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冯凭有些奇怪的是,他小指上的如意戒却没有发出震颤与警鸣。
他心中暗暗寻思,难道这些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并不构成什么威胁?
冯凭警觉地看着高高在上、覆盖在他们头顶的巨大的龟壳板,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他听到身后的恪尊鼻中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时,龟壳板上的那位年迈巫师用沙哑而苍老的声音说道:“萨满十二坛坛主摩利多接驾来迟,请恪尊恕罪。”
恪尊冷冷地说道:“什么事都躲不过您萨满**师的法眼,居然找到这儿来了。没想到大汗还没有忘了我这个老婆子。”
被恪尊称为萨满**师的摩利多淡淡一笑,轻轻摆了一下手中的木杖。
载着众人的巨大龟壳板缓缓降到三人面前。
冯凭注意到他手中的法杖和莫橐驼的九曲枯木杖很相像。
只是莫橐驼的九曲枯木杖的杖头是一个丑陋的大树瘤,而这位萨满巫师手中血栌木法杖,杖头则是一个似马似鹿的兽头。
冯凭此时还不知道,此杖名为无患神枝,是只有萨满高级巫师才配拥有的无上法杖,此杖驱魔降鬼最是凌厉无比。
北方蛮夷族人,若见到有萨满巫师持有此杖,必定知道这巫师的厉害,会吓的匍匐于地不敢有丝毫轻慢。
冯凭从未见过远古图腾,来晋之后,每看到这些明显与部落图腾有关的法器心中就感觉发毛。
不过他听明白了这位巫师和恪尊的谈话,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龟壳板上很多人的穿着,与史书记载的慕容鲜卑在魏晋时期的装扮很契合,而且这些人面容白净而且清秀,胡须微黄。
看来他们来自慕容白部。
冯凭轻舒了一口气,是自己人!
这时只听摩利多说道:“大汗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恪尊娘娘,只是您在云中城身份显赫,大汗不敢去打扰恪尊。”
摩利多缓步走到恪尊面前,微屈身体施礼道:“恪尊娘娘,血浓于水。紫蒙之野永远是您真正的家。”
恪尊神色凄然,喃喃说道:“老身还有颜面重回北夷吗?”
摩利多接话道:“大汗一直盼着与恪尊重逢,这不,云中城内乱,大汗得知恪尊有难,马上就派老朽亲驱霸下飞甲,来恭迎您回慕容白部。”
他说罢回头对跟随而来的慕容族几十位族人说道:“还不恭请恪尊娘娘启程?”
众人闻巫师之言,立即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道:“恭请恪尊娘娘回转白部!”
冯凭此时好奇地仔细打量着停落在山坳杂草间那架巨大的霸下飞甲。
粗看之下,这神秘的飞器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乌龟壳。
但冯凭仔细端详,便发现这可不是普通的乌龟,或者说根本就不属于龟类。
冯凭在大学历史系学习时,对史料记载的上古神兽非常感兴趣。
按古史描述,这应该就是龙生九子中力大无比的霸下。
古代很多石碑由巨龟驮着,那些石碑下的巨龟实际上就是龙子霸下,属于灵性神兽。
冯凭体内驻体神兽中只有龙,没有龙子,但他通过对古史的记忆,还是能认出这是个什么神物。
萨满古教,看来已经降服了这个神龙九子之一。
当年丹珠恪尊的夫君,是慕容部落一位权高位重的王子,与慕容奕落瑰的父亲是同辈叔伯兄弟,按辈份慕容奕落瑰应当称呼丹珠恪尊为婶娘。
但已经阅历很丰富的冯凭隐隐觉得,当年恪尊的夫君和慕容奕落瑰的父亲之间,感情似乎也未必多么融洽。此时看摩利多和恪尊的神情多少有些疙疙瘩瘩,冯凭猜想当初也许有什么隐情是后人无法知道的。
那个时候,慕容白部尚属北夷一个小族,人丁不旺,实力很弱。
因为地盘之争,慕容白部屡次受到同是鲜卑族的拓跋部索头族的攻击,部落被打得支离破碎。
后来丹珠的夫君在一场与拓跋部实力悬殊的交锋中战死在疆场。
新婚不久的丹珠也被拓跋索头军俘获。
旧日的往事此时一幕幕在恪尊的心头浮现。
她看了看萨满巫师,转向站在身旁的慕容杉,轻声说:“杉儿,为娘到底该怎么办?”
慕容杉神色平静地答道:“娘,随萨满**师回去吧,毕竟紫蒙之野才是您的根。那里的族人才是您的同胞亲人。”
恪尊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眼冯凭,语气苦涩地说道:“那你呢?杉儿,随为娘一起去吧。”
慕容杉摇摇头,瞥了一眼冯凭没有说话。
恪尊看了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冯凭,叹了口气。
她对慕容杉说道:“杉儿,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处处要自己长心眼。千万不要再象过去那样,总是死拧死拧地认死理。你从小自负,骄傲惯了,自己总是有主意。但你毕竟年轻阅历少,别被别人卖了还不知道!”
说罢她横了一眼冯凭。
慕容杉低头轻声说:“杉儿知道了,娘,您放心吧,女儿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恪尊轻叹了一声,说道:“唉!你怎么不是?好吧,以后你若受了委屈,或是被人欺负,不要硬撑着,一定回北夷找娘。”
慕容杉点点头,她心头涌过一丝酸楚,但目光依旧平静,此时她已经不像刚才埋藏拓跋比延尸体时那么悲伤。
恪尊在萨满巫师摩利多的引领下,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向霸下飞甲走去。
摩利多恭敬地引丹珠恪尊上了飞甲龟板,回身冷冷地看了冯凭一眼。
冯凭感觉到老巫师眼中射出两道阴沉的目光,似乎像凝结着寒彻骨髓的冰刀霜剑一般刺向自己,使他的心头震颤了一下。但他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地目送恪尊登上霸下飞甲。
摩利多凝视着冯凭的眼睛,冷笑了一声,转身也上了霸下飞甲。
他高举血栌木杖,威严地向龟甲板上重重地一顿。
那被称作无患神枝的法杖与龟壳板相触击,发出一声闷响后,霸下飞甲缓缓离地,升上了半空。
冯凭看着的大龟壳缓缓升过头顶,停了片刻后,向远方驶去。
在龟壳板上面,恪尊由众慕容武士护拥在中间,目光依旧恋恋不舍地盯着下面的慕容杉。
霸下飞甲越驶越远,很快便消失在冯凭和慕容杉的视野中。
一夜无眠,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危险后,现在一切都归于平静。
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冯凭知道现在可以回洛都了。
他看慕容杉还盯着拓跋比延的坟冢感伤,知道这样不行,得让她尽快摆脱悲伤。
冯凭深知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也许生命那头的真相并不凄凉,对那个无知的世界到底怎样谁又知道呢?但生命这头的未亡者,却总沉浸在悲痛中难以排解。如果逝者有灵,这必定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冯凭想尽量宽慰深深陷入悲伤牛角尖中无法自拔的慕容杉,便带着轻松的心情对她说道:“看你娘这么疼你,当初为什么把你送给莫昆做丫鬟?”
慕容杉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很好奇吗?”
冯凭点点头,答道:“有点儿。”
慕容杉冷冷地说道:“等遇到莫无敌,你去问他好了。”
冯凭笑道:“问你不行吗?”
慕容杉说道:“我现在心中难过,没心情回答你。”
冯凭明知故问地说道:“跟公子回洛都好不好?”
慕容杉答道:“随你。”
冯凭自言自语道:“把你带回去,给你这个燕云公主什么身份才好呢?”
慕容杉冷冷说道:“这里没有什么燕云公主,老爷当初既然把我送给你作丫鬟,杉儿自然还是你的丫鬟。”
冯凭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那么强势的丈母娘,我怎么敢占这个便宜?”
慕容杉瞪了他一眼,冯凭收住了笑,重新变回一本正经。
慕容杉冷冷说道:“你这还不算占便宜吗?”
冯凭还想闲扯,慕容杉扭过头不去看他,望着拓跋比延的坟冢苦涩地说:“你还不想回去?这里的景色很美吗?”
冯凭收起了调笑的心情,准备祭出长剑施行大飞天。
当他看见手中的浩然剑,猛然想到,拓跋比延一直拴在腕上须臾不离身的这把剑,从此就要由自己保管了。
想到此剑的种种怪异之处,一丝喜忧参半的复杂思绪在冯凭心头升起。
他心念略动,迟疑了一下,随后便集中心神,祭出浩然剑。
二人跃上半空,御风向阴山以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