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的小五,是真的长大了。既如此,你为何不去跟你父皇说呢?”
连琋说:“儿臣初涉朝堂,很多事都还未上手,因而也不敢在父皇面前卖弄。况且如今君悦都出不来了,说与不说也都没关系。”
岑皇后微微皱眉。说到朝政,老四倒是更得皇上青睐。
皇上这段时间来,越来越倚重这个老四,朝中大小事务,也经常寻问他的意见,交由他去办理。
老四这个人,心思深沉,外人很难看得透他。再这样下去,老四在朝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在他那边。
说不定,太子之位都将是他的了。
直觉告诉她,这个老四,比连昊还要难对付。
“你说的很好。”
声音突兀的传来,殿内母子二人一惊,转头看是齐帝,忙各自起身见礼。
“臣妾恭迎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都起来吧!”齐帝手一挥,让他们起身。
齐帝今日的精神头好像还不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或许是因为当下遇到了什么好事,或者将要有什么好事发生。
岑皇后侧身,将位置让给了齐帝。连琋起身,将位置让给了皇后,他则在皇后的下首站着。
“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好让臣妾接驾。”
“朕是听你们聊得正好,不想打扰。”
听墙角这种事,很多人都不屑言之,但屑于行之。
齐帝笑道,“听说,小五给你送来了株红珊瑚珍品。朕这做父亲的,只能厚着脸皮过来,蹭着瞧一瞧了。”
刚才与老四商量事情后,他本欲传唤小五的。但方达却告诉他,说小五来了福临宫,给皇后送来了个了不得的宝贝。
他好奇之下,想着也有多日未来看皇后了,于是决定摆驾福临宫。
到了宫门口,见所有的宫人都被打发在外面。他觉得奇怪,母子两人说话,怎么不留个人在旁边伺候,就连英娘都被打发了出来,莫非他们要说的话不能被人听了去?
思及此,他命令宫人不得通传,进入殿内。隔着幔帐,内殿母子两人的对话便一清二楚的传进他的耳中。
…三大世族…作壁上观…推波助澜…
老实说,他也被小五的这份心思吓了一跳。
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淡漠、单纯、与世无争的儿子,竟还有这等深沉的心思。
他的这一招借刀杀人,狠厉毒辣,兵不血刃,是他之前也没有想到过的啊!
是他老了吗?
还是儿子已经长大了?看待问题比他还要全面,还要长远。
抬头看着这个最小的儿子,脸还是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眼睛还是那双桃花琉璃目,表情还是淡然脱俗。
什么都没变,可又有东西在变了。
齐帝在游思间,岑皇后正说:“陛下说什么呢?只要陛下想看,随时都可以过来。若是陛下想日日看,臣妾便命人送去勤政殿便是,何苦劳陛下亲自跑一趟,免得又累了身子。”
“哎,无妨。老呆在屋内也闷,多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岑皇后又是一笑,笑里满是对丈夫的宠溺,似乎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是夫妻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产生的熟悉,更准确的说是习惯。
岑皇后问:“陛下,那红珊瑚就在外殿,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用了。”齐帝摆手,“刚才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的确是一件难得的珍品。小五有心了。”
岑皇后为他斟茶,“陛下是越来越喜欢抓弄人了,来了也不通报,竟偷听我们母子说话。”
“都说了不想打扰你们了。”齐帝的视线落在儿子的身上,“只是令朕意外的是,小五竟有这等见识,看来进了朝堂之后,进步很快,长大了不少。你是怎么想到用三大世族掣肘姜离王的?”
连琋却是谦虚道:“其实想到这一点的,也并非是儿臣。”
“哦?”齐帝来了兴趣,“那是谁?”
“儿臣也是得了西蜀鄂王的提点,才突然想明白过来。”
“鄂王?”齐帝警铃大振,这其中怎么还有鄂王的掺和?
连琋静站,微微低头。“是,当日在父皇的生辰国宴上,啟麟一番话提醒了儿臣。
他说,姜离有三大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这姜离王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儿臣这才突然想到,姜离三大世族无论是实力还是势力都远大于姜离王。
也许姜离王还能活着,是三大世族看在过去共同建立姜离的情分上,给他面子,所以才留他性命,坐享荣耀。
但是君悦可不一样,他不过是一个还未及二十的毛头小子,他们岂会让一个小孩去统治他们。所以儿臣才觉得,君悦就算回到赋城,日子也必定不好过。”
齐帝沉了脸色,“你继续说。”
“君悦这个人,恣意飞扬,十分自信。她是有才不错,可是举凡大才,往往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自负。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任由别人对她指手画脚,一番反击在所难免。
试想,一个是刚刚回属地、对诸事都不了解的小子,一方是盘踞百年的世家大族,谁胜谁负不是很了然吗?”
一番分析下来,头头是道,逻辑清晰,利弊分明。
齐帝吹嘘着嘴角的半白青须,陷入犹豫。
当初打下姜离时,朝廷并未直接派人接管,也是因为这三大世族势力过于庞大的原因。
试想,一个是容易操控的姜离王,一个是代表朝廷要削弱他们势力的派遣官员,他们肯定会愿意选择前者。
一旦姜离王死了,姜离群龙无首。就算朝廷将姜离瓦解,分州而治,直派官员,三大世族难道就会听他们的?
而如果是君悦上位,也许就像小五说的一样,一番权利争斗在所难免。
两虎相争,非死即伤。
无论是哪边死哪边伤,死了的就死了,最多给个抚慰。伤了的,收拾起来岂不更容易。
他之前一直想着怎么拔掉君悦这个祸端,倒是把姜离的形势和三大世族给忽略了。
多好的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啊!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如今君悦被困在缥缈林中,真真是可惜了。还得自己花费心思去对付三大世族。
齐帝重新抬起头来,笑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
赞道:“小五今日倒真是让父皇另眼相看,如此深谋远虑,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连琋垂眸,平静的桃花琉璃目中不动声色。“谢父皇夸奖,儿臣也只是为父皇分忧而已。”
用君悦的话说,这真是太虚伪了。
“想法是不错,不过你要是早点说就好了。如今这人在林子里,也是多说无益。”
君悦要是在此,一定会嗤之以鼻:你还能再假点吗?
“你如今也进入朝堂,开始参与处理政事了。多想多做是应该的,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齐帝鼓励道。
不会亏待?
怎么个不会亏待法?
岑皇后幽幽喝着茶,对父子二人之间的对答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未插话。
连琋又再一次谢了齐帝的夸奖,面上依然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惊喜。
“宫外的府邸住的得可还习惯?”齐帝岔开了话题。
连琋回:“朱瑜大街宽敞而安静,儿臣很喜欢。”
“你眼光挑剔,能让你满意的东西可不多。你如今也有自己的府邸了,接下来就该准备迎娶元曦公主的事了。东吴的国书,应该月底就到了。”
齐帝看向岑皇后,笑说:“这一转眼,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咱们不服老都不行啊!”
岑皇后嗔怪,“陛下正当壮年,哪里就老了。别老说老老老的,本来就不老,都被你说老了。”
一家三口和和乐乐,父慈子孝,令宫里多少人羡慕。
可这和乐的背后,又有几分是单纯的。
连琋暗暗松了口气。
君悦,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了,你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人心算计,权利争夺,你和我一样,都逃不开。因为不争,就是死。
你我都是俗人,还做不到不把生死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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