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动,想来灵湫给他们的灵符还是有点效用。楚曦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灵犀,朝殿中望去,只见一片黑魆魆之中,有一抹人影若隐若现。
“云槿?”
几人俱警惕地站起身来,此时,他的一只手摘去了身上灵符,另一手抓着灵犀便朝灵湫刺去,灵湫持起拂尘一挡,剑尖与尘柄交错,激出一道耀眼光芒,二人俱被震得翻进了水里。
“师父!”见沧渊扑上前来,楚曦喝道:“危险,离我远点!”,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手向他抓去,擒住了他一只手臂,随即一股无形力道把他连带着沧渊一起朝石殿中拖去,轰隆一声,一堵石门便落了下来,将其余几人都挡在了门外。
“可恶!”灵湫一掌劈在石门上,咔嚓几声,石门龟裂开来,露出青铜的表面,他又是一掌劈去,表面的石皮纷纷碎裂,青铜内芯却纹丝不动,只发出微弱的嗡嗡震颤之声。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喂,大美人,别费劲儿了,你看这石门上,好像刻了什么不寻常的纹路。”
灵湫后退了一步,脸色霎时一白。
今天,是不是已经到了鬼月?
曾经镌刻在他记忆深处的可怕一幕,纵使过了几百年又如何能忘却?补天石,就是个诱饵。他攥住拂尘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另一手闪电一般掐住了身后人的脖子。
“这是个陷阱。告诉我,怎么进去!”
“喂喂喂喂!”苏离攥住他的手腕,“你问我干嘛!”
灵湫拇指压住他脉搏,但见一缕红线自苏离手背蜿蜒浮现出来,与之同时,一条小蛇也自他的袖间钻出了一个头,被丹朱一爪擒在手里,气势汹汹的逼问道:“你方才分明一直与我们待在一块,又是何时中了傀儡咒的?”
灵湫撕下他身上那个灵符,冷声道:“苏离,你就是云槿身上的那个并蒂灵,是不是?所以,身上也会有傀儡线。我和楚曦在听见方才的哭声时,受傀儡咒的影响,身体都有所异动,唯独你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傀儡主,靥魃的走狗。”
“我真不是!”感觉到他的杀意,苏离终于收敛了笑容。
“杀了你,就知道是不是。”
苏离有点慌了:“喂喂喂喂!冷静!瞧你长得玉树临风的,还是个神仙,动不动就杀来杀去。好,我承认,我是并蒂灵,可我不是什么傀儡主,这傀儡线我天生身上就有,是我哥把我从身上驱走时,一并切断了,所以我才不受影响!”
灵湫收紧手指:“说,你跟着我们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说了,是为了找我哥。”苏离顿了一顿,苦哂了下,“并蒂灵是天生邪物,但是,是我自己选的吗?如若我能选,我也不想一出生就寄生在我哥的身上,日日要靠吸血为生!我亦有喜怒哀乐,但谁在乎?唯有我哥……虽然我害他活得很苦,他私下待我却其实很好,临死前还用引魂之法放了我一条生路。我修行了几百年,四处寻觅,才找到了我哥转世后的下落,我找他找到这儿来,也是通过占卜,知晓了他遇到了什么麻烦,想帮帮他,报答他予我新生的恩情罢了。”
灵湫满脸怀疑,人面螺却道:“唉,别逼他了,他没说假话。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入口进去,他们俩该有麻烦了。”
说着,他盯着那青铜门上的图案,深深叹了口气。
——魔界洞开。
“看来,真的会惊动天庭了。”
许是体内的傀儡线还是被灵湫的符咒压制着几分的缘故,楚曦尚能勉强抵抗傀儡咒的效力,被拖了不知多远的距离后,他竭尽全力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喘了几口气,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半跪在地,手中灵犀深深嵌入石地,沧渊双臂搂着他的腰,亦是半跪在地的姿势,腰部以下鲜血淋漓,鳞片洒了满地,已然强行化出了双腿。
楚曦一时心疼至极,暂且将尴尬抛到了脑后,将他扶了起来。
“说了危险,还不知死活的跟来!”
“上次,是我救了师父。”
沧渊站直了身子,楚曦训他的话刚涌到喉头就卡住了。
——他发现沧渊这次化腿出来,似乎比之前…长高了一点,这倒没什么,可尴尬的是,他比他还要高上那么一点!
所以,看他的时候,也便带了那么一点儿俯视的角度。
这长得也太快了点罢……
楚曦忍不住有点犯嘀咕,却在此时,殿内忽然亮起了点点火光,在看清周围的景象之时,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与之前那座石殿一样,这里也放置许多雕像,但却不再是一群姿容华美的人像,而是一堆奇形怪状面目狰狞的怪物,头都朝着石殿中心的石台,似乎集体在朝着石台顶礼膜拜。
距离隔得较远,看不太清石台上的景象,他便走近了些。
那石台上密密麻麻的覆满了石头雕铸成的蝴蝶,一个人站在当中,半边身上也粘满了蝴蝶,单手持剑,半跪在地,那表情似笑似哭,说不上是愉悦还是痛苦,双目被涂成了血红色。
这瞬间,沧渊攥住他胳膊的蹼爪猛地一紧。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沧渊的眼睛。
这个人,是重渊。
而最可怕的不是这个。
是在他身后的石壁上,还有数百来尊石像,其中以一人最为突出,那人神态凌厉,长发飞舞,手持一把大弓,弓弦拉得饱圆,箭矢不偏不倚的瞄准了石台上之人的背。
楚曦一时间连眨眼都困难了起来。
那石像偏偏就生着他的脸。
这副景象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甚至无法劝服自己,这一幕是假的,是从没发生过的,他甚至感觉到手里的灵犀似乎变成了那把弓弦,能听见那射出一箭所发出的铮铮锐鸣。
他可以肯定,这是他身为“北溟神君”时做过的事。
楚曦艰难地挪开视线,手在一阵阵发颤。
继而又意识到不是他的手在抖,而是沧渊在抖。他抖得就像是在抽搐,楚曦吓得慌忙把手拿开了,便看见他瞳孔扩得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瞳仁,双眸都变成了妖异的紫色。
“沧渊!”他心知大事不妙,捧住他的头,“你看着我!”
沧渊盯着他的脸,心口袭来被锐器穿透的剧痛。
“师父……”
“沧渊你清醒点!”楚曦抬起手,正想喂他喝血,手却不受控制地一抖,握紧灵犀朝他胸口刺去——
糟了,傀儡咒!
他心中剧颤,真元在体内汹涌游窜,一瞬似乎将傀儡线压制下来,剑尖堪堪没入沧渊胸口,他立时后退,甫一收剑,沧渊便捂住胸口,踉跄着半跪了下去,紫红色的血溅了满地,沁入石台上纵横交错的纹路之中,使之清晰的显现出来。
这是一个圆形的阵,而中央阵眼的位置,赫然嵌着一枚石头。
补天石。
楚曦心下一悸,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一瞬间,阵眼中的补天石颤了一颤,石台上的石蝶纷纷裂开,展翅欲飞,楚曦朝滚到身旁的沧渊厉喝了一声:“沧渊,醒醒,快离开这里!”
这里不正是“怨憎会”么?
靥魃从补天石中脱身,要利用的不止是云槿的怨气,还有沧渊!
沧渊浑浑噩噩的听见熟悉的声音,清醒了些许,可一动,胸口便是一阵剧痛,被一箭射穿胸口的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他分不清此刻是梦是真,恍惚地抬起头,朝楚曦看去。
“师父……”
楚曦吼道:“下去!”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只见他戒指上的那颗红石表面的裂缝又裂开了几分,泄出了一缕光线,正好射在补天石上。
补天石骤然绽出数道裂缝,丝丝黑烟冒了出来。
刹那之间,石蝶尽数飞了起来,犹如一道飓风将他重重包围,石台,石殿,石像,周遭一切都消失了,待它们散去之时,他已然不在石殿之内,而置身在了另一个地方。
他竟然站在试炼大会的台上,四周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惨景,千奇百怪的狰狞魔物正在扑杀广场上聚集的修士们!
他立时反应过来,靥魃已经出来了,这是当年景象的重演。
即便知晓这是幻境,亲眼目睹这些人的遭遇,楚曦亦感到心惊胆寒,又想起灵湫曾言,若能破除幻境,还这些受困的魂魄尚还有救。他攥紧灵犀,忽见一人逃上台来,一条腿被一只通体漆黑的巨蝎的尾锥刺中,当下一剑将蝎尾削落,又一剑斩落了蝎子头,走近察看,那人却已奄奄一息,口吐白沫,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粘稠腥臭的毒液喷了他一脚,楚曦头皮发麻,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呻i吟:“师父……”
甫一回眸,沧渊正撑起身来,一手捂着胸口。
他立时将他扶住,又见下方几人正被一只三头巨犬穷追不舍,眼看其中一个就要被追上,他脑中一念闪过,手中灵犀竟然自动变成了一把长弓,弓弦之上,真元凝成的箭矢光芒耀目。
他心中一沉,亦听见耳畔沧渊的呼吸一滞。可此刻情况紧急,他顾不得考虑太多,瞄准了那巨犬头颅,手臂迅速后收,修长手指在弓弦上一收一放——
“铮”,箭矢破空而出,穿颅而过,巨犬顷刻炸成一团黑烟。
沧渊盯着他放箭的那只手,一时只觉呼吸困难。
“沧渊,”楚曦放下弓箭,话未出口,手臂便被猛然挣开,见沧渊险些栽下石台,他忙将他一把拽住,手指在弓弦上狠狠一划,将血抹到沧渊唇间。鲜血甫一入口,沧渊瞳孔一缩,涣散的目光凝聚起来,近乎深紫的眸色也褪淡了几分。
见他眼神逐渐正常起来,楚曦悬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回去,却仍心有余悸,拨开沧渊的手,瞧见他胸口剑伤仍在渗血,但好在只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要害,才稍稍放下了心,对于沧渊前世遭遇与几次出现的异状之间的关联,也有了些眉目。
“沧渊,不论你想起什么,看见什么,你记住,不论你我前世如何,这一世无论发生什么,师父都会护着你,不会再伤你一次,也不会容你再误入歧途,你可愿相信师父?”
他声音急切,怀抱沉稳,手臂搂他搂得很紧。
沧渊与他对视,胸口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仍是咬牙点了点头。
该相信吗?不相信又如何?他无论怎样也无法放开他。
既然他一次又一次的要他相信他就逼着自己相信。
得到他的回应,楚曦心中稍安,这时,方才被他救的那几人跳上台来,对他点头谢过,然后便助他一并击杀起那些魔物来。可魔物实在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以他们几人之力,只是螳臂当车,很快,楚曦便因真元损耗太快而有些吃力了,眼见广场上惨死之人的尸骸亦是越来越多,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涌了上来,挤压着他的心口,让他一阵眼前发黑。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像……
就像在梦里,见到他前世的弟子们惨死时一样。
庞然的绝望压得他喘不上气,令他忽然无助极了。
“师父!”
腰间猛然一紧,楚曦才如梦初醒,站稳了身子。沧渊心疼地擦了擦他额上的汗,随手抓爆了一个蹿上来的魔物。
旁边一人道:“留在这儿死路一条!我们去蓬莱山!”
“哎,你看仙台,莫不是有神仙下凡来救我们了?”
楚曦抬眼望去,顿时一惊,只见蓬莱仙台上方的云层间泄出一道虹光,数名人影翩然落下,朝他们所在之处飞来。
“楚曦!”
此时一个声音从侧方传来,但见丹朱驮着几人降落在旁边的试炼台上,灵湫拂尘一甩,将数只围过来的魔物掀开,楚曦立即抓紧沧渊,纵身跃到丹朱背上。甫一升到空中,几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一道纵深的裂缝从这广场蔓延到蓬莱山的山脚下,似将整座岛屿撕裂开来,漆黑浓稠的水从中不断往外涌,一接触到地面就变成了奇形怪状的魔物四处乱窜。
“不行,我没法从这里飞过去,裂隙里冒出的魔气太强了!”丹朱飞到裂隙边上,打了个旋又飞回了广场中,扑扇着羽翅,停落在一栋较高的楼阁上。
那从蓬莱仙台飞来的数人却个个身轻如燕,已落在他们身前,俱是姿容华美,气度不凡,便如那石殿中的雕像一般。
楚曦还未逐个打量过去,便见他们俱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异口同声道:“北溟神君在上,受小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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