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灵力汇成的紫色蛟龙从银舞紧紧交错的手掌中飞出,发出一声响亮的龙吟,亮出犄角,将她重重地顶了出去。
她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备,面对银舞的攻击,她唯一的依仗,就只剩下包裹着她的金乌之铠。但在银舞手中的灵力释放出来的一瞬间,月帘就知道,只凭借金乌之铠已经挡不住这一击了。
她感受到银舞手掌中汹涌而出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声势惊人。她一向对于自己的金乌之铠很有自信,但当银舞这一瞬间的灵力爆发出来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铠甲似乎太过单薄了一些。
她从来没有一瞬间感受到如此庞大的灵力,即使在星銮身上,也没有感受到过。
她一瞬间就飞了出去,紫色的蛟龙顶在她背后,裹挟着一股无可阻挡的气势。金乌之铠开始了反击,它一下子金光大盛,疯狂炽烤着龙首,希望可以将它消解。
而终于回过身来的金乌,也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地拥向了那一条紫光闪烁的大龙。
但这都是徒劳的。
金乌一只接一只没入了紫龙的身体里,化作飞散的流火,在紫龙身上腐蚀出一个个坑洼。而月帘身上的金乌之铠,则仅仅只是阻挡了它一个瞬间,下一秒,它就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金乌之铠的后背直接被龙角顶碎了,然后龙角去势不停,没入了她的肉里。
紫龙的左角,本来是直指月帘心脏的,但在金乌之铠破碎的一瞬间,它却微微一摆首,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心脏的部位。
龙角瞬间被鲜血染湿,然后挂着月帘,一头撞在了墙上。
“轰——”
银舞看着紫龙奔腾着给予了月帘最后一击,看着一下子爆发开的烟尘,大口喘着气。
九只金乌和金乌之铠,是月帘得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也是她的【体术·金乌】的神髓所在。
于是她先用替身稻草人骗开了一直环卫着她的金乌,然后用尽全身灵力,发出了这蓄谋已久的一击。在短时间内可以被用出来的术里,出龙已经算是威力首屈一指的术了,取得的效果也是很明显的。
她迈开了脚步,走向了前方升腾的烟尘,一个人影逐渐在朦胧中浮现出来。月帘靠在墙上,捂着胸口的两处洞穿伤,大口喘着气。
即使她捂着胸口,汨汨的鲜血还是大量地涌了出来,渗出她的指缝,不断流淌在地上。
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这双眼睛连流露出来的目光都是血色的,如同带血的刀,刺向了向自己走来的银舞。
“你又手下留情了。”
月帘嘶哑着嗓子开口,她这句话的尾音狠狠地往下压了下去,仿佛往自己喉咙里捅下去一柄剑。
银舞冷冷地逼视着她:“对,我让龙角避开了你的心脏,我又放过了你一次。”她的回答针锋相对。
月帘一下子被刺痛了,她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我说过不需要你手下留情!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我说我不需要!”
月帘一边怒吼着,一边冲了上来,她的胸口还在不断地流血,她的脚步甚至还没能站稳,但她还是冲了上来。她的双肩之上飞出两只金乌,作为她的先锋,和她一起朝着银舞扑了过来。
银舞眼中寒光一闪。
月帘只看到银舞的身子如同幻影一般左右一摆,就穿过了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两只金乌,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自己眼前。
她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挥起,银舞的手就已经卡住了她的喉咙,她掌心的紫光挡住了金乌之铠的火焰,重新将月帘按回了墙上。
月帘一声闷哼,胸口的伤口被扯动,让她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她还是恶狠狠地抬起目光,对上了银舞的眼睛,那一对漂亮的眸子依然带着让她厌恶已极的平静。
“我知道你不需要。”银舞开口道,“但是我想这么做。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即使是想让我不要手下留情这件事,选择权也依然在我手上。”
月帘瞳孔骤缩。
她似乎没想到银舞会说出这么尖锐冰冷的话,以至于当银舞真的突然态度一变的时候,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而怔住了。
银舞凑近她的脸庞,她仅仅只是卡住了月帘的喉咙,但却仿佛压制住了她的全身。
战场上一时间安静下来,银舞将月帘架在墙上,两个刚才还战成一团的对手突然就恢复到了对话的状态:
“你说我是幸运的逃生者,说我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我站在高处而把你们看得渺小。但说到底,这些判断,都不过是你的臆断罢了。”
月帘身子一僵,银舞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坚硬和冰冷,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
“我知道,那时候我在你们的帮助下逃跑了,却没有完成约定回来拯救你们,这是我的罪孽,我一直为此痛恨着自己的无力。如果你因为我的言而无信和懦弱无能而恨我,我愿意接受你任何的愤怒和指责,因为我对于自己也抱着丝毫不弱于你们的蔑视。”
“但是,月帘,我承认我是幸运的,我一直很感谢上天给予我的幸运,但我可以走到今天,绝不仅仅只有幸运而已。和你们一样,我也是经历了那样的地狱,才满手鲜血地爬出来的。”
“即使逃出来以后,即使到了你所说的安逸的镜水,我也依然不能忘记我曾经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我的肉体脱离了苦海,但我的心灵依然被梦魇缠绕。”
“我知道,相比于你们的苦难,我的痛苦,不过是无病*。但我也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怀抱的幸运而有过半点侥幸心理,从来都没有。”
“你说你想要证明,卑微的努力,有时候也是可以击败高贵的幸运。我只想告诉你,月帘,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贵过,我一直清楚也一直宁可自己依然是那个在一个普通人的家庭里帮妈妈洗衣做饭,长大了以后找个好人家的普通的,卑微的女孩,我只是这样的人。“
她突然伸手一扯,扯去了自己早就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露出了白色的抹胸,和大片雪白的肌肤。但在这大片如同柔腻的雪地的皮肤之上,却隐隐遍布着无数淡淡的粉红伤痕,有大有小,有深有浅。
这些伤口很多,分布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如同在雪地上零落的梅花。
月帘呆住了,她身上也有很多疤痕,是小时候在那个地方被留下来的。但即使她在那个地方呆的时间比银舞更长,她身上的伤痕,依然没有银舞的多。
她身上的许多伤痕,明显是新的,是近年来留下的。
银舞继续道:“从那里逃出来以后,我幸运地碰到了院长,被接进了镜水。但如果你以为我从此乐不思蜀,在镜水里享受光明的生活,而忘记曾经折磨地我遍体鳞伤的黑暗,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接受了最残酷最严苛的训练,自愿成为了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猎杀者的一员,参加了【彼岸】的那个自开创以来生还率只有百分之三的【奈何桥试炼】,我想尽办法折磨自己,来避免自己的身体忘记曾经的痛苦和决心。”
她再一次贴近了月帘,近到她们的双瞳几乎要碰在一起,她的眼膜感受到了月帘眼膜的颤抖:
“不要以为只有你在痛苦中砥砺着自己,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非常拼命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但我也一样。就算我拥有了‘高贵的幸运’,我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
“也依然是‘卑微的努力’啊。”
银舞看到眼前的双瞳的剧烈颤抖停住了,定格在了一种僵硬的状态上。
随后,这种僵硬的状态,突然像镜子一样碎开了。随着这一层僵硬的破碎,无数复杂的情绪,愤怒,羞耻,失落,痛苦,迷惘,不甘,固执,欲望,一下子全都冲了出来。
“啊——”
月帘突然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以她为中心,一圈耀眼的火环一下子爆炸开来。银舞脸色一变,飞快地往后退开,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近在咫尺的一击。
月帘没有追击,她只是站在原地,靠着墙,撕心裂肺地大喊着。银舞一开始以为这只是情感的一种宣泄,但她很快发现不止如此,因为她的喊声里逐渐带上了一丝鲜明的痛苦。
然后,她的喊声突然又拔高了一个音节,紧接着重重一顿。
下一秒,她的背后突然冲出来两道火光,撕开了金乌之铠,直冲天际。
银舞瞳孔骤缩,只见一对遮天蔽日的巨大火翼,从月帘身后猛地舒展开来。两只几乎要顶到天花板上的翅膀,跳动着凶猛的火光,流转着神秘的灵纹,吞吐着骇人的灵压,带着君临天下般的气势,降临在月帘的背上。
月帘的喊声终于停了下来,她大口地贪婪吞吸着空气,仿佛肺部在刚才的一番动作里都被抽空了。她的身子踉跄了几下,似乎是力竭,又似乎是因为被背上的翅膀所压迫而一时难以保持平衡。
但她还是倔强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银舞,脸上带着浓重的仇恨和杀意,沙哑着嗓子开口:
“银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