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那些世界,他再是如何惊世骇俗,也总有些端着身份。
上个世界的贺云辞虽然风姿出众,性子却内敛温柔,哪里是眼下这般眉飞色舞的飞扬模样。
谢嫣一时半会还未从他上个世界的人设中回过神,就裹紧身上的披肩,直勾勾盯着他瞧。
他也不恼,笑吟吟托颐任她打量,曲起修长指节轻叩膝盖,一副格外好脾气的纯良神色。
见他始终望着谢嫣但笑不语,刀疤并几个狗腿子各自警醒起来,举起手中狼牙棒,目露凶光朝他脖子横着比划几下,厉声恐吓道:“小子,你要是再敢对我们小姐不敬,仔细老子挖了你那双狗眼!”
饶是遭人如此威胁,他面色也不见半点畏惧,双手微微对着几人一揖,声音如朗月清风:“阁下不必惊慌,容某此行并无恶意,也必不会伤了常姑娘。”
刀疤鼻尖喷出一声冷哼,有些狐疑地端详他神情:“那你为何鬼鬼祟祟远远跟着他们来常府?”
他脸颊边浮起的半透明人物介绍框做不得假,人物身份处端端正正写着定安侯三个大字,身份非富即贵,就算此番心中有什么图谋,也不会无故害人性命。
猜测他大抵是要随口诹个理由搪塞过去,谢嫣索性也操起手耐心听他胡扯。
容倾眉间登时浮起愤世嫉俗的失望与委屈,他容貌本就勾魂摄魄,如今轻蹙了眉,眼中泪光若有似无,笑容勉强又无助,更是惹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刀疤不自觉软了语气,对他的敌意也消减七八分,料想这厮年纪看上去不大,又生得细皮嫩肉,必然也是家中娇养的嫡子,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有本事翻出什么风浪。
他放下棍子,上前拍拍美人宽阔肩膀,挠着头有些别扭地安慰道:“你一个大男人哭啥哭,又不是被人毁了清白……”
容倾眼中愁绪与痛苦更甚,痛心疾首道:“实不相瞒,在下本无意打搅阁下。容某本是京城一家钱庄的少东家,那锦亲王府的刁奴月前伤了家父,因家道中落,容某无处说理,听闻锦亲王君恪为寻亲妹前来定州,便头脑一热追过来讨个说法……”
他言辞恳切,神态足以令见者流泪、闻者伤心,提及锦亲王时又恰到好处流露出怨愤不甘的情绪,一番表演简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谢嫣:“……”非常好,你继续。
刀疤深信不疑,啐道:“我说怎么看那君恪不顺眼,你且放心,我们小姐才是锦亲王府嫡亲的小姐,左右你眼下处境艰难,若你往后诚心跟着我们小姐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谢嫣:“……”
容倾眼中忧绪立刻被惊喜取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面无表情的谢嫣,又看看笑容可掬的刀疤,小心翼翼确认道:“阁下真能为容某做主?”
刀疤放声大笑,豪气万千捶他一拳,浑然没有卖掉主子的自觉:“自然,有我们小姐罩着,你尽管放心。”
谢嫣垂眼端详手边的酒,虽然她滴酒未沾,但她眼下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醉了。
相逢一笑抿恩仇,几个人也是不打不相识。
美人总格外令人赏心悦目,加之刀疤看他性子颇好,被人误伤也不似那些贵人一般小气矫情,不禁心生几分亲近。
简单与他交待了来历出身,说明当初拜入常嫣嫣麾下的前后由来,最后干脆就直接以兄弟相称。
谢嫣是姑娘,自然不懂男人间的友谊。
她冷眼瞧着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容倾,后者正与刀疤小个子几个攀谈,虽然刻意收敛了浑身贵气,可眉宇间萦绕的蓬勃英气却始终挥之不去。
脑海中幽幽浮起他方才那一声婉转魅惑的“常嫣嫣”,刀疤他们几个未曾留意,谢嫣十分清楚地记得,他那时神采奕奕的眸光。
谢嫣暗道自己多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容倾这一手惨卖得极好,刀疤几个对他的遭遇深信不疑,哪里还有功夫掂量是真是假。
谢嫣权当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懒得开口点破。
于氏哭哭啼啼闹了一日,君恪耐不住她磨,只得劝了还在喋喋不休的老太妃,允常嫣嫣回京认祖归宗。
常老爷早先就得到消息,府里一众人平日里极为轻视常嫣嫣,如今得知她竟是锦亲王府的嫡女,回忆起以前对她做的那些事,个个心虚不已,连锦亲王府送来的重金都不敢收。
常府里的姨娘婢女太多,常嫣嫣吃用月例比其他的兄姐们差了一大截,又需抛头露面养家糊口,于氏又怎会看不出亲生女儿在这里其实过得很不好。
她心中愤怒,碍于人前也不好发火,只是态度就冷了许多:“锦玉也是被娇养长大的,虽然非我亲生,我也不舍得将她送到常府来吃苦,往后她出嫁的嫁妆也不需要你们出,就当我们锦亲王府有两个姑娘,从此锦亲王府就与你们两清了。”
出来迎客的大姨娘脸色一僵,想起老爷的嘱咐,只得讨好道:“还是王妃好心肠。”
于氏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她不愿在常府多待,连夜就打算赶回京城。
于氏深感亏欠谢嫣良多,听闻她身边没有婢女,只有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倒也不似老太妃那样羞恼,也一并准许他们随去京城。
刀疤几个乐不可支,能去京城开开眼界也是人生幸事。
他们几个都会骑马,便各自去马厩牵了一匹出来,刀疤顺道问躲在门后的容倾:“容大你会不会骑马?”
容倾笑容含蓄温和,看着于氏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紧不慢答:“家父曾经教过容某,容某略知一二。”
“是男人就该骑最烈的马,”刀疤将手里的马鞭扔给他,“来,接着!”
容倾扬手接过,眼中深意霎时化为真挚无比的感激:“多谢牛兄。”
外间几个人备着行囊,谢嫣也没闲着。宿体能拿得出手的衣裳不过一两件,剩下的要么是半旧衣裙,要么就是易于行走的劲装。前者穿出去太寒酸,后者穿出去只怕会气死锦亲王府的人,谢嫣随便挑了对看得过去的耳珰,素朴地出了常府。
前面几个世界,她附身的大多是养尊处优的贵女,故而世家那些礼仪于谢嫣而言没有半分难度。
君恪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常嫣嫣与他一母同胞,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老王妃在于氏陪伴下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斥责几句,却见朱门处轻轻转出一个红衣少女,那衣衫料子有些上不得台面,首饰也很寒酸,可少女的气度却尤为沉稳从容,眉眼间缭绕的朝气,仿佛与自幼锦衣玉食的锦玉并无不同。
老人都偏疼与自己亲近的晚辈,老太妃痛恨刘氏,也迁怒过锦玉,可锦玉那孩子知恩图报、心地善良,临行前哭着说是她辜负她的期许,甚至宁愿以死明志,将一切归还给真正的王府千金。
老太妃满腔怒气也因她这举动退了下去,她摸着锦玉梨花带雨的小脸,徐徐长叹一口气。
故而在初初见到常嫣嫣后,老太妃心中失望至极。锦玉端庄秀美,常嫣嫣却粗鄙不堪,锦玉是养在闺中的贵女,而她则是抛头露面的镖门女。
两厢比较下来,老太妃越发觉得常嫣嫣举止刺眼,唯有锦玉才配得起锦亲王府千金的名头。
不过眼下看这丫头的仪态,倒是挑不出半点错……
于氏又惊又喜,拉着她向马车走去:“母妃给你特意备了辆马车,里面铺着厚被,还放着许多话本子和零嘴,你路上若是……”
说罢又想起她这些年的光景,陡然住了口,手足无措道:“嫣嫣,母妃不知道你识不识字……就……”
谢嫣轻轻抱了抱她,目光透着孺慕与试探的亲近:“我识字的,多谢母妃。”
于氏激动不已,抖着嘴唇语无伦次道:“好、好,你好好休息,过两日就能回京……我的嫣嫣这么好,京城的公子贵女们定会喜欢你。”
谢嫣方一坐上马车,就合起帘子躺下来继续浏览剧情。
不出所料,这个世界的原女主,正是顶替常嫣嫣过了十七年鲜衣美食生活的君锦玉。
原世界中里的常嫣嫣性子火爆,看不惯抢走她一切的君锦玉,便卯足力气与她争宠。
只是她从小长在常府,不比世家女端庄大气,京中看她笑话的大有人在。
君锦玉受众人追捧,常嫣嫣却被人暗中打趣嘲笑,说她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
这样日复一日的比较下,加上亲哥哥君恪偏袒君锦玉,常嫣嫣心中更是委屈愤怒。
她用尽心机陷害君锦玉,终于令君恪恼羞成怒,说服老太妃将常嫣嫣随随便便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可叹常嫣嫣成亲后还不死心,竟动下毁掉君锦玉名声的心思。
她猜测兄长怕是对君锦玉动了男女之情,便迅速动手,趁着君锦玉与君恪生了口角的时机,将人强行绑了出来。
谁知属下办事不利,半途好不容易将人打晕,谁知却被路过的原男二容倾救下。
容倾此人乃是京中有名的风流人物,年少领兵出征大破敌国国都,风头一时无两,只是长久征战以来,身子落下病根,只能回京先在府里养着。
容倾祖上世代从军,亲姐姐乃当朝皇太后,唯一的侄子又是皇帝,他承袭爵位做了定安侯,是京中除锦亲王君恪之外,无数闺中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只不过他拥立小皇帝,君恪暗中却是支持的八皇子,两人政见敌对,在朝中分庭抗礼,说是仇敌也不为过。
容倾风流归风流,但自小知晓女儿家名声不容玷污,何况君锦玉并非君恪的亲妹妹,也没将朝堂上的恩恩怨怨牵扯到她头上。
君锦玉彼时已察觉自己对君恪的情意,可叹君恪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对她的示好也一直无动于衷。
她伤心之下,频频借容倾刺激他。
容倾在京中也没有别的公务,外出踏青游玩也顺便捎上她一同前往。
二人越来越熟稔,不知君锦玉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次醉酒后,误将容倾认做君恪,竟当着友人的面,强吻了容倾。
容倾无法,只得娶了她。
君锦玉嫁给容倾之后,君恪追悔莫及。
容倾向来不受世俗羁绊,他哪怕娶君锦玉过门,也只是出于责任与愧疚,他能够给她侯夫人的尊荣,却无法给她女子想要的真心。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君锦玉也不需要他捧出一颗真心。
有定安侯侯夫人这个身份做掩护,君锦玉偷偷将容倾的心腹棋子全部透露给君恪,君恪得她协助,终于得以扳倒容倾。
容倾一死,定安侯府容氏也一夕倾覆,失势的容太后被八王爷生母毒死,小皇帝迫于情势,只得将皇位禅位给八王爷。
因君恪与君锦玉立有从龙之功,新帝特意降下一道旨意,认君锦玉做义妹,下嫁给君恪为妻。
……
谢嫣看完剧情,差点掀翻马车里的紫檀矮桌。
原女主君锦玉对着常嫣嫣日常打脸也就罢了,可是被蒙在鼓里的容倾,恐怕到死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一败涂地的。
她撩开帘子透气,冷不丁瞧见不远处的枫树下,那抹鹤立鸡群的高挑人影。
……谢嫣似乎能窥见他头顶上方,即将长成一片的青青草原。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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