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鹰在天空中慢慢悠悠地盘旋了两圈,忽然鸣叫一声,俯冲下来落在了窗台上。
顾闲伸手顺了顺它光滑的羽毛,注意到鹰爪上绑着的东西,他有些疑惑的将东西取下,想了想,还是先展开了信纸。
原随云时常给他写信,捎东西却还是头一回。
洋洋洒洒的半篇,都是来自原随云的日常问候,之后才是这次捎带过来的东西的来历——竟然是九公子送到半闲居的,正好原随云知道了,便给顾闲捎了过来。
信的最后,原随云委婉的询问了他的归期,并隐晦的提及自己有要事需要顾闲帮忙。
顾闲显然很习惯这样的交流方式,他将信收进自己怀里后,又拆开了鹰兄捎过来的小包裹,素白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拆开那东西,竟发现里面裹着一个小小的红玉扳指。
倒是个罕见的东西。
顾闲有些不明所以,他将小巧而贵重的扳指拿在手里左右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进了怀里。
他不大明白宫九的用意,若说只是单纯的送礼,看起来又不太像,还是回头再问一问好了。
“叩叩。”
有人敲响了房门。
鹰立刻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顾闲关上窗户,走过去开了门。
外面站着的赫然就是李寻欢。
顾闲有些诧异:“李先生?”
李寻欢微微一笑,“顾先生。”
李寻欢的脸上仍带着几分病容,眼角的皱纹却似乎少了一些,人看着也比兴云庄的时候精神许多,顾闲瞧着,心中亦是十分宽慰。
这或许就是大夫们爱操心的通病吧。
李寻欢对顾闲道:“楚留香和陆小凤走了。”
顾闲怔了怔:“什么时候?”
“今天一大早便没了踪影,整条船上都找不到人,问了苏蓉蓉姑娘才知道他们是瞒着我们偷偷查案去了。”
顾闲闻言不由哑然失笑。
昨天起楚留香就有些神神秘秘的,说是不宜让太多人知晓他的计划,没想到竟是连他们两个都不知会一声,就悄悄摸摸的跟陆小凤一起走了,果然是半点风声也不透露。
至于南宫灵和乔峰等人,昨天天一亮便告辞离开,没有在船上久留。也就是说,如今还呆在楚留香船上的人……
“……看来楚先生对我们倒是放心的很。”
顾闲和李寻欢对视片刻,同时笑了起来。
顾闲道:“既然主人家走了,我们也不好在船上多呆了。”
李寻欢会意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的船上除了楚留香自己便只有三个未出嫁的姑娘,楚留香在时还好,如今楚留香不在了,他们却还留在船上住,传出去怕是对三个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两个人一拍即合,顾闲转身收拾起了行礼,李寻欢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通知一声顾闲就和他一起告辞离开。
两个人去找苏蓉蓉告辞时,苏蓉蓉也并不感到意外,她抱歉的道:“难得你们来我们家里做客,不想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顾闲温和道:“这怎么能算是主人家的错?更何况楚先生还是为侠义二字挺身而出。”
苏蓉蓉闻言微笑起来:“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我们都习惯了……其实,比起这件事,我更担心的还是神水宫天一神水失窃一事。”
神水宫的宫主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又不喜与江湖上的门派世家来往,于是神水宫的名声也越传越神秘。
神秘,在江湖上往往就代表着危险。
李寻欢道:“你放心,哪怕楚兄没能找到窃取天一神水的真凶,我们也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神水宫。”
顾闲亦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苏蓉蓉看上去安心了很多,简单招待他们吃了早饭,她便带着李红袖和宋甜儿亲自送他们二人下了船,又目送他们并肩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两道秀气的背影,她才轻轻提起裙摆,转身回了自己的船上。
下了楚留香的船,顾闲和李寻欢随意交谈着,走进了热闹的城镇里,进了城,身边来来往往的百姓才总算多了起来。
“顾先生可是打算回江南?”
顾闲道:“是该回去的,只是不急。难得独自一个人出来游玩,若是不趁机多散散心,岂不是对不起这难得的好时光?”
李寻欢闻言也笑了起来。
“不错,热闹虽好,但人也应该有点独处的时候。”
顾闲便问他:“那李先生呢?”
李寻欢道:“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也想一个人在江湖上走一走。不过阿飞出去闯荡了许久,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打算一路沿着阿飞的踪迹走,什么时候追上了,便什么时候跟他喝上一杯酒。”
顾闲欣慰道:“你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李寻欢朗声笑道:“多亏了顾先生。若非顾先生在兴云庄出手相助,我如今还不知道要被多少麻烦缠身呢。”
“那是李先生自己的福气,顾某可不敢居功。”
李寻欢摸了摸鼻子——这个动作顾闲觉得眼熟极了,似乎是楚留香常做的,没想到李寻欢跟楚留香相处了这一段日子,竟是也将这个可爱的小习惯学了去。
李寻欢一本正经道:“福气倒也算不上,只是我这个人向来很会招惹麻烦,可不知怎么的,自兴云庄那次后身边的麻烦便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叫我很不习惯。不瞒顾先生,我看着香帅如此忙碌,心里竟还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情。”
他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顾闲停下来,替他顺着背,轻叹一声道:“若李先生愿意治病,不如让我替你把一把脉。”
李寻欢痛苦的咳了好半晌,才直起腰,苦笑道:“那好,劳烦顾先生了。”
他竟是没有拒绝。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茶铺,随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李寻欢伸出手,顾闲将两指搭了上去,细细诊了一会儿,顾闲收回手,又问了李寻欢一些身体上的问题,以及李寻欢的日常饮食,李寻欢一一答了。
顾闲思量许久,道:“你的身体只能慢慢调养,急不得,也不宜下猛药。我给你开一张药方,你先按药方喝一阵子,此外再给你个食疗的方子,好好养生。同时记得少喝酒,你就算不愿意戒酒,起码也要减一半的酒量,不然我这两张方子算是白开了。”
他叮嘱道:“久咳必伤肺,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你咳嗽的毛病。”
李寻欢笑道:“这话我也听梅二先生说过,我以为我早已没有肺了,它早就被我折腾烂了。”
顾闲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确实是烂了,只是你现在开始珍惜它,它也还是有救回来的可能的。”
他认真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李先生肯定下心来治病,这已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我不知你为何要自暴自弃,只是你身边总还有这么多有趣的朋友,留着一条命,才能与他们喝酒谈天,才能在他们遇上麻烦时做个两肋插刀的好朋友,是不是?”
李寻欢动容道:“顾大夫劝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顾闲想了想,道:“我身上没有纸笔,我将药方说给李先生听,李先生且仔细记下吧。”
说着,也不等李寻欢说什么,张口便说了几个药材的名字,李寻欢轻轻点头,认真的一一记下了,神色前所未有的专注。
待顾闲说完了,李寻欢又将记下的方子重新说了一遍给顾闲听,竟是与顾闲说的分毫不差。
探花郎果然宝刀未老。
恰在此时,茶铺里走进来了一位身着月白僧衣的僧人,面目皎好如少女,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可以比拟。
他全身上下一尘不染,走进来的那一刹那整个茶铺都似是静了一静。
他抬起眼睛,在茶铺里扫视一圈,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角落里的顾闲和李寻欢身上。
这其实并不奇怪,只因那两个人的气质放在这样的一间茶铺里,也算是十分惹眼了。
李寻欢一愣,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无花大师。”
无花低低念了一声佛号,朝他们这边颔首示意,顾闲和李寻欢亦是含笑点了点头,算是互相打过招呼。
无花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只叫了一壶茶,店老板很快就将无花的茶送了上来,放在桌上,无花却不曾拿起茶杯喝过一口。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茶铺里,好似身处最庄严的佛堂,就这么过了大约一刻钟,他才起身,放下茶水钱离开了。
店老板颇为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位大师究竟是来茶铺里做什么的。
李寻欢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顾先生,你看无花大师这一番作为……是否有某种特殊的含义在?”
顾闲神情古怪的盯着茶铺门口看了许久,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他低声道:“无花大师的模样很像一个人。气质虽不大像,但仔细观察下来,五官的轮廓却十分相似。”
李寻欢一怔,不解道:“像谁?”
顾闲看着李寻欢,慎重的将声音压的更低。
他笃定道:“石观音。”
李寻欢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