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榆枫宏被麦格丹踩在脚下嘴啃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孩童都垂下头,还有的已是双眼含泪。
“他明明受了伤,而且受了很重的伤。”睿明冲到场中央,想要扶起榆枫宏。
“他战败了,当然应当自己站起来。”塔楼上的麦格罗说,“还有,烽燧下面有三堆石头,你把其中一堆全部抱到墙垛上去。免得你下次还不自量力来挑战我的副司令。”
麦格丹抬起大脚,榆枫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睿明去扶他,他甩掉睿明的手,眼里噙着丝许泪花。
“如果有人帮他,那就把三堆石头都搬上墙垛吧。”麦格罗唉口气:“怎么会这么不自量力呢?”
麦格丹迈着橐橐橐的大步子,离开校场。麦格罗也离开塔楼。
榆枫宏朝烽燧下面那三堆如同小山一样的石头走去。
或许是故意的,他挑了最大那堆,一条胳膊伸过去,搂了一块石头,没搂住,石头滑落,几乎砸着他的脚。
榆枫宏的泪水几乎涌了出来,他蹲下身子,眼睛恨恨地盯着那块石头,良久,他硬生生地眼泪憋了回去。
榆枫宏重新伸手右胳膊,牢牢地抓起石块,抱在胸前,向墙垛走去。
远处屋檐下,麦格罗对麦格丹说:“再过三年,估计嘴啃泥的就是你了。”
麦格丹咧开大嘴笑:“只怕再过三年,你这总司令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麦格罗胡子直起来:“谁要来夺我的总司令?除了你。”
两人相视一笑,望向校场外那个一只胳膊抱着石头的孤独少年。
半夜,阿桦轻轻地掀天被子,蹑手蹑脚地钻出屋子,躲在在屋角阴影里。
校场外,榆枫宏还在借着灯塔昏暗的灯光,将石头抱上墙垛。那堆石头缺了一个角,但大部分还在。
只是,由于疲劳过度,榆枫宏的脚步有些踉跄。
阿桦弯腰走近榆枫宏,吸口气,抱着一块石头往墙垛去。
“你不要管我。我在受惩罚。”榆枫宏似乎还在和石头赌气,对阿桦说,“你回去吧,免得你也受惩罚。”
“谁怕呀?”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睿明和阿积、阿林站在身后。
睿明抱起一个大石头:“罚就罚吧,大不了把这三堆石头全部抱到墙垛上去。”
“我们发过誓言的。”阿林也抱起一块石头。
“你是我们的圣木曼兑之王。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罚。”阿积也抱起一声石头。
一片黑影慢慢靠近,众人抬起头来,数十个,上百个刚加入守岛士兵的孩童站在他们面前。
一个拄着拐杖的孩童走到榆枫宏面前:“我是榆枫族的小虫子,你从尸祖鸟爪里救下的我。就算要受惩罚,我也要站在这里。”
另一个胳膊吊着绷带的孩童吸吸鼻子,带着哭音说:“榆枫族的阿宏,你也从兽子嘴里救下我。所以,我要来抱石头。”
“那还愣着干什么?”睿明不耐烦地低吼。
上百个孩童站成一列,如同接龙一样,睿明站在最前面,从地面上抱起一块石头递给下一个孩童,下一个孩童接过,又递给再下一个。
榆枫宏站在最后面,接过孩童们传递上来的石块往城垛上码好。
早晨,麦格罗和麦格丹又站立在塔楼上,看烈山岩的士兵操练新的守岛士兵。
麦格罗眯起眼睛看向校场外:“我的眼睛是不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麦格丹顺着麦格罗的视线看上去。
校场外,昨天三堆小山一样的石块不见了,全部都搬到一百步之外的墙垛上整整齐齐地码好。
榆枫宏左胳膊上打着绑腿吊在脖子上,和其他守岛士兵一起操练,拿着木剑练剑术。
“刺杀!”烈山岩吼道。
所有的士兵一起挺枪出击。
“那个谁,榆枫部的阿宏,你出手太快了——”烈山岩严厉地瞪着榆枫宏,“重来,预备——刺杀!”
所有的士兵再度挺枪出击。这一次,榆枫宏注意了一下,见大家都出手时再出手。
“劈——砍——”烈山岩又高声喊道:“榆枫部的阿宏,你怎么那么慢呀?你不是很能吗?这么简单的动作你怎么就和大家不协调了呢?”
榆枫宏张了张嘴,明明就和大家一起劈呀砍的,他可没瞧出哪点不协调。
“没有啊——”他刚想分辨,头顶上就响起麦格罗严厉的声音:“顶撞教官,顶撞上司,罚跑内环岛栈道三圈!”
榆枫宏不置信地望着塔楼上的麦格罗,张嘴想要分辨,睿明跳过去,一把捂了他的嘴:“闭嘴,他们就成心想整你,你还没看出来吗?”
烈山岩冷笑一声:“全体解散!榆枫宏的阿宏,顶撞教官,顶撞上司,罚跑环岛三圈!”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望向榆枫宏。
榆枫宏眯起眼睛,看看塔楼上的,麦格罗,又看看威武地站在他面前的烈山岩,吸口气,慢慢走向栈道。
蝙蝠岛长约一千米,宽约六百三十米,环岛栈道有两条,内栈道约一百千米,正常情况下,如果按每一时辰跑八十千米,则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跑完。
麦格罗现在因为榆枫宏顶撞烈山岩,罚他跑三圈栈道,就算他能跑下来,也需要整整三个时辰以上。
没有人能不吃不喝三个时辰地跑步啊,这摆明是因人设刑。
“谁要是给他水喝或者东西吃,就同一起去跑吧。”麦格罗轻轻地说,“在他没跑完之前,大家都不能吃饭。”
这下,连烈山岩都有些吃惊了。
三个多时辰,三百千米,不吃不喝,一般人都坚持不下来啊。
再说,榆枫宏没跑完,大家都没饭吃,这——这是分明逼着榆枫宏累死也要跑完环岛栈道吗?
榆枫宏听到麦格罗那冷酷无情的声音,忍不住回头说道:“你罚我可以,不能不让大家不吃饭呀。”
“那就四圈!”麦格罗的脸色和他的声音一样冷。
榆枫宏僵住了,他胸部起伏,吸口气,甩甩头,朝栈道跑去。
次夏末旬的海风还有些冷冽,黑潮即将到来的索亚里海,在次夏季节显得温柔而和顺。
栈道大部分是就地取材用坚硬的岩石修造的,在狭窄的港湾或陡峭处,则用木板搭建,每隔几百米便有烽燧和墙垛,以期在海盗围攻时抵抗之用。
榆枫宏跑完第一圈时,所有的孩童都在终点处等候,远远的看到他跑回来,都对他握拳鼓励。
当榆枫宏跑完第二圈时,烈山岩的士兵也站到了终点处。
榆枫宏累得气喘吁吁,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当榆枫宏快要跑完第三圈时,岛上的老兵们也纷纷站到终点处。
这时,沙漏计时一个时辰。
侍卫向麦格罗报告说榆枫宏已跑三圈时,麦格丹很惊讶地说:“什么?已经跑了三圈了?他没有抄近路吗?”
侍卫摇头:“估计他也不知道有近路。”
麦格罗拿起餐巾揩掉下巴的汤渍,咧咧嘴:“那我得去看看这个该死的贱奴!”
侍卫推出一个木制轮椅,麦格罗有些艰难地起身。侍卫赶紧扶着他坐上轮椅。
麦格丹随后。
士兵们看见麦格罗和麦格丹出来,都恭敬地垂下头。
烈山岩尴尬地说:“这大家就想早些吃饭,所以,所以——”
“是啊,我们已经吃过饭了。”麦格罗朝烈山岩一笑。
烈山岩讪讪然,不知如何回答。
“今天晚上的晚饭很好吃,有玉米饼,还有香甜浓汤,想想,好多天都没有喝过香甜浓汤了。”麦格丹砸砸嘴,似乎还在回味那美味汤汁。
麦格丹这么一说,士兵们似乎更感觉到饥饿。
“都怪榆枫宏的那个阿宏!”一个士兵嘀咕道。
似乎开了一个好头,另一个士兵也附合道:“是啊,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吃饭了。”
大家越发感觉到饥饿,似乎都能听见旁边人的肚子在咕咕叫。
远远的,栈道尽头出现一个疲惫至极的人。
“他来了,他跑完了。”阿桦捂着嘴激动地说。
“水,快去端水啊!”睿明大叫起来。
阿积端了一碗水过来,大叫着“闪开,闪开!”
蓦地见到麦格罗盯着他,阿积有些手足无措。
睿明接过水碗,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违反规定,我现在又没有给他水喝。”
麦格罗冷冷地盯着睿明手中的水碗:“你要敢给他水喝,我就再罚他跑四圈!”
睿明张大嘴巴:“为——”
烈山岩捅他一下,睿明一个踉跄,显些把水碗里的水洒了出来。
榆枫宏的速度越来越慢,大家几乎看得近他的五官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濡湿他的衣裳,他脚步踉跄,受伤的左胳膊似乎疼痛难忍。
全场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跑来。
终于,他跑到终点,他弯腰略喘口气,移步到麦格罗面前,举起右手齐额,大声地说:“总司令,榆枫部的榆枫宏受罚完毕!”
麦格罗看着他,没说话。
数百人的校场外,鸦雀无声。
“那个谁?你不是有碗水吗?”麦格罗淡淡地说。
睿明大喜过望:“在呢,在这呢。”
睿明端着水碗,众人让开一条道,睿明来到榆枫宏面前,将水碗递给他:“我一直都给你端着的。一直都在等你。”
“你刚才叫什么名字?”麦格罗又淡淡地问。
榆枫宏喝了一口水,“榆枫宏。”
“那你明天将马厩清理干净吧。”麦格罗冷酷地说,“当然,明天早晨叫大巫先给你的胳膊换药。在我没有叫你喝水的时候,你已经喝了,这是给你的惩罚!”
“什么?!”睿明挥拳大叫:“你这分明是针对他。”
“那就你们两人一起清理马厩,这样或许更快些。”麦格罗无所谓地说。
睿明气得跺脚。
接下来的一周里,榆枫宏被罚打扫校场,洗马,倒夜盆,扫栈道,几乎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做。
蝙蝠岛所有士兵都知道他们的总司令麦格罗在惩罚榆枫部的榆枫宏,却又不知为什么,因为犯和他同样错误的人多得多,却没有一个受到惩罚。
最后连烈山岩都实在看不过去了,思考良久,在肚里酝酿了一翻说词,小心翼翼地去找麦格罗,半个时辰后,却又灰不溜秋地回来。
“总司令看他哪里不顺眼了?”他喃喃地朝澹黄小里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