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戌时,李光然来了,就在清酒院外面的花园碰面。
李光然将装了典当金钗银子的钱袋,递了给燕子,他说:“按照小姐你的吩咐,我去把金钗典当了,一共得了八十两。”
“八十两?”燕子接过,转手丢给了芳云,她笑了笑道:“没想到一支金钗竟然能卖到这个价钱,辛苦你了,李叔。”
李光然笑了笑,说:“不辛苦,这是小姐您的金钗,典当的价格当然高了。小姐,您若是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得去别处打更了。”
李光然走远了。
芳云道:“小姐,明明是五十三两,怎么多出二十七两来了?”
“可能是怕小墨儿上学堂的费用不够吧,”燕子望着李光然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他没有贪掉,而且还多拿了自己的银两凑进来,这样说,他岂不是很忠心。”
“这个真的很难说,”燕子道:“你知道李叔住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芳云点了点头,说:“就住在马厩附近的小木屋里面,他们还负责喂马。”
“带路吧,我想去看看,”
“等等,我回屋去提一个灯笼来,”芳云蹦蹦跳跳地跑进清酒院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个灯笼,她走到燕子的身边,说道:“我们走吧,小姐。”
燕子抬步走在前面,两人沿着花园小径,往西边外院的马厩走。
说是马厩,其实是一片草场,以前还是燕子过世的父亲骑马、射箭的地方,不过现在的二叔并不喜练武,再加上二叔的儿子还小,练武场就完完全全成了养马的地方。
走过一片草地,来到了几栋并排在一起木屋前。
“是哪家?”燕子望着点了灯的木屋,有点懵的问道。
“那家,最靠里面的那家。”芳云用手指着,随后走在前面两步,在前方引路。
到了李叔家门口了,简陋的木屋里点了灯,里面很安静,没得半点声音。
芳云小声地道:“李叔去打更了还未回来,现在屋里的应该是李叔的妻子。”
燕子走上前,伸手敲了两下们,随即屋子里就传来一个妇人说话的声音,“谁啊?”
门紧接着就开了,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燕子,问:“你是?”
“我叫慕容燕,慕容温是我的父亲。”燕子道。
“哦,原来是大小姐,”妇人惊讶的道,她迅速地敞开了门,伸手道:“大小姐,您请进来。”
燕子踏入了木屋之中,芳云将灯笼放在了门口,跟随着进了屋中。
李氏翻箱倒柜地替燕子准备茶水,她局促道:“奴家实在未曾料到大小姐您会突然造访,所以屋子有些乱得慌,也没有什么茶叶,喝白开水行吗?”
“不用准备了,我不渴,”燕子坐正了,她看着李氏道:“我前些日子见着了李叔,听我娘说,他原先是我爹身边的随从。我知道你们最近搬进了侯府,就想来看看,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李氏笑道:“我们挺好的,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我们都离开那么久了,您还记挂着我们。”
“听说是许管事把你们从庄子上调来的?”燕子无害地笑了笑,随口那么一问。
李氏道:“我们原先待的那个庄子,是个种菜的庄子,天天都要下地干活,风吹雨晒的,我熬坏了身子。我家那口子心疼,就舔着老脸,去向许管事求了情。这不许管事就将我们调来了这马场养马,我家那口子夜里顺便打一下更。”
“如此看来,李叔同许管事的交情不错啊。”
“嗨,哪里有的事。许管事是什么人,我们怎会高攀得起,不过是前些年,许管事得了个恶疮,见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碰巧见着了我,用了乡下的土法子给治好了,这不就欠下了恩情,这会儿也就已经两清了。”李氏大大方方地说道:“若真的交情好,何至于被安排来养马,这府中多得是肥差,许管事怎不给我们?”
“以李叔的本事,做个打更夫着实委屈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都一把年纪了,就该干这事,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好,”李氏叹了声气,恍如释怀一般,她道:“如今这般过日子也不错,前些年他随着侯爷东征北伐,我日日过得提心吊胆,什么荣华富贵不求,只求平平安安归来。”
听得够多了,燕子准备起身告辞。
李氏突然一笑道:“虽然我只求平平安安过日子,但光然却不这么想,他对过去总是无法释怀,说欠了侯爷的情,若不是侯爷鼎力相救,他是没法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其实,我们这次求了许管事将我们调回来,主要是为了想看看夫人和你、还有小世子的日子过得怎样。”
“我们的命是你们的,只要小姐你下令,我们一定肝胆涂地的去做。”
“李婶你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能有什么事让李叔去做呢?”燕子起身,她道:“时候不早了,我娘恐在家等我归去,就先告辞了。”
“难道小姐你不想让小少爷坐上平定伯侯的位置吗?”李氏出声道:“这个位置,本来就属于小少爷的。”
燕子转身,紧锁眉头地看着李氏道:“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你想错了,我们一家并没有这个打算。二叔同我们是一家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可以。”
“真的吗?”李氏道:“这些年来,他照拂过你们一家吗?分明是亏待了你们一家,就连学堂都不送小少爷去,生怕将来小少爷夺回了他的位置。”
“够了,”燕子道:“我此番来,只是承了母亲的意愿,过来看看,不是为了来听你说这些话。”
燕子拂袖而去,心情并不美丽。
李氏没能叫住燕子,她颓废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燃烧着蜡烛的火苗,悠悠地叹着气,一直到李光然回来。
李光然一进屋,就觉得妻子的神情不对劲,便问道:“怎么了这是?”
放下了手中打更的用具,他走近了,在一旁的凳子上桌下,凝望着妻子。
李氏眼眶一红道:“方才大小姐来过了。”
“你是说慕容燕小姐?”
“是,她是来代她母亲看我们来了,”李氏哂笑道:“我还以为她是来试探咱们的。”
李光然一惊,他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见妻子这副表情,李光然觉得情况不妙。
“我还以为她是来找我们夫妻俩帮忙的,让我们替他扶持小少爷上位,重新夺回侯位,毕竟平定伯侯这个爵位,是侯爷拿性命拼回来的,哪料什么福气都没享,就被小人夺走了。”
“这话你怎么能乱说呢,”李光然有些责怪地道:“小姐还只是一个孩子,她怎么会懂这些,若是小姐真有求于我们,我们自然肝胆涂地地执行命令,可她没这意思,你就不该提这些。”
“我受够了,我只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李氏捧着脸哭道:“你一身本事,做什么不行,非得被人埋汰的去做打更夫,你总是劝我脚踏实地地过日子,那又有什么用?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都因着下地做农活给掉了,我真是受够了,我不求什么荣华富贵的生活,我只求着再怎么也不能让那些人欺压在头上,求着能过得顺心如意些,难道这样也有错?”
“唉……”李光然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没用,所以才害得你跟我过苦日子,你原来也是富庶人家的小姐,未曾想到嫁给了我,吃了这么多苦,如今到了这般年纪,还在马场里喂马,做重活,我对不起你。”
李氏一把抓住李光然的手,她说:“我们只是想扶持小少爷上位罢了,我们也不想做坏事,况且我们本身就应该效忠于侯爷的子女,又没有坏心,只要我们忠心,以夫人的性格,一定不会亏待我们的。光然,我还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可是现在这样,根本没法要孩子。”
李光然握着妻子的手道:“仅凭我们两人,又能做什么?当初侯爷的势力早就被拔除的一干二净了,死的死,伤的伤。更何况,小姐和夫人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又何必不切实际。”
“我去说服小姐,”李氏道:“我看得出来,小姐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她怎么会容忍慕容晚两姐妹欺辱于她。她本应该是平定伯侯府上的嫡小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地位尴尬,就连府中的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别说了,”李光然打断了李氏,他紧锁眉头摇头道:“你不许去,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扰乱了夫人她们平静的生活。”
李氏颓废地倒在了凳子上,她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摆在眼前的机会,李光然就是不肯把握,踏踏实实地过日子,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
李氏的脑海里浮现在农庄里过得那些苦日子,心中哀鸣,她可怜的孩子,因为她劳累过度,没保住流产了。
“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
“没有。”
“咚咚……”屋子的门被敲响了两声,李氏连忙擦了脸上的泪水,李光然起身去开门,高声问了句:“谁啊?”
门开了,燕子赫然站在门口,李光然震了下,“小姐,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