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懿和啟麟商量好了三日后出发,开始攻城。
然而到当天一早时,却出了意外。
有几个吴兵快马加鞭的从顶楼山密道内出来,正是滞留在恒阳围城的兵士。
几个兵士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匆匆将里面的情况禀报自己的将军后,君悦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咯噔”一下,从心口的地方掉落在地。脑子里被一把油漆刷刷过,瞬间空白。呼吸也堵在了喉咙口,吐不出来了。
她脚上无力的向后踉跄了两步,正好被站在身后的流星扶住。
“谁让你们干的?”啟麟当下暴怒,鹰戾的一双眼睛里瞬间洒了拨热血,好像魔鬼变身,全身的狠毒都被释放了出来。
那兵士道:“是贵国太子率的军,据说是奉了......奉了鄂王您的命令。”
“胡说八道。”啟麟猛喝。
那兵士继续道:“千真万确,蜀太子有您的手令,飞虎营作为先锋,将恒阳城杀了个......片甲不留。”
君悦听着他们一对一答,一字一句,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被一点一点抽空,脑子快不得运转了。
权懿也是眉头深锁,狼一般的眼睛里显现狠戾。
“既然是三天前的事,为何你们到现在才来报?”他问。
那兵士道:“陈将军说不能让蜀国一国占了便宜去,所以也挥军......进攻,只派了我们几人来报信。却不曾想里面的密道洞口已经先被人封上,我们花了一番力气才疏通,这才得以出来报信。”
不用想,也知道是啟囸派人所为。
权懿嘲讽道:“鄂王,贵国好厉害的手腕,里应外合啊!”
啟麟真是有苦说不出。
正说着,耳听一声“驾”,两人齐齐看去,便见君悦已经上马,飞速地绝尘而去。
两人当下也不再耽搁,也各自上了马追去。
君悦到现在脑子还是空白的,只知道不停地抽着马鞭,试图快点,再快一点,快到恒阳。耳边刮过的凛冽劲风像刀子一样,割过人脸上的皮肤,疼得钻心,却又感受不到那疼。
这一天,是六月二十二。
晋安二年,六月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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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漫的硝烟充斥着整个上空,像乡间燃烧的稻草灰一样,浓烟滚滚直上。黑鸦盘旋,落于枝头,落于墙头,落于地上,被马蹄声一惊,哗哗展翅高飞,啊啊蹄哀。
“吁......”
君悦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似乎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腿软,脚底沾地的时候还软得歪了一下身体,幸好旁边有马可以依靠,不然她真真的摔在地上。
身后跟来的几人也纷纷止步,下马步行。
不是因为他们不想驾马进去,而是前面的路被堵,马进不去了。
地上,城墙上,城门洞内,旌旗上......血,满地都是血,满目腥红。尸体,满地都是尸体,一人叠一人。有靠墙半坐着,有趴着,有躺着。有齐军,有蜀军,有吴军,有......百姓。
一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只能从那些尸体上踩过去。
城内安安静静,一声狗叫都没有,夏日里的蝉也不见了。一个活物的呼吸都听不到。
万人空巷。
除了尸体还是尸体,除了红色还是红色。血就像人体的脉络一样,纵横交汇,渗进泥土。渗不进泥土的,就汇聚城水滩,还能当镜子映照着上空的滚滚浓烟。
就连枝头上俏丽的白色玉兰,也被浸泡成了鲜红。
被烧毁的房屋,被一剑捅死的人,被一刀斩断头的牲畜,从室内,到客厅,到门口台阶,到街上,就像一条龙一样的被人的尸体连接起来,却又连接得不整齐,横七竖八,东倒西歪。
老人护着儿子,儿子护着妻子和孙子,白发苍苍的,眼睛看不见的,梳着双丫的小儿,还在襁褓的婴孩,满地都是。
“为什么要这样?”
君悦只觉的得自己的舌头在颤抖,语不成调。
不仅舌头在颤抖,就连手脚都在抖。就像坠入了冰窖一般,从骨子里、从心底里的发抖。周遭围拢了一股阴寒之气,势要将他们吞噬。那种从地底爬上来的恐惧,充斥着她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
震撼的不只是君悦,就连同来的见惯生死的流星,杀人如麻的权懿和啟麟,也不禁惊愕。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几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几乎是走一步,就要找下一步该往哪放脚。走一步,就忍不住地多看一眼周围的情景。
如果要让君悦用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一切,她想不出。
如果非要她说一个,那她只能说:惨绝人寰。
“为什么要这样?”
她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也没有回答她。她却还是固执地说着。
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有什么错啊?
为什么要屠城啊?
屠城啊!
人和畜生都杀了,尸体混在一起,一眼看过去都分不清哪是人哪是畜,只有屠物。
走了一段距离后,两位大将军已经快速地从这场人间炼狱的场面中回过神来。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场面,惨是惨,但不是没见过。
权懿道:“我看咱们还是快往皇宫吧!”
大军攻打的最后一战,必定是皇宫无疑。
啟麟嗯了声,同意。看向君悦道:“姜离王还是快些赶往皇宫吧!兴许你还能见到你的旧主最后一面。”
仿佛在沉睡中突然被这样一句话惊醒,君悦猛地醒来。虽还是浑浑噩噩地没有完全清醒,但还能保持着一丝丝的意识,然后朝着意识中的那个地方跑去。
皇宫,连城,连琋。
你们...还在吗?
权懿和啟麟也迅速跟上。越是靠近皇宫,地上的尸体越多。除却百姓的,还有将士的,多数是齐兵。
到了宫门口,宫门已经大开,门口站在两个兵士,一蜀一吴。
权懿问向吴兵:“里面什么情况?”
吴兵道:“齐兵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全聚在揽月台,负隅顽抗。”
君悦一听到“揽月台”三个字,停下的脚步又继续飞奔。
宫内的情形,跟宫外的大致无二,满墙的鲜血,满地的尸体。有将士的,有官员的,有宗室的,有太监宫女的......一片混乱。
人们发挥了他们最丑恶的一面,争抢财务,掳奸女人,毫不掩饰的争夺、施暴。
君悦奔跑过去时,却正好看到有三四个蜀兵围成一圈,裤腰松散,淫词阴笑。而他们中间,一个衣裳凌乱的女子正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一片死灰。
趴在她身上的男人正好站起来,邪笑着边抽上裤子边说:“来,下一个。”
君悦只觉得脑袋一轰,一股杀气由内而外扩散。
她三两步跑过去,脚尖挑起他们扔在地上的刀,一刀一个,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发泄似的用尽所有力气将他们的头颅砍了下来。
喷洒的鲜血染了她一身的洁白。
这一举动,连啟麟和权懿也吓了一跳。然而他们到底,没有说一个字。
权懿对随来的兵士冷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吴军,不准碰这里的一草一物,拿了什么都给本将放回去,不准再奸淫掳掠,否则处死。”
“是。”那兵士领命,匆匆去了。
啟麟随后也如此对自己的兵士交代。
君悦转身看向地上虽还有一口气却仿佛已经死了的女子,那双平静的眼睛在对上君悦的时候卷过一圈的波纹,极淡极浅,然而君悦看懂了。
她握紧了手中血淋淋的刀,闭上眼睛一口气挥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经过她下巴处的脖子。
不痛不痒,无牵无挂。
安息吧!
这举动,再次把权懿和啟麟吓了一跳。他不是救下了她吗?又为什么要杀了?
君悦扔了手里的刀,弯腰下去,整理好了她的衣裳。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起身,毫无眷恋地继续往揽月台跑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君》,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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