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别院的正厅中门大开,造型雅致的火盆四下里都有安置,里面的木炭烧得通红,厅里闻不出一点烟气,门外早已银装素裹,屋内却是满室皆春,墙边的高低花凳错落有致,几盆花草颜色嫩绿花开正盛,丝毫也感觉不出寒冬的来临。
白老太爷背着手,正在厅堂里来回踱步,白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脸色跟平常一般无二,眼盯着对面墙上悬挂的花开富贵图,屁股底下却好似有针在扎,扭过一下之后,片刻又得扭一下,总是不太安分的下来。
“呵呵,这上等青冈木烧出来的炭,果然是不同凡响,火力足又能持久,更难的是,一点的烟火糙气都不带,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大折扇轻轻的拍打着左手,渡口上露过一面的中年男子从火盆处踱了过来,在右边的太师椅上落座,放下折扇,端起了几上的青瓷盖碗,翘着兰花指拈起碗盖轻吹浅啜。
白二少爷看在眼里,不自觉的撇了撇嘴。
“白少爷,您别多想,这事儿不是怪您。当然,大家现在是一条船,同舟共济,能相帮着把他拿下自然是更好。”
白钰瞧了瞧来回踱步的老爷子,“姜爷,不是我灭自己的威风。您是没见着,那小子快的跟鬼一样,谁也拦不住。您那几个手下,一照脸就被放倒了,根本就走不上二回合,就算我们上去了,恐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站在厅门口,隐约能听到厢房传出的痛苦呻吟声,白老爷子两眉一轩,抬手阻住了白钰的分说,声音低沉而略带疲惫。“行了,钰儿,你回渡口吧,一切照旧,让他们把那冯掌柜带过来。”
白二少爷点头称是,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浑身透湿的冯三在个彪形大汉的引领下迈了进来,大汉自行退下,冯三哆嗦着身子,冲厅内的两人拱手施礼,然后把头了下去。
姜姓男子轻轻一笑,和颜悦色的说;“冯掌柜是吧,那帮粗鲁汉子没得罪您吧?兄弟如手足,被人伤了也是着急,您能理解吧?看这一身湿的,把您知道的赶紧说说,早点回去换衣服。”
冯三抬起头,面目红肿嘴角带血,显然是挨过几个耳刮子,再次施礼后,抽动的嘴角惨笑如哭。
“白爷,姜大爷,我知道的都说了。那路云风确是我从红谷滩领回来的,帮我收了乌棱果,人也看着挺机灵,柜上遭了匪缺人,这白爷肯定知道。我图能省几个工钱,就把他带回来了,谁也不知道能闯出这么大的祸事呀。红谷滩绵延好几百里地,都是一模一样的山头,我确实不知道他来自哪里。白爷,您知道,我跟我们东家都是本分生意人,如今这货栈砸也砸了,烧也烧了,您二位还有什么吩咐的话,我除了在这厢候着,也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白老爷默然不语,姜姓男子站起身,收敛了笑意站到冯三跟前,“看着我的眼,冯掌柜,您之前并不认识那姓路的小子,对不对?”
“对!”冯三依言盯住了他,口中大声作答,语气间斩钉截铁,红肿的面目不由带出了几分凛然之色。
男子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成!你回去吧,货栈的事虽然抱歉,可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你那儿藏龙卧虎呢,你走吧。”
冯三瞧了瞧白老爷,他什么话也没说,微微拱手以示送客,回礼之后,冯三扭头跨出房门快步离去。
厢房里的呻吟声再次传来,白老太爷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回身走到主位上落座,端起一旁的茶碗开始冷笑,“姜大当家,这也没几天啊,没看着你干成了什么事儿,那边的厢房倒躺了十好几个,从你来了以后,我白家别庄可以改成医馆了吧?”
话里的冷嘲热讽恍若不觉,姜姓男子陪着笑,“白老爷,咱至少把车行弄妥了。不算是一事无成呀,昨天晚上的事儿确实欠妥,您老别生气。”
“车行弄妥了?姜大当家,你可真会说笑话。”
白老太爷猛然站起,茶碗往几上重重一顿,脸色铁青的开始发作,“我白家苦心经营近十载,被你们昨夜一闹,攒下的声名算毁于一旦,你告诉我,只为了区区一个车行生意?你们要挟着老夫下水,初来乍到却不听良言,非要用霸道手段辱虐成名角色,如今黑疤脸脱逃在外,打蛇不死,自遗其害!你以为他就此忍气吞声了?”
说到这儿,白老太爷顿了一下,看了看面上阴晴不定的姜姓男子,努力把声音放的和缓了一些,“姜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山民跟佃户可大不相同,盐粮道上走得通,到了这苍横山就不一定,你们不讲规矩四处树敌,手底绝情不给人后路,做的这些事,用不了几天就能传遍整个苍横山,我问你,激起众怒的话,你有多少人手往里面填?六里铺的生意还怎么做?又要把我白家置于何种境地?”
越说越是激动,一通长篇大论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恨恨的坐下,胸口犹自快速的起伏不定。
白小姐白灵轻盈的从侧门走了进来,拎起暖炉上冒着热气的水壶,过来乖巧的给续上了水,柔声软语的劝说着:
“爹,您消消火,别太生气了,跟大当家的商量商量,看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没?”
“白小姐说得对!白爷,我想了想,您说的有道理。”那男子随声附和,脸上显得很是真诚,“富贵的步子迈的太大,不怎么稳妥,黑疤脸没拿住,确实留了后患,如今事已至此,您看后面该如何处置?”
白家小姐芳龄十九,平日里甚得老爷子疼爱,此时虽然是心情烦躁,可经她细声细气的一劝,白老爷神色稍霁的放缓了口气,“灵儿,你出去吧,为父心里自有分寸。”
跟着她袅袅婷婷的身影,姜大当家的眼神一直追出了门外,白老太爷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略微一拱手,“姜爷,照我看,如今还是我白家......”
咣当!
蓦然发出的巨大声响,直接打断了老太爷的话。半掩的别院大门被极为粗暴的撞开,一群狼狈不堪的粗豪汉子,七手八脚的抬着几个人往里涌,嘴里面乱哄哄的嚷着,“大夫!快找大夫!”
厅堂内的两人一惊之后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迈了出去,只见那院门外不断的有人往里进,跛脚的扶腰的捂着头的哼哼唧唧。
看清楚是自己的人以后,姜大当家两眼冒火,泰然自若的神态一扫而空,只见脖颈上一根根青筋勃然跳起,扯动了面目歪斜扭曲,愤怒的大叫声如枭夜啼,再也找不出半点清朗的味道。
“钱算盘!这、这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