都不能打啊,记住了啊!”
这小姑娘虽然自打入了林子便一惊一乍的,但是半天下来,谁都能觉出她尽心尽力带着队伍在最方便舒适的路上一路走过来,是以对她的话也没太多疑问,虽然个个儿内心都好奇,但也都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但同意,并不代表不会有意外。
打头的是覃二修竹和柳鱼,兕心和谷庆则跟着李漠谪言走在队伍的中间。
一路上,大家都紧紧跟着柳鱼,也听她的话,没敢对这林子里的任何一只动物动手。哪怕个个儿都饥肠辘辘了,也都没有就地打只随处可见的野鸡野鸟坐下来烤堆火吃完再走这种想法。
走了一小半路程的时候,覃二先觉出来的不对劲儿,在听到一阵“沙沙”声自他右耳边传来之后,他头那么一转,就看到一只拳头大的紫得跟林子外罩着的那层藤萝一样泛着幽光的蝎子顺着修竹的头发爬到了她的左肩。
他心里一惊,在没有对修竹做任何暗示的情况下便把刀鞘挥了过去。
“哗!”一声,刀鞘划过一阵厉风,即便修竹听到动静,下意识的侧开头,那只蝎子也没能躲开覃二伸出如电速般挥动的刀鞘!
“啪嗒”一声!那只蝎子被拍在了不远处的一株树干上,而后缓缓掉在地上,众人回神看去,那蝎子流出来的血是碧绿色的。
覃二是下了死劲儿的,不然不可能在惊动了修竹的情况下还能将这只蝎子给拍烂成这样!
修竹正想道声谢,那头柳鱼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一见那只被拍成稀巴烂的蝎子,脸上的表情是有点儿想哭的那种。
“覃二哥哥,我说没说过这里头动物不能打!”话里果真带上了哭腔。
覃二修竹均是一愣。
“这是毒物啊!”覃二尴尬地解释道。
毒物也是动物啊!丫蠢货啊!
修竹很想反驳他,但一想到他是为了帮自己才失手杀了那只蝎子,便转头安慰小姑娘道:“柳鱼啊,杀都杀了,你看,有什么办法弥补没有?”
柳鱼哭丧着脸,摇头道:“没有弥补的办法,只能尽快出去了。”
尽快?出去?
柳鱼一直强调不能杀这林中的动物,看来不是想要保护,难道是杀了会发生什么?
两人赶紧差人到后头向李漠和谪言报告了前头的情况。
兕心好奇道:“主子,这柳姑娘干嘛支支吾吾的,也没说会发生什么,只让队伍赶紧走。”
“这柳鱼挺乖巧的,想来是循规蹈矩惯了,她也许自己也不知道杀生的后果是什么。”谪言猜测柳鱼可能一直受长辈叮咛不得在月境杀生,至于后果,她只知道严重,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一旁的李漠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于是好奇道:“言姐,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月境珍奇众多,凶兽也不少,至于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太好猜。”谪言说道:“不过能让巫族忌讳害怕的,想来很是厉害了。”
此话刚一落地,前头便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紧跟着便是柳鱼大呼的一声“大家小心”。
众人全都紧张地戒备起来,脚步朝前未及十步,林中突然有霭霭紫雾飘散在众人周围,紧跟着便是觞咏越盛的丝竹之声。
李漠眼角瞥了瞥一旁的谪言,见她一副从容模样,便也没有多紧张。
“言姐,这是什么啊?”
“是山魅啊。”
眼前的女子翩然一笑,那一身的郁郁之气好像都散在了周遭的紫色雾霭之中,李漠觉得那笑容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欢快,像是久别重逢遇到故人的欣喜,又像是见着懵懂孩童顽皮时露出的纵容笑意。
可是,她口中说得明明就是月境之中害人最多的精怪啊。
山魅,乃万物之老者也!其或是木石之怪,或是山川之精,其精魄可假托人形,害人,试人,无有不敢。
李漠刚想到书籍上对山魅的描述。前头,便有十余名女子自雾中袅娜舞来。
那些女子衣着暴露,细腰丰胸,眼波勾人,舞姿更是妖娆火辣至极。李漠带的一队护卫全都看傻了眼,前头的覃二更是被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勾着脖子给缠上了。
他对那拉着他的女子说了半天,挣扎了半天人也没放开她,他便对一旁的柳鱼和修竹道:“两位姑娘,帮我拉开,麻烦帮我拉开。”
其他那些舞女也不随意妄动,而是围绕在队伍周围拼命舞动着。
修竹还在观察这些舞女的动向和情况,看覃二暂时没事,便不打算出手,还颇为坏心眼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呐,这么好的机会覃护卫合该好好享受才是。”
我刚刚还救了你呐!覃二一时气结。但他看到修竹眼中的谨慎和蓄势待发,便又忍回了要说的话。
柳鱼则有些为难,她之前一直听爷爷的叮嘱不曾打过这林中的动物,所以根本没见过山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这些突然出现的美女。
“覃大哥,你别着急啊。”
说完,便交叠着双手开始结印。
只是,双手还没来得及再往下动作,便被一双白皙的柔荑给制止了。
“柳姑娘,不忙。”
手的主人正是谪言,她对柳鱼道:“你要是用了巫术,反而会招来更多山魅,你没有学过如何应对山魅之法吗?”
柳鱼懵懂的摇摇头,她爷爷从来不教她巫术,也不准她打这林子里的任何动物,往常她要是不小心被林子里的毒虫蛇蝎给咬了也不打,反正那爷爷那里的药膏一擦就好。而且,她现在会的祈雨之术还是小的时候姐姐教她的呢。
谪言一时有些默然,过了会儿才笑着说道:“无妨,那今天我就来告诉你如果以后不小心踩死虫蝎出现了这些山魅应该怎么办?”
她又懵懂的点了点头,就见谪言命兕心拿出包袱里的那面方镜隔着两个舞女,塞到了覃二的手中。
“照她们!”兕心大声对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