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奇怪道:“噢?惹了什么麻烦?先生对凭儿讲讲。”
崔明远便将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
原来当时响应先帝去参加群仙会的道师、相师或是燕赵方士,大多数都是一些蒙吃蒙喝、阿谀奉承之辈,酒足饭饱后,便竭尽能事对司马遹的面相大加恭维一番。
也该着命中有数之事,想躲也躲不过去。北邙真君恰好那阵子在北邙山呆得腻烦,出外云游散心。当时正巧云游到洛都。
因为他在天下道门中威望非常高,加上他在望骨观相上又颇有建树,在正宗道门相师派别中属于至高无上的权威。说起望骨观相,道门中人都不敢小觑他的意见。
受先帝召请与会群仙中,有几位道门望宿与北邙真君交好,见他正巧在洛都,便非要强拉他参加盛会去凑个热闹。
北邙真君莫不开这些道门好友热情相邀,只得到场。
当时先帝对参会的各路道长无不以礼厚待,宴后便命乳娘抱出尚在襁褓中的司马遹,请众仙道对这位小皇孙的面相评价一番。
众道门高隐和大师将自己能想到的奉承言辞都说了个遍,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后,有人突然想起坐在席间一言未发的北邙真君,便提议请他对小皇孙的面相加以品评。
自古修行者以追求羽化飞升为目的,望骨相面之术向来属于旁门方术,与道门仙术相比,从来都被真正的修行者不屑一谈。
但是道士修行,须臾也离不开衣食钱粮。没有银子,就算平生怀有再大的志向也难以施展,任你藏于深山也脱离不了人间的烟火。
世人沉浮于世间,难以应对无常,又都想把握好人生,难免醉心于神秘之事。孔夫子谆谆教化世人,不知生,焉知死,向来回避谈及怪力乱神之事。但世人却对这些捕风捉影之事趋之若鹜。旁门方术投其所好,用相面施卦来谋生赚币非常好使,因此用旁门求财养正道静修,在道士中普遍盛行。
大谈小儿的骨骼面相、预测未来气运命数,在坊间远比宣讲如何解脱苦厄的大道受欢迎的多。
因此道门中人虽然性本淡泊,但并不排斥附庸凡夫的喜好,时不时谈论一下旁门末流的东西。
但北邙真君生性高蹈,一向不喜欢费心谈论这些道门末技。他之所以成为望骨大师,是因为他在收徒时擅用此术,从未出过偏差。劣徒和没有潜质的年轻人,没有丝毫机会挤入北邙山的门庭。
现在无论众道友如何刮噪,强推他非要对司马遹的面相骨骼品评一番,他却始终默然无语。
这引起了坐在宴席首座的先帝注意,他觉得这位真人性格孤傲很是奇特,便亲自下座谦虚地向北邙真君敬酒,恳请他开启尊口,对小皇孙的未来预测一番。
北邙真君也不客气,将先帝敬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向先帝施礼道:“陛下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恭维话?”
众人一听北邙真君说出这话,就觉得不妙。
先帝也有些尴尬,但既然金口玉言已开请人家品评,总不能就此打住。便说人各有命,每人气运如何都是天道,他只想听听自己这个异常喜爱的小皇孙未来的真实命运。
北邙真人便说道:“那贫道就斗胆直言了。此小儿属薄金命,空有福身无禄受,空有贵骨无寿相。年不过二十三岁便与此浮华之世再无瓜葛。算是个可怜人啊。”
众人闻言大惊,都偷眼瞄着先帝不敢发声。
先帝当时脸色非常难看,他太喜欢这个小皇孙了,现在有人肆无忌惮地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他怎能不生气。但他还是保持着克制,没有发作。只是勉强言道:“上仙既然勘破此小儿未来不济,可有破解之法?无论需要多少银两,朕都毫不吝惜。”
北邙真君仰天大笑道:“真是可笑,陛下想想,如果人的命运与气数能通过法术更改,那贫道又是如何算出来的?如果贫道能算出他未来怎样,又如何能将其改变?这岂不是一件很矛盾的事吗!自古人言大衍之术、龟蓍之法,能为民求福,助百姓趋利避祸。这实在是天大的谎言,可笑之极!真的相师或测师,所述的未来就如同亲眼所见之物,实实在在,已成事实。比如现在,陛下怀中藏有一物,贫道稍施射覆小术,即可尽知那是何物。一块夔纹古玉,帝绶虎珮。上书八字:风兴龙虎,云起鲲鹏。这是实相,无法因人喜好不同而随意更改。陛下遮挡玉珮的衣物便如同茫茫光阴。光阴的假象,展现给世人以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分。世人观之,光阴似乎有去无回,又似乎未来之事便有更改的机会,但这纯属一厢情愿。隐在时间后面的宇宙实相,就如现在陛下藏于衣内的玉珮一般。陛下想让贫道为此小儿改命,就如同让贫道将陛下怀中的玉珮换成他物一样。已成事实,又如何更改?”
当时群仙会在场众人都听得汗流浃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心知麻烦要大!
先帝的语气也变得生冷,沉声说道:“那么上仙是说我这孙儿就没有一丝机会了吗?”
北邙真君答道:“众人目光短浅,只盯着忽忽人生可怜的数十载,却不知光阴轮转,皆随机缘。殊不知此儿命薄,全因为他要将命中所有金气,都转给身后所凭之人。这就是他来此世间的使命,此小儿虽然不济,但他的后嗣,必成大器,日后当为三界圣王!天时一到,贫道如果运气好,有幸能先见到这小儿的子嗣,当尽全力收为门徒,光大我黄老门庭。”
崔先生叙述到此,转头看着冯凭,说道:“北邙真君说的,当时没有人能理解,先帝更不愿相信。现在回想起来,先太子后来的命运却和北邙真君的预测一丝不差。而北邙真君认定先太子的血脉才是未来的希望所在。他说的正是凭儿啊!而且说的很清楚,只要凭儿一出,他自当将你收在门下悉心栽培。”
冯凭认真地听着崔明远的讲述,仔细分析着每一个细节。这时他插话道:“这位北邙真君对命理和大衍预测的见解很符合逻辑,但有些事凭儿想不明白。”
崔明远问道:“什么事?”
冯凭说道:“如果他的一切预测都将是事实,有一件事就费思量了。据他当时所言,我父王在世二十三年,此后便与这个世间再无瓜葛。那么何来两年后北斗七星坛会能引请我父王回阳?这两件事中必定有一件是错的,二者不可能同时成立。”
崔明远听冯凭这么一说,侧头想了想,不禁愣在那里,开口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