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雷声鼎盛,狂风助兴。
整个逐鹿城摇摇欲坠,数万居民只感躲在家中。尽管难免有聪慧之人晓得外面情景,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安逸家中坐,沏上一壶茶,对着浸染逐鹿大雨,想象着雨幕外的场景。
雨幕外,在一声惊雷中,马夫小四与林德荣对上了手。
林德荣手持长刀,长刀上粘着雨血。
雨滴是从天上来的。
血,有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
刀尖指天,似有雷霆环绕之意。电光火石间,这刀快如惊雷,轰隆一声,划穿雨幕斩向一脸淡漠的马夫小四。
从小被人卖进吴府的小四,自幼就与阎王爷下棋喝茶聊天的小四,自然是不会怕这所谓长刀。他动作很快,在长刀划过的一瞬间,身体一侧斜,在长刀落在地上之时,一脚用力踩在其刀身上,随后一拳凝气朝林德荣打去。
动作行云流水,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与赵牵挂一同厮杀在江湖半身的林德荣,年龄虽在增长,但反应力却依旧保持在一高水准。
在马夫小四拳风出来之际,他果断放下手中刀柄,一拳同样凝气打出。
两拳相对,一声轻响过后,四处水花并起。真元燃烧,竟在这雨幕中形成一只能容纳两人的一方小世界。
林德荣与马夫小四互相对视一眼,随后轻喝一声,又是互相出了拳,在这个没有雨水的世界里,他们过了一招又一招。
站在窗外看的一清二楚的沈清文问一旁的李长安,“你说他俩谁会活着?”
火光跳动如初,李长安想了一下,回道:“逐鹿长刀林胡子,一柄快刀使的也算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齐临马夫小四,一手快拳打遍了整个七下国,乃七下快拳宗师。我赌马夫小四会略胜一筹。”
“刀客失了刀,威力会大打折扣。”沈清文点点头,表示赞同。
李长安倒起了疑惑,一双明亮的黑瞳里带着点点异样神色,过了片刻后,他才含笑道:“沈兄这是同意我的说法了,你也认为马夫小四会胜?”
“刀客失了刀,用上了拳。快拳宗师失了拳,用上了刀。你觉得此战有何意义呢。”沈清文摇摇头,一双因回春法才恢复的黑发也因这漫天的雨水而破了功,银色沾染少许雨水的他,看上去与自身年轻清秀的脸格格不入。
李长安眯了眯眼睛,在风中叹了一声,是自己误会沈清文的意思了。看着风中摇曳的逐鹿城,李长安想。
能赢和能活,是两回事。
窗外,雨似乎更大了,天上肉眼可见的滚雷如这满天乌云一般。闪电,如银蛇般缠绕在黑夜中,又如蚯蚓入土一般,忽隐忽现。
这下,又打了个惊世响雷,雷霆,照亮了正交谈甚欢的青铜鬼面张钱与楚国八皇子楚天琅。
“殿下的意思是,让楚天出兵协助齐临拿下这次的逐鹿茶会?”楚天琅喝了一杯刚上的茶,清香中带着一点野心,楚天琅觉得此茶在今夜喝,甚好。
青铜面具下的张钱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打开茶杯上的茶盖,一股清香散发,与楚天琅不同的是,他觉得此茶带了点阴谋,阴谋中带了点滑稽。
张钱本能想让昕儿尝尝,他伸手端茶很自然的在楚天琅一脸诧异中端给了一旁站了有些时候的昕儿。楚天琅,这才注意到这一身红衣,在风雨之中显得格外潇洒帅气的女子。
昕儿自然知道张钱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微微退后一步,与张钱即将端来的茶杯擦肩而过。张钱略显尴尬,回头瞪了一眼其一眼后,才将茶端了回来。
楚天琅就更不解了,自认察言观色的他,自然很快的反应过来,连忙喊人在拿来一把椅子,端上一壶茶。
但,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诧异了。
椅子是端来了,茶也上了,昕儿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天琅皱了皱眉头,张钱倒司空见惯。他朝昕儿说道:“站了这么久,想你也是累了,难得云王一片心意,还不快快坐下。”
“不累。”昕儿很不给张钱面子,靠在亭子上,淡淡的回了一句。
张钱微怒,语气也冷了下来,“那也渴了,过来喝杯茶。”
“不渴。”昕儿还是淡淡回了一句,随后看都不看张钱一眼。倒是起身朝楚天琅回了个礼,以表谢意。
楚天琅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在风雨中看着两人唱着自己不懂得戏,自己还只能尬笑回礼。
张钱看了一眼昕儿,昕儿也是回了他一眼,在雷霆狂风大雨中,张钱无奈道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原本还一脸波澜不惊的昕儿愣了愣,眼上柳眉皱了皱,她还是妥协了。走上前,没有坐,拿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杯里的清茶呡了一小口,随后一笑,很美很淡,如口中的淡茶一般,美中带着飘渺苦涩的味道。
张钱没有说话,喝了一口茶,继续拐回了正题。在开口的同时,他朝昕儿竖起大拇指,昕儿轻哼一声,眼中带笑。
张钱稳了稳情绪,在狂风中,鬼面缓缓伸向这如羔羊一般的楚天八皇子,楚天琅。
他道:“楚天不仅要出兵,还要做奇兵。”
楚天琅闻言,激动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在暴雨中点了点头,在狂风中算是与张钱并了肩。
“那殿下,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张钱嗯了一声,与这应景的景色和茶一般,如此甚好。
天上宛如漏了个洞,雨水数不尽,忘不穿的往下流。逐鹿城的街道上,雨中带血,一股股腥味从雨滴中散发。
拿着长刀的马夫小四与用双拳的逐鹿林德荣又对上了。他们已数不清对了几招,只知道,身边的人死光了,仅仅只剩下他们二人。
轰隆一声响雷,马夫小四被林德荣打了一拳,倒在地上,嘴中含血。林德荣右肩膀挨了马夫小四一刀,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远在逐鹿书院的赵牵挂意料之中的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少许鲜血竟从鼻子里往外流了出来,他赶忙用衣袖擦去。可谁知,这血越擦越多,最后,竟用了他大半的衣裳。
摆了摆沾满血的半个衣裳,赵牵挂苦涩一笑,眼中带着伤感。他坐在地上,颓废如迟暮老人,他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丫头,我又要给好友送终了。”
站在原地不曾一动的赵敏敏身子一闪,转眼便到了赵牵挂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衣袖上的血迹,赵敏敏笑了笑,“叔,这血不是止住了吗。”
“你有法子?”鼻子还挂着一条清晰可见的血迹,这年过四十的热血青年看着眼前这好似从只有天上仙女般的赵敏敏,他开口询问道。
赵敏敏点了点头,“有法子,但也要叔叔你配合。”
赵牵挂知道赵敏敏的意思,他心里也知道,像他们这种人,通常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外头,见到没刀剑相向,坐下心平气静说句话,喝口茶,倒也难得了。
他撇了撇嘴,笑了笑道:“丫头,实不相瞒。楚天给的灵药,是假的。”
“假的?”赵敏敏好看的柳眉这才皱起,一张本可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显得不是那么好看。她微微退步,又在这房间里踱步许久,才道:“楚天是在下一盘棋啊。”
赵牵挂深表同意,借着大雨,他闭眼点头,后又在雷霆正盛中睁眼,“此棋局,名谋反。”
“真是吃了熊胆豹心,区区一个七下之国,也妄想我大赵对立!”赵敏敏此刻才怒了起来。她终归是一国之公主,是泱泱大赵之国国君的女儿。天生骄傲的她纵然现身处江湖数载,依然还是公主,还是那骄傲的皇家。
赵牵挂见了这模样的赵敏敏才稍稍满意了几分,也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他摇头晃脑学着兰书香的模样道:“若是楚天现在身后站的是张家呢,殿下,你可想过没有。”
赵敏敏看了一眼笑意浮现的赵牵挂,内心起了寒意。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现实。
赵牵挂没有拿出灵药,赵敏敏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他与她,不约合同的看向外头,看向那血泊之中已失去生机的数道身影。
谁能想到,在数个时辰前,他们还是生机勃勃的高手,虽不达天井之境,但也是扣开了天井之下的凝水之境。
倒在血泊之中的马夫小四后来是被齐临镇国公派的人给救下了,林德荣呢,倒是一瘸一拐的,手里杵着长刀,在雨幕中捡回一条命。
半夜时,逐鹿的乌云散去了,雷霆消失了,大雨没了,狂风停了。出奇的是,沈清文站在被人打散干净,宛如一切都没发生过的街道上。
伸出手,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手掌心,化作刺人的冰寒。
脸上带着嘲讽与认命的笑,他在街道上与这些甘愿的亡魂们行了个礼,在大雪来临时,他走了。
夜,冷冷小雪,朵朵了过,安逸扰梦。
心底里的情绪丝丝盛开于脑海之中。
坐在窗前久久不睡的沈清文看着那轮在白雪夜空中高挂的明月。
他在想:
这一夜又是静默
这一夜也很苦涩
这一夜,仅仅只是第一夜<>