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家门口，不远就是翰林院，在朝前走就来到了十字路口。路两边连着很多巷口，有白布大街、卖鱼巷、铁巷口、竹林街......巷口以日用百货为名，商铺林立。十字街口广场尤为热闹，各式商贩摆着地摊沿街叫卖，什么香脂粉红、配饰挂件、时令果蔬，一应俱全。还有货郎小哥挑着摊儿，走街串巷沿途叫卖。
“卖糖葫芦咯”苏继昌牵着苏原的小手，站在糖葫芦摊子边上，孩子都快和自己齐眉了，从来没带孩子出去玩过，苏继昌想想就觉得内疚，买了根糖葫芦要给苏原吃。
苏原此刻正仰着头，鄙视着正在细嚼糖葫芦的苏继昌，这老小儿本意虽好，但苏原哪愿意吃，拗不过苏原又不舍得丢。得了，没想到到头来卖给了自己，童真了一把。
“光禄大人，这集市热闹吧。”苏原笑着问道。
“唔、唔，自是热闹。”苏继昌嘴巴里含着糖葫芦，没法说清。
“那你知道我为啥带你来这里？”苏原紧接着问。
苏继昌慌忙将嘴里的糖葫芦吐出来，笑道：“你看爹愁眉苦脸，带爹爹随处走走，到处逛逛散心。”
苏原也不说话，拉着苏继昌朝粮油巷就走，立在巷口就指着里面，对着苏继昌说道：“这里有咱家的店铺，里面一个账房，五名伙计。”
“谁开的？你娘？”
“正是我娘亲，苏光禄你别打岔，我倒要问问你。咱家雇了三十名随从，吃喝拉撒睡、油盐酱醋茶，你知道每个月开销多大？”
“我哪管的了这个！都是你娘和二娘在管！”他苏继昌哪知晓这些。
“全家老少每月日常开支用度六百两。长随们都是全工，要养家糊口，这块开支每月最少三四百两。还要加上交往同侪的份子钱、你、侍秋和娘的服饰钱、请的老师费用，.一个月纹银一千五百两打底罢了。”
“别说了，你别说了！”苏继昌顿时头大无比。感情这么多年，自己那点俸禄压根不够，都是夫人填补空档啊！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靠你那点固定俸禄，闭上眼睛算算，到老死都知道有多少。你也别紧张，这不是带你来看粮油店了吗，你知道这个小小的粮油店一年能赚多少？”苏原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狡黠地望着苏继昌。
“能赚多少？”苏继昌慌忙就问。
“娘早就告诉我了，她说一个粮油店就是咱们半个清廉的光禄大夫，哈哈哈哈哈！”
苏继昌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不好接话。忽然若有所思就道：“孩儿莫非是想劝爹也弄一家粮油店？”
“瞧你那点出息，带你来是想告诉你这日常买卖看似不起眼，其实里面学问很大，油水也不小。我还来问苏光禄可好？”
“小崽子，问就问，再耻笑爹，回头断了你的口粮。”苏继昌总要搬回点面子，拿出点做爹的样子。
“算了，兵部的事情光禄大人未必知晓。养一个兵卒，服兵役费用不高，一年军饷那也要纹银三十两。寻常战马需要纹银七八十两，良驹另说。铁马链子最少二十两，铁胄铠子不少于四十两。马要吃、人要喝、装备要维护，这些算下来那也最少需要上面开销总和。取个整数算二百两好了，一万军队那就是两百万两，百万大军呢至少一个亿啊！咱们西魏税收才多少？西魏二十四行政区，摊丁入亩，虽说富了百姓，可全国税收不过两千万两白银，全国官吏都领了空饷也就顶多养好二余万大军。你想想他闫太师的五十万西魏军吃的啥，穿的又是啥，还不是十几个步兵凑着一匹破马，这仗不打输才怪哩！”
“孩子啊，这些都是兵部和户部的事情，你说恁些干啥？”苏继昌不解。
苏原翻着白眼说道：“一个破粮油店就是半个苏继昌。”
“你再说这些，老子跟你急眼！”
西魏重农耕，轻商渔。西魏成武帝兵败驾崩，乘鹤西行。江山社稷眼看着不保，多亏了当时太师，弄了个摊丁入亩的法子，减了大半的税负，慢慢休养生息，挺了过来。对百姓本是好事，但四周国家就像饿狼一般，瞅着这堆肥肉，隔三差五找茬发兵征讨。帝国衰弱，官僚结党徇私，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收成不好苦，好了更苦，总之苦不堪言。
建文帝却有抱负，看着皇家受气，一盘散沙，本想找文宰相壮大文家军，谁料到被文克难来了句时机不成熟，不了了之。于是就暗自资助闫太师，搞了个所谓的西魏军，没想到压根不经打，被人家正规军包了饺子，这牙齿打掉了，只能往肚里咽。
苏原此刻正和苏继昌坐在一个小酒馆的雅间里，烫了壶小酒，吩咐了五斤牛肉，爷俩对饮。苏继昌不允苏原喝酒，开始是以茶代酒，随着半坛老酒下肚，苏继昌微醉，苏原面前茶杯就变成了酒杯。
“农耕一年一熟，有些作物虽说两熟，但费时费力，看天吃饭，可又是国之根本，民以食为天。若是盛世，或者国力重创，摊丁入亩真是最佳，但现在西魏多年休养生息，早已恢复了元气，却无法积累。看似太平其实早就不平衡的秤杆缺了根稻草，弄不好就翻船。靠农业是养不活动就耗费亿万辎重的军队，你看强楚，不在战时，铁胄军、铁骑军不足四十万。大韩为了平衡也就是三十万皂甲军，十万铁骑。不是嫌少，是养不活这么多甲士兵丁啊！若有强敌来犯，这些老牌子的宗主国可迅速集结百万的大军，这就是平时的积淀。要说这军队靠啥养的最久，莫过于商业。各地粮草，矿产渔业作为原料，商贾作坊加工就变成了形形色色的物资。每道工序，每次流转，无不多次抬升价格，这里面的油水最大。一亩田产红粮三十斗，合计不足四百市斤，每斤也就是大钱三文，一亩地总产不足十两。若是商贩加工成面粉，做成了各式面点，价值翻番，酿成佳酿，还要上升个五倍有余。农业是根基，平时日常民生，战时粮草辎重，但现在却不能依仗农业，商业才是养兵之道。”
“你说的这些，恩师也时常作为授课题材考我们，但为父的不喜爱此道，仔细分析有些道理。”苏继昌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苏原。
“军队保护的是国家，没了国哪来的家！农业太慢，朝廷并不是对商贾没有税负，但这里面的门道谁又弄得清，多少猫腻，潜规则暗行，若是强行改制，动了多数人根基，得不偿失！”苏原这盆子冷水浇在了刚有所悟的苏继昌头上。
“你小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近日缠着我来市井，莫非你有什么良策不成？”苏继昌虽清高但不迂腐，哪里不知道苏原肚子里肯定有什么念头。
“没有三寸三，哪敢下刀山！旧体制你改不了，换成文宰相也没辙。弄个议题，两派喋喋不休，牵涉利益谁肯让步！要弄也要弄个新的才行啊。”苏原若有所思道，紧接着又说：“光禄大夫虽没有实权，但那也是内廷首席谏官。若是能说服当今圣上，推行个新政也不是不可行的。”
“打住打住，你别瞅着我，我可没有好办法。”
“要说打破这个僵局，手中要有兵丁。农业大国人口自然不少，但缺少马匹、兽皮、铠子甲。西齐盛产良驹，大量的马匹一是没钱买，就算有了钱买，这消息能封锁的了？强楚哪能答应！所以必须寻个瞒天过海的法子才行。农耕需要牲口翻地耕种，牛最佳，但若是用良驹耕田，不出三五年良驹变成了驽马。西魏二十四郡，每郡所需耕牛十万余头，倘若耕牛来了场瘟疫，死了三四成，这倒是个租用良驹的好借口。这租马也要掐准时机，租的时间不能久了，两年轮换，还要和西齐、强楚、大韩、东绒打了招呼，孝敬到位才行。西赵虽说不挨着咱们，但盛产弓弩、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须着亲近可靠之人秘密出行。”
苏继昌慌忙捂住苏原的小嘴，“孩儿啊，你这是要造反啊！”
“造你的大头反啊，”苏原挣扎出来说道：“光靠国家税收，谁经得起。前期都需要舍得大量的银两才行，后面不进行商业操作，别说欧阳就是项楚李唐殷实，也要倾家荡产。东绒兽皮以往是民间商贾收购，不但要保了明镖，为了少交各地过境关税，不敢一直走官道，还要在荒野提防地痞流寇。如若朝廷成立贸易司，沿官道责令沿途军队护送强楚，西齐、西赵乃至大唐，倒可冠冕堂皇做起这笔买卖。西赵兵器质量上乘，若能卖通西齐地方，通过镖局民间商贾小股走私，蚂蚁搬象，久而久之也是不少。再将兵器通过渠道流入东绒边境，猎户欣喜，那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苏继昌思考良久，仗着酒兴，再三衡量利弊加以改正，被后世传诵的光禄中兴书，万字谏言悄然形成了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